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莞又俯身下去给皇后行礼。
而那道炙热的目光就这样笔直地落在她身上,一动也不动。
皇后一双凤眸紧盯着殿中的女子,见那一身明艳似锦的宫装,还有一张装扮得艳若桃李的面孔,不由得在心中冷笑。
果然是个不安分的,连进宫一趟都要打扮得如此魅惑,也不怪自己的儿子动了凡心。
“将军夫人真是好大的派头,连太后亲自召见都敢姗姗来迟,让太后娘娘久等。”皇后的语气里不无刻薄。
阮清莞的面色一愣,不明白自己重活一世,怎么就惹上了这位皇后娘娘。
女子的面容有一瞬间的失神,清丽的小脸也因为这句质问而瑟缩了下。
太后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自从上回一见,她是对这个孙媳有所改观的,如今看到皇后这样针对她,不免开口为她说话。
“放肆什么?是哀家看今日天色不好,让阮氏晚些入宫的。”皇后捏着手上的佛珠,声音冷淡:“倒是皇后你,久不来哀家宫中,今日倒是想起来请安了。”
太后语气虽平淡,可也含着隐隐的质问。
皇后不由就放软了语气,对太后道:“母后,臣妾知罪,只是近来身子不太安好……”
太后并未看她,而是抬眸望了眼外头的天,她知道景翊是去蟠龙殿见皇帝去了,只怕一会儿就要来寿康宫,她随即对皇后道:“你人也来过了,安也请过了,既然身子不好,就早些回宫养病吧。”
太后这是下了逐客令。
皇后摸了摸鼻子,自从沈贵妃去世以后,太后就不正眼看过她一回了。
左右今日这阮氏她也见过了,皇后按了下心里的不畅快,微微屈下身子:“臣妾告退。”
阮清莞看着皇后的身影消失在殿前,心中若有所思,渐渐明白了什么。
景翊与沈贵妃容貌肖似,若皇后见过景翊,定然一眼就能认出他是当年的大皇子,而太后必然也知道如此,所以早早让皇后退了出去,避开了景翊。
而此前也不知刻意还是无心,皇后身子一直不好,常年卧病在床,宫宴也很少参加,如此她与景翊竟是至今都未曾见过一面。
阮清莞心中感叹,太后与皇上为保护景翊的身份不被察觉,倒也是颇废了番苦心。
一炷香后,景翊才赶到寿康宫。
太后见到他人,面色喜悦了不少,自从上回寿宴过后,已经是许久未见了。
太后笑着道:“上次你送的那本佛经,我已经来来回回翻阅无数次了,几乎是爱不释手。”
景翊知道是阮清寻到的那本《了凡经》,不由在暗中捏了捏她的手心。
阮清莞察觉到,也对他悄悄眨了眨眼睛。
太后将他们夫妻二人这番小动作看在眼里,心里更是惬意,她盼的是什么?还不就是这对夫妻恩爱如蜜,相敬如宾。
太后面上的笑容愈发浓烈,道:“你们可别只顾自己,成婚快六年了,倒是早些诞下麟儿才最紧要。”
阮清莞面色微红,稍稍低下了头,年纪大的老人家说话来来回回无非就是那几句,成婚生子之类的。
谁知她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低沉的应答声,男人颔首道:“嗯,臣努力。”
阮清莞瞪大眼睛抬眸看他,面色晕得更红。
他倒也不必在太后面前应承得如此干脆……
太后很是满意,留他们二人在宫里用了午膳,待到天色渐晚后,才许他们出宫。
末了叹气道:“今日是沈贵妃的忌日,这种日子哀家就不去徒增伤悲了,你们二人出宫时,顺便去瑶华殿替哀家烧些纸。”
阮清莞猜到果然如此,今日太后召他们进宫,就是为了找个借口让景翊去祭拜母亲的。
景翊目前尚不知实情,但太后开口,他便也和阮清莞一道应承下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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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里的天色暗得早,才不到酉时,四下已是昏沉沉一片。
旁的地方都还好,尚且有宫灯照耀,可到了瑶华殿这里,久未人居又荒芜破败的地方,早已是漆黑一片。
阮清莞和景翊行至宫殿附近便停下了脚步,摸黑点起了火,原本宫中是不允许燃明火的,可今日是太后交代,宫中自有打点。
火盆燃起来后,两人沉默地往里头扔了几张纸钱,阮清莞在跳跃的火苗中瞥了眼男人静默的脸,心中暗暗描摹着沈贵妃年轻时的容颜。
……
皇后今日接连两处不顺,用过了晚膳后仍是觉得心气难消,便让宫女提了宫灯出门四下转转。
这一转,不知不知就转到了瑶华殿附近。
皇后一开始尚未察觉,她是久未踏足这里的,早已不记得附近的方向,直到发现周遭光线越来越昏暗时,才起了些警觉。
“这是哪儿?”
宫人望着周围阴沉沉的景致,声音带了丝颤抖:“娘娘,似乎是……瑶华殿。”
一阵寒风吹过,皇后单薄的身子瑟缩了缩,她猛地想起今日好像就是沈贵妃的忌日。
“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十几年了,有什么好在意的?”皇后说这话不知是给谁听,还是为了给自己壮胆。
她本欲提醒宫女照原路返回,可一抬起头,突然看见不远处有隐约跳动的火光。
这大晚上的宫里,怎么会有明火?
