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沉默地嚼动着面饼,味觉没有太多的变化。边境地产水稻少小麦多,平日里他们也大多是吃面饼之类,景翊对面粉的味道几乎已经有些免疫了。
但他还是沉默地吃完了阮清莞做的所有煎饼。
“以后不许再做了。”男人咽下嗓子后,声音醇厚。
阮清莞闻言顿时泄气,不许她再动手了,看来她的烙饼手艺还是不行啊……
她不知道的是,男人在咽下了全部后,还贪恋着唇齿之中的那一点香气,那些都是她的痕迹。
就在阮清莞沮丧之时,身后的竹苓突然提醒道:“夫人,已经辰时了,今日还有孙府的百花宴,您还要去吗?”
阮清莞眸中微愣,这才想起来,上一世的这个时候,似乎的确是有一场京城的宴会。
上一世她惯喜欢参加这些京城宴席,也多是因为这些宴会邀请了各世家贵族,她能有机会在宴会上见到自己的心上人齐宴。
而重生这一世,阮清莞自然对那齐宴没了兴趣,也不愿再去凑这热闹,她摆摆手:“找个借口推了,我就不去了。”
竹苓点点头,赞同道:“奴婢也觉得不去为好,孙家和文家乃一丘之貉,上回文家小姐那么羞辱您,这次孙府定然也对夫人有所准备的。”
她这么一提醒,阮清莞倒是想起来了,上一世的一些细枝末节。
上一世她名声太差,和京城那些世家小姐们不对付,她们对阮清莞别有用心的赴宴也百般嘲讽,有些胆大的甚至还联合起来刁难她孤立她。
上一世她就是在文家的宴席上被文小姐欺负,气得她回府以后愤怒了很久,在后来的好几场宴会上都想争回这口气。
后来的结果她有些记不清了,总归是女儿家争风吃醋的把戏……如今阮清莞已经是活过两世的人了,心境和经历都不同了,又怎会为这些无聊的事浪费精力?
她正欲开口说些什么,脑中忽然又想起一事。
百花宴向来是京城里规模较大的宴会,恐怕这次有头有脸的家族都会赴宴,齐家和阮家也不例外。
那齐宴和她的堂妹阮清莹自然也不会落下。
经历了上辈子,她自然已经知道自己的好妹妹早已和齐宴勾搭在了一起,二人将自己骗得团团转。
若是想揪出他们的真面目,必然要查到他们勾结在一起的证据。
或许这次的百花宴是个好契机。
阮清莞想到这里,忽然改变了主意,抬眸对竹苓道:“今日的宴会……我还是去吧。”
竹苓闻言有些拧眉,怎么方才夫人还想的好好的,突然又要赴宴了呢?难不成是方才她提及了文家小姐,夫人还在气那日的事,所以今日一定要去宴席上争回这口气?
阮清莞说完话之后,目光就看向景翊,声音犹豫:“将军……”
而景翊看见她这副模样,想起昨晚吴管家和自己说过的话,心中却是了然了。她果然是为了和那文家女人的争风吃醋才巴结自己,想借着自己打击文家人。
“怎么,想让我陪你一起去?”景翊抬眸。
“啊……不是。”阮清莞轻轻摇头,景翊这次回来的突然,很有可能是没有圣旨擅自归京的,那他这样自然也不好骤然出现在京城宴会上,被有心之人告发到朝廷就不好了。
景翊这下被她弄疑惑了,不是要他陪着去打击文家?那她是为了什么?
“将军才回来,就在府中好好歇息,这些出门交际的事交给妾身就好了。”阮清莞凝眸看向景翊,轻声问道:“妾身只是想问问将军,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
若是景翊这次回来待的时间长,或许可能是圣上下旨召回的,可若是他只待几天就走,那恐怕是他擅自归京,不好在外人跟前露面。
阮清莞本想借此打听一下,可谁知男人听了她的话之后,眼眸顿时变得犀利起来,周身又如撒满了寒霜般。
出门交际……她可真是出门交际!
不让他陪着去赴宴,是生怕他耽误了她私会自己的好情郎齐宴吗?
还特意问他回来待多久,景翊忍不住冷笑开口:“怎么,怕我在府中会碍了你出门招摇么?”
