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冬猎时提起过一次,只是那日闹得不欢而散,此后他们便再也没有触及过这个话题。
而阮清莞闻言一愣,脑袋中瞬间清醒过来,有些明白他今日进宫和皇帝说了些什么了。
“记得……怎么了?”
景翊琢磨着语言,黑暗中沉着嗓问道:“若我要回归皇家,你可愿意?”
他寻思着,这事总要问过她的想法。
毕竟当初她嫁给他时,名头可只是将军夫人,并非是什么皇子妃。
若他要回归皇子的身份,她就是宗妇了,要面对的人和事也比现在多了不少,不知她心里想法如何。
阮清莞盯着他黑暗中的轮廓,知道他在纠结什么,如今云沁找回来了,太子也被废了,他之前的想法有所动摇,也是正常的。
上一世他是如何一个人转变了心态,她不知道,可这一世,她势必要站在他的身后。
女子的藕臂缠绕上男人的肩颈,往他怀中靠近了些,轻声道:“无论夫君想做什么,我都支持的。”
上辈子的景翊登基后也是个颇有才干的君主,铁血手腕治理了先帝晚年遗留下来的弊病,开创了一代盛世江山,算得上一任明君。
阮清莞是因为自己而支持他,亦是为了这天下百姓而支持他。
而她的这番动作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男人的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变得愈发滚烫,黑暗中的眸色也格外光亮。
“唔……”他倾身覆过去,封住了女子的柔唇,低喃道:“那……为夫想要和莞莞生个麟儿……不知莞莞是否支持?”
黑暗中的阮清莞脸一红,不知他怎的就突然提起了这个,可来不及多想,便迷失在他情浓的唇吻里……
冬日晚风正寒,帐中暖意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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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皇陵里的冬夜,却是最寒冷刺骨的。
太子自从被废以后便被圈禁在这里,此生再不得进出,他明白自己这辈子算是废了。
可他从未想过会有这般后果,最初也只是以为皇帝只会重罚他一段时间,待到风波平息了,他依然还是从前那个至高无上的储君,从没想到一次失误,就将自己的全部输了出去。
他知道,一切都是因为那个景翊,皇帝之所以能这么狠下心舍弃他,必定是因为想培养那个景翊做储君。
他只恨自己没有早一点除掉此人。
太子靠在冰冷的壁砖上,微微阖上了双眸,唇角勾起一记不明的笑。
好在他现在,也还来得及……
风声萧瑟的门外传来了细碎的声音,太子睁开眼眸,知道是自己的人来了。
他虽被困在这里,可好歹还有自己多年积攒下来的势力,皇陵里依旧还有为他效劳的人。
他若想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也是易如反掌之事。
“殿下,钦天监那边已经探过了,明天就是个难得一见的雷雨之夜。”侍卫太门外禀报。
太子在屋里闻言,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眸间划过一丝冰冷。
从那日冬猎他听到了景翊雷雨天心悸的秘密之后,便一直策划着这件事情。
景翊的心悸,只有阮清莞可解。
只要阮清莞不在他身边,他就会被心悸之痛折磨至死,甚至不用任何人出手。
太子出声道:“都准备好了么?”
阮清莞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对付起来还是绰绰有余的。
哪怕她身上有皇后命,他也要将她逆天改命。
侍卫在外沉声点头:“只等殿下传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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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天色阴沉,阮清莞从床上起来时还带着彻夜的身体酸痛,又加之冬日的寒冷,差点起不来。
但是她今日约了林茉商量香粉铺子的事宜,还是决定要出门。
临行前,望着头顶阴沉的天气,阮清莞不禁蹙了蹙眉,这天色恐怕要下雨,若是再打起雷来,景翊的心悸必定又要犯了。
她若是不在家,那他一个人怎么办呢?
阮清莞想着便有些懊恼,若上次在寻香寺求了云浮大师帮他治了就好了,如今倒也不必如此忧虑。
沉吟了会儿,阮清莞决定还是快去快回,在下雨之前赶回府。
好在香粉铺子离得并不远,穿过两条街巷就到了,阮清莞在温暖的厢房中喝了杯热茶,身子暖和过来。
林茉给她看了近几个月的帐,近来她忙着在其他地方开新,生意规模扩大了不少,进账也多了好几倍,阮清莞光是数着账本上那串数字,都要笑开了容颜。
银钱才是最好的傍身利器,这是她活了两辈子悟出来的道理。
钱既然赚到了,人是肯定不能亏待的,阮清莞和林茉算了分成,又让了她几分利,林茉的心情也好些。
最后看到窗外的天色越来越阴,隐隐即将下雨的迹象,阮清莞终于坐不住了,担忧着府上的人,她合上账本便起身告辞。
踏出门槛上,已经有淅淅沥沥的雨丝落下。
天地间仿佛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雾,路途都变得有些模糊不清,阮清莞坐上马车,吩咐车夫抄近路赶快些。
只是路途行驶到一半,她却察觉有些不对劲,冒雨掀开帘子一看,发现外头的路陌生又荒芜。
“这么回事?这不是回府的路?”阮清莞向车夫惊呼一声。
车夫倏地收了鞭,马儿扬蹄长鸣,马车骤然停下。
阮清莞猝不及防被跌回了车内,头重重地磕在车壁上,随即眼前一黑,再无意识。
……
雨越下越大,已经持续了好几个钟头。
外头的天色愈见深沉,风雨交加,雷声阵阵。
栖霞居里还是空着。
景翊坐在黄花梨木椅上,青筋乍起的臂膀撑在桌前,豆大的汗珠从他凌厉的侧脸滑落。
雷声每划过一瞬,他的心头都宛若刀割一道,即便再怎么强撑,也难忍疼痛的面色。
直到屋门骤然打开,淋着雨的童林湿着衣裳进来,景翊才抬起苍白的面容,问道:“夫人还没找到么?”
