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尚秋佝着腰,“弈王殿下,今后这便是你的府邸了,礼部若有置办不周的地方,还望弈王殿下不要怪罪。”
景弈颔首,“有劳彭大人。”
“下官应该做的。”
弈王府的府邸不算大,但也足够敞亮。
有花有草,是宁静偏僻的一隅。
彭尚秋带着景弈走进去,领着他在府内转了一圈,最后交代了些事才离开。
接近傍晚时分,宫中太监来府上传话,“皇上宣弈王明日入朝!”
景弈浇花的动作只是停了一瞬,继而恢复自然,他不动声色地笑道:“本王知道了。”
他等这一天,也很久了。
而夜幕时分,景弈衣裳单薄地站在院子里,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府上的管家为他送来一件厚实的大麾披上,关切道:“王爷,外头起风了,您身体不好,还是进去休息吧。”
“你不用管我,去休息吧。”
管家还想再劝,被景弈微冷的视线止住。
景弈看着金丝笼里乖巧的鸽子,目光晦涩,“去帮本王准备一份笔墨纸砚。”
“是。”
没多久管家就把景弈要的东西呈上来,没再多言,便退下了。
景弈走进院里的凉亭,借着月光,提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熟稔地卷成轴,塞进鸽子腿上的小竹筒。做完这一切,他才笑着打开笼子。
鸽子谨慎地探了探脑袋,然后才扑扇着翅膀,飞出金丝笼,越飞越远,渐渐融入夜色中。
景弈望着鸽子消失的方向,眸色越来越深。
翌日天刚亮时,景弈站在铜镜前,看着镜中人。
长身鹤立,绛紫朝服衬得他肤色更白,但不显病态。
五凤钟鼓声响起,景弈随百官踏进太和殿,站在当初景宣站过的位置。
祁胤帝一身明黄的龙袍端坐高位,平静但犀利的目光落在景弈身上,沉声问道:“景弈,朕允你出宫,可还适应?”
景离侧眸看着景弈提袍跪下,眼中情绪不明。
“谢父皇隆恩,儿臣一切安好。”
一问一答,倒是把父慈子孝演得淋漓尽致。
底下的官员自然对今日朝堂上的形势看得通透,一个个低着头不说话。
祁胤帝看向鸦雀无声的朝臣,语气压着愠怒,“朕听闻洛城一带近日山贼猖獗,可诸位无人上奏?”
他的话音刚落,太和殿偏后的位置走出一人,是掌管洛城辖区的太守葛鸿英。
葛鸿英一副年迈的身子骨,在殿中说跪就跪,战战兢兢地说道:“启禀陛下,是老臣一时疏忽,望陛下恕罪。”
他本想着最近京城腥风血雨不断,便没有把这事上奏,却没曾想祁胤帝会当朝提起。
瞒而不报,是要掉脑袋的。
祁胤帝面色不虞,“如实禀来。”
“启禀陛下,嘉州自上月初出现一伙来路不明的山贼,在洛城一带劫了不少百姓的钱财,甚至有很多镖局的货物也被劫。而在上月末,曲苍进贡到朝廷的一批丝绸也被人暗中掉包,老臣调查得知,应该也是山贼所为。”
“那你放任山贼胡作非为吗?“
“老臣不敢。”葛鸿英长跪不起,咽下口水颤巍着继续说:“老臣调动官兵前去剿匪,但那帮山贼实在狡猾,到处游斗,老臣……”
祁胤帝摆手,“葛太守,朕看你是安逸太久,连一帮山贼也搞不定了。”
可下一刻祁胤帝话锋一转,“景弈,此事你怎么看?”
景离低嗤一声,原来铺垫这么久,为的是这句话,真是可怜葛鸿英被开涮。
景弈一愣,像是学堂里被夫子突然点名般惊慌,“儿臣对朝中事知之甚少,不敢妄言。”
“无妨,朕想听听你的所见。”
景弈踌躇片刻,拱手开口:“启禀父皇,依儿臣拙见,那帮山贼既然狡猾,那我们就该用同样的手段来应对。”
“哦?”祁胤帝不显山不显水地审视着景弈,“愿闻其详。”
“儿臣曾听夫子教授,说洛城地势崎岖陡峭,官道和小路都会经过一处山谷,而山谷两侧的高壁上布满青苔,光滑潮湿。若两端受阻,中间之人必定受困其中,而无法逃脱。”
祁胤帝捻着花白胡须,“你的意思是瓮中捉鳖?”