皇后的眼睛眯了眯,目光有些恍然,那火光虽小,可火苗跳动的样子,仿若当年大火熊熊燃烧的瑶华殿。
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当初沈贵妃凄厉绝望的声音。
皇后这会儿纵然是再胆大也忍不住有些颤抖了,脚上退了两步,目光一定,忽然看见了那跳动的火光里,藏着一张极其熟悉的容颜。
那容貌上的眉眼、轮廓、面色气度,几乎与当年的沈贵妃一模一样。
“鬼啊!”皇后惊呼一声,身子一软,即刻倒了下去。
第39章 冬猎 磨破了腿(已更新)
满宫都听说, 皇后娘娘在十月二十二那晚出门见着了不干净的东西,吓得几近失心疯,身体又病倒了, 皇上和太后特命其在未央宫养病。
而皇后在当晚被送回宫后反应过来, 原来她看到的人就是镇北将军景翊。
极度相似的容颜, 再加之从前听闻的那些关于景翊的消息,皇后稍一思索便知道,景翊便是当年那从大火中消失的大皇子。
原来他根本没死!
不仅如此,皇上和太后也都知道他没死的事情, 还将他偷偷养在了宫外, 成了手握重病、震慑朝堂的大将军。
得知如此真相的皇后大为震惊,更是开始担心自己儿子的地位, 若皇上和太后没有倚重景翊的想法,何须偷偷掩人耳目将他养在宫外?
毕竟, 当年的沈贵妃有多受宠她是亲眼见过的, 那是太后亲自养大的姑娘,又和皇上青梅竹马, 有着一份不同寻常的感情,她的儿子在皇上和太后心里分量也是不一样的。
皇后心中开始担忧焦急, 迫切地想把这个真相告诉儿子。
早先太子有告诉过她, 皇上对景翊的态度特别,那时候她还不以为意, 只当一个普通的将军翻不出什么水花, 如今细细想来才知, 原来一切事情在很久以前就有了痕迹。
她必须要提醒儿子小心提防这个景翊。
只是如今,自己已经被皇上和太后困在了宫中,对外借口养病, 轻易不得外出,想来皇上和太后二人也是怕她将事情泄露了出去,才将她软禁在宫里。
皇后心中含恨,她竟然被瞒了这么多年,才知道此事。
好在,皇后浸|淫宫廷多年,手段也还是有的,太子得知母亲被软禁之事,迅速赶来未央宫,两人避开耳目悄悄见了面。
太子也从她口中得知,原来景翊就是自己死去多年的大皇兄一事。
“岐儿,你一定要小心那景翊,你父皇对他的心思,只怕不只那么简单……”
皇后的眸光变得幽深,靠近了太子的身体,低声叮嘱道:“若有机会,尽早解决了他……”
现在他还只是所谓的将军,一切动作都还来得及,若等到将来有一天他恢复了身份,到那时候再动手就太迟了。
而太子阴沉的面上闪过一抹沉思。
他想起那日在寻香寺,景翊的夫人阮清莞,手中抽到的那支凤凰签。
若景翊是皇子,他的夫人有着皇后命,那么未来登基之人是谁,几乎昭然若揭。
太子思及此,冰冷的眸色中划过一道阴鸷,手上把玩的那只玉扳指,顷刻间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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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从宫里回到府上,阮清莞就觉得惴惴不安,她知道皇后定然是看到了景翊,只要回去后一想便知他的身份。
这事恐怕瞒不住了。
阮清莞悄悄看着景翊毫无察觉的脸,她不知道上辈子景翊是什么时候得知自己的身世的,但绝不是现在——上辈子的今天,他还驻守在边境没回来呢。
阮清莞依稀记得,上一世似乎是在太子被废后,皇帝临死前,主动将真相告诉了景翊,将皇位传给了他。
只是这一世,因为自己的重生,景翊提前回京,一切都变了。即使是重活一世的阮清莞,也不知这一世会如何发展。
……
景翊自那日从皇宫回来后,思索起皇后看见自己时那怪异的举动和反应,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他渐渐察觉到了一些被自己遗漏的细节,比如皇帝每每看向自己的别样眼神,比如太后对自己异常的关心和照顾,比如让他在沈贵妃的忌日去瑶华殿祭拜。
事情恐怕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景翊沉思许久后,特意安排童林去悄悄调查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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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是皇室一年一次的冬猎。
大靖朝开国皇帝一生骑马打天下,登基后也不忘发家本领,特下令每年举行冬猎,让自己的子孙后代都牢牢掌握骑射箭术。
这项活动也就从古至今逐渐延续了下来,成为历朝历代每年冬季的传统。
冬猎活动发展至今,规模已经变得越来越大,不仅皇室宗亲、朝臣王公出席,连各家的亲眷也会带上,平日里养在深闺的小姐夫人,到了狩猎场上也能一展风采。
上辈子,因为景翊一直驻守在边境,阮清莞自己一个人在京城里,每年冬天这种活动她都是不参加的,她根本不会骑射,去了也没什么意思。
可是今年,景翊回来了,且他还是武将,这种骑射狩猎活动是必不可少的,阮清莞自然也要随他出席。
景翊本以为她这样娇滴滴的模样,对这种舞枪弄箭的事情并不热衷,谁知发现她竟私下准备好了几套骑射装备,一副很期待上狩猎场的模样。
“外头人人都说我骄纵跋扈,不可一世,可我实际上连骑马射箭都不会,这也太对不起自己的名声了……”阮清莞自嘲道。
上辈子就是因为自己在骑射方面一窍不通,就连文妙那样的人都可以在投壶射箭穿环上压自己一头,她早就不服气了。
这次她说什么都要借此机会学一学骑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