直到那双眼睛缓缓阖上,身体慢慢倒下。
口中溢出的鲜血没过地上的四个字。
魑魅魍魉终究抵不过内心无限放大的贪欲。
一个双手沾满鲜血、心中为恶的人,永远没有办法回头是岸。
佛看世人,是一场浩劫。
世人看佛,却是一场虚幻。
景湛在宗人府死亡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皇宫,祁胤帝听到后,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摆摆手,命令刑部去收尸。
与此同时,贤妃被打入冷宫的消息引得宫内一阵唏嘘。
因为不过半月时间,四妃里就有两位被打入冷宫。
贤妃一袭白衫,金银首饰被摘空,身上空落落的,素面朝天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皱纹。
直到冷宫大门开启又关上,她抬眸去看来人,空洞的眼神才有了聚光。
却是恨之入骨的光亮。
“你给本宫滚出去!”
“呵,还自称本宫呢?你现在连外面的宫女都不如。”
凝妃风华绝代的脸上满是不屑和嘲讽,箍着贤妃的下颌,迫使她抬头,“你也有今天。”
贤妃呼吸有些不畅,脸涨得有些红。
“从前不是耀武扬威吗?不把我当人看?嗯?”凝妃精致的眼眸里迸出无尽的恨意,“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额……你……放开我……”贤妃抓着凝妃的手臂,却使不上劲。
下一刻凝妃狠狠地将贤妃甩在地上,贤妃的头磕在地上,破了个小口子,流出的血刺红了凝妃的眼。
“我当年只是个秀女,只是阴差阳错地被皇上宠幸了一次,你却一次又一次想要我的命。”
凝妃忆起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指尖掐进掌心都未觉丝毫。
没人知道她怎么忍下来的。
贤妃这么多年仗着背后的家族势力和景湛的太子之位,甚至不把皇后放在眼里,嚣张跋扈,为非作歹。
凝妃差一点死在她的折磨里。
贤妃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凝妃一巴掌打趴在地,“这一巴掌,是你欠我的。”
说完,凝妃站起身,接过宫女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漫不经心地笑道:“你就等着烂死在冷宫吧,没人会来救你的。”
正欲转身离开,凝妃像是想到什么,居高临下地看向贤妃,“忘了告诉你,景湛死了,就在昨晚。”
贤妃睁大了眼睛,直到眸里的光亮消散殆尽。
宋枝落颈上伤口结痂的那一日,景离带着宋枝落去了长定殿。
元禄死后,长定殿只剩景弈一人。
禺角上挂着的两盏孤零零的破灯笼,风一吹,摇摇欲坠。
第69章 六十九 拥吻
景弈执着扫帚, 在清扫殿前雨打下的落叶。
他身形消瘦,弯腰时脊骨分明,腰间系着的玉葫芦在白色锦袍的衬托下很显眼。
听闻细微的动静, 景弈抬起头,视线落在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上, 淡声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景湛死了,你应该知道。”
景弈动作一顿, 然后点了点头,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快意,“嗯, 知道。”
“本王听说, 父皇有意放你出宫?”
景弈闻言, 思及三日前祁胤帝传他入殿的情形, 嘴角扯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我出了宫又能如何?不过一个废人。”
他的声音很低,低到被风声卷着,消散在一阵翅膀扑棱的声响中。
宋枝落抬眸看去, 盘根错节的广玉兰树下停了几只灰白的鸽子, 在树根处悠闲地来回踱步。
只是在宋枝目光触及鸽子的腿时,眼神一点点暗下去。
她偏头问:“这是王爷养的鸽子吗?”
景弈瞥了一眼,“嗯, 无聊的时候养的,但那几只小家伙不听话, 总是飞到别处去,只有饿了才会飞回来。”
“倒是生得可爱。”宋枝落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笑道:“可这是信鸽啊。”
一位深居皇宫、被束了手脚的王爷,要信鸽做什么?
景弈听后神色未变, “是吗?我之前叫元禄去买的。”
坐在回王府的马车上,宋枝落神色复杂地看向景离,犹豫了一瞬才启齿:“景弈他……不简单?”