“不是呀。”阮清莞不明白景翊怎么又想左了,连忙软软开口解释:“妾身是想着,将军回来一趟不容易,这往后能推的宴会都推了,妾身就留在府里好好陪着将军,为将军洗手作羹汤。”
景翊怒火中烧的情绪被她轻轻柔柔一番话一抚,面容顿时一滞,他颇为狐疑地看着她,心中却是不信。
就她这爱招摇热闹的性子,甘心留在府里陪着他?还愿意为她洗手做羹汤?
阮清莞自是知道景翊不信,忙拉长了嗓音,绵软撒娇道:“妾身是说真的!”
从前那半分好颜色都没有的小姑娘,不知何时学会了服软示弱这一套,景翊果然很受用,面色缓和了很多。
他淡淡的目光瞥过女子还红着的手掌,沉声道:“不是不许你再下厨了吗?”
阮清莞下意识低头揉了揉自己的手,低声嘟囔道:“不烙饼,煲个汤炒个菜也行的……”
烙饼都烙不好,还指望能煲汤炒菜?景翊差点都被她气笑了,眸中闪过星星点点的笑意,她果然还是记忆中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去吧。”景翊这次爽快的不再阻拦她出门。
阮清莞面色一喜,眼眸顿时如波光粼粼的春水般晶莹,她连忙屈下身子,手挽在腰侧行了个礼:“那妾身先告退了。”
“等等。”
就在阮清莞要踏出房门的时候,景翊突然又叫住了她。
“那手上的伤……叫太医来看看吧。”
阮清莞面容扬起诧异,她就只是手上烫了几个不大不小的泡,居然还要大费周章的从宫里请太医来看。
“这点小伤,太医来了都要笑话妾身的……”阮清莞小声抱怨:“府外请个郎中来上个药就罢了。”
可她抬起眸,瞥见男人一脸不赞同的神色,连忙弯起月牙般的笑脸改了口:“那就听将军的。”
他是未来天子,将来万人之上的皇帝,他说的话谁敢不听?
第7章 宴会 为夫人撑腰
这次的百花宴是孙家主办,因着参加的人多,并未在孙府筹办,而是选在了京郊的别苑山庄。
上辈子阮清莞参加这类宴会时,必然是要盛装出席的,她是为了去见心上人,亦是存了和其他贵女争奇斗艳的心思,每每出门都是浓妆艳抹。
只是过犹不及,她本是清丽娇婉的长相,这么一浓妆艳抹起来,反而盖住了她原本的气质。
而这一次,她再没了那些旁的心思,赴宴只是为了找出齐宴和阮清莹的蛛丝马迹,恨不得自己越低调越好,自然在打扮上也是很随意了。
一身紫菀色散花水雾百褶裙,鬓发松松挽一个流云髻,斜插一只简单的海棠花簪,凝脂般素净的肌肤不染粉黛,衬得整个人如雾般清丽无暇,却格外勾魂摄魄。
阮清莞本想低调,可当这副模样出现在宴会众人的面前时,她发觉自己还是大意了。
席上宾客无不纷纷打量着阮清莞,眼中闪过惊叹之色,人人都发现这个平日里骄奢淫逸的镇北将军夫人、阮家大小姐,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阮清莞避开众人灼热的视线,找了个僻静的角落独自待着了。
也怪她上一世作恶太多,人缘不好,如今想来竟一个真心朋友都没有,在这种宴席上也只能形单影只。
阮清莞叹了口气,想起自己今日赴宴的真正目的,忙抬起眼眸四处张望,搜寻齐宴和阮清莹的身影。
许是她来的还算早,两人此时都未到,宴席上并未看见他们的人影。
只是女子的这番动作落在有心人眼中,又引起一阵嘲笑,众人三三两两聚集猜测。
“瞧,那女人果然是来寻觅齐世子的。”
“水性杨花,果然是水性杨花,成过婚了还如此不知检点。”
“镇北将军一生荣耀,娶了她这个女人简直是倒了八辈子霉。”
而话题中心的女子此时却是闭目养神,面色淡然而安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
人群中,文家小姐早就坐不住了,她最看不得阮清莞这副岁月静好的模样,非要生出些事端。
一身艳红衣裳的女子含笑逼近,语气却带着几分不怀好意:“阮姑娘,可是又来见齐世子的?”