景弈点头,“正是。”
“那明知山谷危险,山贼怎会去往?”葛鸿英不怕死地插了一嘴。
第70章 七十 及时行乐
景弈抬起头, 不咸不淡地笑道:“那就声东击西,葛太守应该不介意用些手段吧。”
明明景弈脸上挂着的笑无害,却让葛鸿英后背一凉。
祁胤帝堆叠的皱纹平展, 看向景弈,“你倒是让朕意外。”
景弈收起笑意, “儿臣愚见,让父皇见笑。”
听着景弈谦逊的话, 祁胤帝神情未变,“朝堂之事对你而言生涩,但你身体孱弱, 凡事不要操之过急。”
景弈闻言, 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面上却不显半分笑意, “儿臣知道。”
操之过急, 仅仅四个字就暗含深意。
祁胤帝哪是在关心他,分明是告诫他初入朝堂,要安分守己, 不要觊觎。
下朝以后, 景弈在太和殿前叫住正欲离开的景离,眉眼间如沐春风,“二哥。”
景离脚步停住, “嗯?”
“有空来我府上坐坐,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吃过饭了。”
景离眉心微动, 俊朗的脸上倏然笑起,“好,我会去的。”
景弈循着景离走开的背影,眼眸里意味不明。
……
景湛围宫牵连出赵德清和藏匿在太医院里的暗刹, 大树之中的蛀虫被连根拔起,太医院被祁胤帝杀得支离破碎,宋枝落自然没了回去的必要,就安心在王府住下。
她正站在院子里的石桌前练字,敏锐地感受到腰上一热,下一刻落入滚烫的怀抱。
景离把下巴搁在她的颈窝,垂眸看向白纸上清隽却不失笔锋的字,咬着宋枝落的耳朵问:“写的什么啊?”
宋枝落痒得往后缩,但她被景离箍在怀里退无可退,唇齿间不自觉地溢出一声娇吟。
景离骤然一僵,掐着她的腰用了几分暗劲,在她的耳边厮磨,“本王真想把你……就地正法。”
宋枝落耳尖红得要滴血,但偏偏骨子里的不甘示弱占了上风,她指着纸上的梵文,意味深长地对景离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景离看着得逞后笑得狡黠的女人,眼底溢出宠溺的笑意,一本正经地接话:“佛说,万物无常,及时行乐。”
宋枝落被噎,气得瞪了景离一眼,却换来一个绵长的吻。
若不是景离听到匆忙的脚步声,他根本不想放开怀中人。
果不其然下一瞬秦晚就出现在两人视线中,景离眼中的欲念褪得一干二净,但仍抱着宋枝落不放手,抬眼示意秦晚有事说事。
“王爷,渝州传信。”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却让景离神情冷下来。
渝州是他的封地,若不是事态紧急,不会轻易来信。
景离接过信封,利落地拆开。
宋枝落坐在景离的腿上,信中内容一目了然。
看完最后一个字,她的柳眉也轻轻蹙起。
“王爷,去一趟吧。”
景离沉默片刻,不置可否,侧目看她,“你和我一起去?”
宋枝落想也没想就点头,“当然。”
听到这话,景离唇角勾起淡淡的笑,对秦晚说的话却冷冰冰,“那明日便启程,去渝州。”
“是。”秦晚说完却没有立即转身离开,继续说道:“王爷,寒翊已经查到,徐氏一族在德妃死后就远离了朝堂,在山南隐居。”
“山南?”景离把玩着宋枝落衣裳上的纱带,笑了笑,“继续查,本王想要的不止这些。”
“是。”
秦晚走后,宋枝落勾着景离的脖子问道:“王爷怀疑徐氏贼心不死?”
景离不安分地在宋枝落身上点火,脸上却冷若冰霜,嗤笑一声,“朝中还有个活生生的皇子,他们怎么甘心?”
那可是皇位,权力的鼎峰。
……
翌日天刚亮的时候,一行人便坐上马车,往渝州去。
可刚出城门没多久,乌云始料未及地压了过来,原本还是小雨,渐渐下成了暴雨。
阴雨氤氲,没有停的迹象,原本平坦的官道也变得寸步难行。
宋枝落昨夜被景离折腾得没有睡好,一上午昏昏沉沉地窝在景离怀里补觉。
直到马车突然一颠。
伴随着马匹洪亮的嘶吼声,整个马车向左边倾斜。
宋枝落身体随着惯性往一边倒,却并没有撞到意料之中的硬物。
景离单手护着宋枝落的头,“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