童林摇摇头,难掩担忧之色。
这么大的雨夜,堂堂将军夫人出门却不见了,任凭府里发落了无数人手都找不到。
更奇怪的是,他们那向来身体健壮的将军,竟莫名犯起了心悸的毛病,且发作得十分厉害。
童林看景翊忍得难受,不由问道:“属下先去给将军请位大夫吧,若不然夫人还未找到,将军就要因病倒下了……”
景翊却并未听他的话,沉沉的目光直视着外头黑压压的天色,一颗心不断地下沉。
这么大的雨,她能去哪儿呢?
她若是知道打雷,必定不会在外逗留,一定会赶着回来救自己。
可这雨都下得这样久了她还未归,定然是出事了!
景翊想着便骤然起身,不顾胸口的疼痛,亦不顾童林在身后的呐喊,一头扎进了泼天的大雨中。
……
阮清莞醒来时,依然是在一辆马车中。
只是身下的马车却不是她原本那辆,马车很大却异常昏暗,厚重的毡帘遮住了外头的光线,只能依稀看见对面坐着一个男人。
阮清莞在看到他的脸容时,惊得一下子坐起来,瞪大眼睛:“你……你怎么在这儿?”
太子!他不是被圈禁在皇陵了吗?
后知后觉自己的处境,阮清莞眯起眼睛:“是你劫持我的?”
她明明坐在自己的马车里准备回府,却被车夫拉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撞倒晕了过去。
她就算再傻,也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思及此,阮清莞心底不由升起警惕,她看不到外头此时是在哪里,只知道身下的马车正飞速行驶着。
女子一双戒备的眼睛盯着太子,往身后退了几许,颤声质问道:“你、你要做什么?”
男人闻声,缓缓睁开阴鸷的眸子,目光沉沉地打量着阮清莞,反问一句:“你猜孤要做什么?”
即使被废弃,被圈禁,他的言语以及身上的气质一如从前般尊贵。
阮清莞定了定神,强装镇静道:“我是镇北将军夫人,而你是废太子,你这么堂而皇之的劫持我,可有考虑过后果?”
“后果?”太子骤然笑了,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而后倏地倾身向前,一把拽住女子的手腕,眸色阴冷道:“景翊夺了孤的位置,他可有考虑过后果?”
他就是要让那景翊也尝尝,心爱之人被夺走的滋味……
女子的皓腕被他紧紧禁锢在手中,动弹不得,阮清莞无法挣脱,只能皱着眉盯他:“你被圈禁之事与将军何干?这事又不是他动手的……”
太子似乎被她提醒,才想起来,眸色一沉,低声道:“确实不该怪他,要怪的人——应该是你的兄长。”
若不是阮浮舟与云沁二人,科考之事不会这样败露。
他说着冷笑一声,手上的力道更加强硬,“这么说来,孤就更不能放过你了。”
望着太子愈渐狠戾的眼神,阮清莞的心变得冰凉,她知道太子这次必定不会轻易放过她,可是她今日出门没有带人,外头又下着这样大的雨,景翊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她?
对了……下雨……阮清莞听着车帘外的雷雨声,心头更绝望了,景翊现在只怕已经犯了心悸,自己都难撑下去,更顾不上来救她了……
马车的速度越来越快,车轮碾在路上发出咕吱咕吱的声音,一如阮清莞慌乱无助的心。
好在太子没有再动她,昏暗的车厢内两人静默无言。
阮清莞借着车帘晃动透进来的缝隙,依稀能看见外头的景色,她在心里估摸着距离,猜测马车已经驶离京城了。
她不知道太子要将她带到哪里去,可她知道,离京城越远,她得救的几率就越小,与其等着人来救她,不如她自己想办法逃脱。
阮清莞悄悄打量太子黯淡的神色,在心里盘算着,马车不可能一直前行,总有停下来歇脚的时候。
而顺着京郊道路往前走的不远处,她记得有一家林茉的林氏香粉铺子开在那里,只要马车能在香粉铺子附近停下,她便可以借助铺子趁机逃脱。
阮清莞在心里做足了准备,可等了许久,也不见马车有停下的痕迹,直到都快路过香粉铺子了,她终于忍不住起身开口:“我要下车!”
太子抬起眼皮,斜睨了她一眼,淡淡道:“没有孤的允许,你哪儿也不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