文妙等了半晌,也不见阮清莞回应她,不由拔高了嗓音:“阮姑娘这回怕是要希望落空了,齐老夫人近日卧病在床,齐世子在家伺疾,今日宴会不会来了。”
哦?齐宴今日不来了?
阮清莞的眸色终于有了丝波动,那她今日岂不是白来一趟了。
就算等会儿阮清莹来了,只她一人,也查不出什么蛛丝马迹的。
阮清莞有些失望。
她这副神态落在文妙眼中,却是印证了她的猜想,阮清莞果然还是为着齐世子来的,一听闻他不来了就那么伤心,装得那样道貌岸然,还不是那副水性杨花的本性。
阮清莞无意和她周旋,得知齐宴不会来了,今日的宴席也没有了参加的必要,可就在她她起身准备离开时,竹苓在身后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眼神示意摇了摇头。
阮清莞了然,她若是一听齐宴不来了便马上就走,落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意思?用意太明显了些,指不定什么风言风语又传出来了。
阮清莞虽不在乎这些人的闲言碎语,可如今景翊回来了,她也不想在外面丢景家的脸。
罢了,就留下来和这些聒噪的小姐们好好玩玩吧。
文妙有意刺激她,故意拿出那只双蝶点珠簪,在她眼前摇晃道:“阮姑娘,上回赢了你这支簪子我十分抱歉,这次给你一个机会,和我比试射箭,赢了就还你,可好?”
阮清莞看见那只簪子,倒是想起了上一世的事。
上辈子她去参加文家宴会时,文妙就有意刁难她,故意提出要和她比试投壶,赢了就要她头上的双蝶点珠簪。
阮清莞自负于自己的投壶手艺,又经不起刺激,当即答应了文妙的比试,可最后却不知被她暗中使了什么手段,将头上的簪子输给了她。
如今文妙又拿着自己的这支簪子来刺激她,还要和她比试射箭……阮清莞心中冷笑,谁不知道文家是武将起身,文家女们个个擅长骑马射箭,而她阮清莞只是书香家族出生,平日里连弓都没摸过一回的,这所谓的比试简直就是胜之不武。
此时众人听见两人之间的对话,也察觉到了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氛,纷纷聚拢过来凑热闹,看好戏似的打量着二人。
阮清莞抬眸,定定地看了不怀好意的文妙一眼,突然抓住了些上辈子被她忽视的细节。
旁人不管喜不喜欢她,都是称呼她为“景夫人”、“将军夫人”的,可文妙明明知道她已经成了亲,还口口声声唤她“阮姑娘”。
阮清莞不由得笑了,难怪她还疑惑为什么自己从未招惹过文妙,她却次次都针对自己,原来是因为嫉妒她景夫人的身份,是因为她也心悦自己的夫君景翊。
这么想着,阮清莞就不想轻易认输了,她扬起一张灿若星辰的笑脸,点了点头:“好,我和你比试。”
别苑山庄很大,寻出块射箭的场地还是很容易的,只是让阮清莞没想到的是,两块射箭的靶子准备好后,他们又在上头的钩子上穿了环。
“阮姑娘,穿过这环,射中靶心,才算是成功了哦。”文妙换上一身干练的骑射装备,握着弓箭对她洋洋得意。
文妙对赢过阮清莞还是很有信心的,这阮家女一看就是弱不禁风,一会儿比试起来指不定还怎么难堪呢,怕是连弓都拉不动。
文妙扬起一张自信的面庞,她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景翊娶的妻子不过是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废物,只有自己才是最适合景翊的。
阮清莞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在阳光下捏着弓箭抿了抿唇,眯眼看着远处的靶子。
距离足足有十多步,几乎连靶心都看不见,更何况那环圈在微风下轻轻摇晃,要想穿过环中靶心,没有几分手段是不行的。
阮清莞自己心里也很没底。
第一箭只是尝试,阮清莞试着用尽全身力气使劲一拉,弓箭放出去,却是连靶子都没达到,中途便掉落在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