景离懒散地掀起眼皮,笑了笑,“不然你以为皇上为什么要把他留在宫里?”
宋枝落垂下眼睑,默不作声。
景弈出了宫,那离入朝就不会远。
祁胤帝之心,人尽皆知。
看来这宫里的风,还在吹,没有停。
……
月亮爬上枝头时,王府书房烛灯摇曳。
宋枝落刚想敲门,就被一只遒劲的手拉入书房。
景离圈着宋枝落的腰压在门后,炽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耳廓,“在门口一直不进来,是怕本王吃了你吗?”
宋枝落脸有些透红,但在撞上景离多情的桃花眸时,突然就大胆了起来。
她推着景离在案前的椅子上坐下,噙着笑说道:“王爷不专心,要罚。”
夜色撩人,宋枝落嘴角的笑明艳,晃了景离的眼。
他哑着声音,低沉问道:“罚什么?卿卿?”
宋枝落听到最后两个字,整个人都愣在原地。
记忆又飘回在醉花楼的那些过往。
像在昨天,又隔着春夏。
宋枝落歪着头,似笑非笑:“卿卿哪能罚王爷呀?”
景离曜黑的瞳孔里映着宋枝落精致的侧颜,他眉心微动,低喃出声:“我是王,也是你的裙下之臣。”
情话如月色,在暗夜里一点一点蛊惑人心。
只有窗外的月亮看见两人拥吻。
景弈出宫的那天,晴空万里。
身着一袭洗的发白的黛色衣袍,风从两袖灌入,一副弱不禁风的书生模样。
他的东西很少,除去衣物,就是几卷佛经和那几只信鸽,被他关在金丝笼里,带出了宫。
宫门大开的时候,景弈沉寂的眼眸泛起不易察觉的骇浪,他仰头看向蔚蓝的天,垂在腰际的手握紧成拳。
门外侯着一辆大马车,前头站着的是礼部侍郎彭尚秋。
见景弈出来,彭尚秋快步上前行礼,“参见弈王殿下,皇上有令,让下官带王爷前往弈王府。”
景弈客气道:“多谢这位大人。”
彭尚秋一怔,但很快反应过来。
眼前人久居深宫,不认识他也不奇怪。
“下官乃礼部侍郎彭尚秋。”
“原来是彭尚秋彭侍郎,我对朝中大人认得不全,还请多多担待。”
景弈说话时语气谦卑,眉眼寡淡。
彭尚秋受宠若惊地回道:“下官不敢,时间不早了,还请王爷上马车。”
说完,彭尚秋从他手中接过金丝笼,小心翼翼地托着,“交给下官就好。”
景弈任由彭尚秋拿走,最后回头看了眼长定殿的方向,抬脚走上马车。
前往弈王府的路途平坦,马车行得不急不慢。马车内,彭尚秋观察着景弈的神色,方才委婉道:“弈王殿下久未出宫,想必有些陌生吧?”
景弈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却让彭尚秋误以为这是表现的机会。
“王爷,京城东街以吃食为主,梁记包子铺和清晖酒楼颇负盛名,西街则是布纺流行,以苏家布行为首……”
他正滔滔不绝地说着,却被景弈冷淡地打住,“说够了吗?”
彭尚秋一惊,看向景弈,像在辨别他的情绪,可好半晌也没有得到答案,于是硬着头皮问道:“王爷我是不是多嘴了?”
景弈嘴角缓缓牵起一抹笑容,觑了彭尚秋一眼,“本王想要安静。”
彭尚秋忙不迭点头,“是,王爷,我这就闭嘴。”
说完,他悻悻地闭上嘴巴,却用余光瞥着景弈。
弈王怎么和他以为的,好像不太一样?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马车便驶到了弈王府。
弈王府建在京城东南角,和离王府正好在两个相对的方向。
彭尚秋待马车停稳后,先行下车,然后掀开帷裳,躬身迎接景弈。
景弈脚步驻足在门口,迎着稍显刺眼的阳光抬头,看着府门上悬着的牌匾。
黑木牌匾上印着烫金的三个大字——弈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