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禁足凌霄轩一年半的虞天熙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给放出来了。这不,默不作声地便搬入了当年被王鄞设计弄死,陈皇后亲手送断气的杏昭仪的云绯馆。众人还皆称赞其胆子够肥呢,这么横死的一魂儿,半夜出来一溜达,可不得吓死个人?
再者,就不是宫中之事了,但也与这深宫息息相关——时隔半年,西北胡虏列敕再次卷土重来,那叫一个气势汹汹,势如破竹。当然,这次与之前唯一不同的是,大抵与中原订的条约太苛刻,夹在中间的普弥为难地想了想,大义凛然地撕了合约,一头投靠了列敕——是嘛,反正押在黎国的小公主也人间蒸发了,还帮着黎国这罪魁祸首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牙痛还勇敢地吃吃吃!我真是个称职的吃货!
等等,不行了,让我先去冷静一下……
☆、第五十七章 不管怎么样,这个女人是我的
虽然这虞天熙不声不响便回了来,瞧那势头大抵是想安生度日,再也不折腾了。然而在宫中就算我不犯人,人亦是会找上门来的,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进门看看再说。
王鄞不同,再怎么说她与虞天熙都曾经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没有同甘共苦,也是一起进过冷宫的人,且好歹解了幽禁,还冒着生命危险前去瞧过她一次。听闻虞天熙出来,王鄞让小宫女向皇后报备说身子困乏没法子请安了之后,便收拾收拾准备前往云绯馆瞧瞧那虞天熙。
云绯馆四周皆为密密的乌桕,蹿得老高,遮云蔽日。如此一衬,倒果真显得隐在其中,只露个漆黑屋脊的云绯馆阴森森的。
“虞选侍别来无恙?”王鄞带着笑,在虞天熙贴身侍婢桦儿的领带下进了云绯馆。
虞天熙穿得极为朴素,衣着收拾得干净,头上只插了支玉簪,顶上一点景泰蓝。瞧着装束,倒可以直接拈着三炷香吃斋念佛了。容貌没损多少,眼梢眉角更添了几分平和,身段依旧绰约。
“鄞婉仪竟还记着来看我这个刚出来的人,不怕沾了晦气么?”虞天熙笑着给王鄞倒杯水,自嘲道。
“姐姐说的哪里话,我可不也是从肃玉殿出来的?说起来,我们可不都沾着一个地儿的气呢。”王鄞淡淡道,在虞天熙身边坐下。
虞天熙抿唇一笑,毕竟更比王鄞大几岁,又在凌霄轩这种没有一点保养的地方,眼角竟有几丝浅浅细纹。她叹口气道:“相比起来,虽然冷宫物资接不上,但比这清静多了。呆了那么些时日,我算是想明白了,这后宫是是非非,真真假假皆是过眼云烟,到头来百年之后,还不是尘归尘土归土,这么勾心斗角,也不嫌累得慌。还不如清清静静,找个无人之地孤寡终老才好。”
竟又是一个想要消极避世的,王鄞不禁叹口气:“姐姐说得没错,只是人在宫中,许多事自己却做不了主。”
虞天熙素手按了按王鄞的胳膊,道:“我们姐妹也有一年半没见了,可别说这些丧气话了。之前你冒着风险来凌霄轩探望我,虽然身子不快,不能出来见你,但这事我可一直记在心里。”
说着,虞天熙冲垂手站在边上的桦儿使个眼色,桦儿便几步走到柜边,垫脚从中取出长长一卷棉白布套着的画卷。
虞天熙接过后,去了套子,将画卷展开。
看到画卷之际,王鄞不禁皱了皱眉。这卷上竟一派死寂之色,手法虽写意流畅,然而这又是枯木,又是孤舟,歪歪扭扭的小道边上水禾横七竖八如同躺尸,稻田亦干结开裂,流水枯涸,看着让人心惊胆战,与景同悲。
似乎早已料到王鄞的反应,虞天熙笑道:“婉仪不必紧张,这本是隐喻罢了。瞧着虽吓人,然而这青山背后却是柳暗花明,世外桃源,只消不气馁地沿着这小道一直往前走便能看到另外一副光景。这本是我刚进凌霄轩时所作,旨在告诉自己一切黑暗都会消散,只静静等着,往下走,必然会等到云开之时。我这也没什么好东西,婉仪若不嫌弃,就把这当礼物收下吧。”
王鄞望着这幅骇人却大有深意的水墨画,似在想着些什么,沉默片刻才回过神来,冲虞天熙感激一笑:“妹妹愚笨,方才只看到了表面,却不知姐姐如此大义。既然姐姐有心,我也不好推辞。贻川,将这画收起来罢。”
正当屋内两人聊得正欢,云绯馆外头又经过了人。
刚从皇后处请安回来的金颦见到云绯馆心中是别有一番滋味,当日韩杏儿在皇后的监督下活活逼着悬梁的情景,她可是打了巧刚好在外头经过,莫名地便知晓了许多不该知道的隐情。
只是当日韩杏儿的哭喊声着实吓人,就跟厉鬼索命一般尖利惊骇,引得自己常常大半夜被吓醒,不过一想到那人的死,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便又能高枕无忧了。
“颦妹妹在想什么?为何忽然停了下来?”冷不防身边多个声音出来,金颦好歹没有唬地一下跳开去,然而也瞬间冒了些冷汗出来。
望着身后这个不知为何今日突然对自己“关怀备至”,又是“身体如何”,又是“刚好顺路”的贵妃娘娘,金颦有些语塞,半天才憋出句话:“回娘娘,没什么。”
“妹妹不必如此拘礼,本宫与你鄞姐姐关系极好,你待本宫就像待她一般即可。”祁无雪笑得和蔼可亲极了,可金颦总觉得这话中仿佛带着刺一般,吹进耳朵,叫人浑身难受。
“对了,看到这云绯馆,本宫听说这里自从那杏昭仪辞世之后,总闹出些鬼怪之说,不知颦妹妹可有耳闻?”祁无雪云淡风轻地抬头看向飒飒乌桕之后的云绯馆,余光却死死盯着金颦。
金颦跟着一同望向云绯馆,小心吞口口水,听闻这容贵妃为人奸诈狡猾,诡计多端,指不定此时正想从自己口中打探点什么消息出来。于是便镇定自若地微笑道:“不曾听说。”
“哦?本宫可是零零碎碎听了不少流言蜚语,还有人说夜半总是听见有人凄厉喊着皇后娘娘与……”祁无雪磨磨一般慢条斯理地说着。
听到这里,金颦有些慌神,打断祁无雪道:“嫔妾孤陋寡闻,确实不知。”
祁无雪呵呵一笑,正欲抬脚继续向前,不料眼尖发现乌桕树影下出现个熟悉的身影。于是方才还口硬着说顺路同行的祁无雪态度来了个大转变。
她转身对金颦笑得眯了眼:“好妹妹,本宫突然想起来有些急事要处理,看来今日不能与你同行了,着实抱歉极了。”
说着,没等金颦反应过来,便几步上前挽了刚从林中出来,见到两人一脸惊愕的王鄞的胳膊。
“见过贵妃娘娘……”还没来得及行礼,王鄞便被祁无雪嬉笑着一把拉着走远了,只留下金颦在原地一脸茫然。
“听闻你父亲与虞天熙父亲从前关系不赖,且两人又同时被陷害,继而双双在狱中遇害。这么想来,你与那虞天熙还算有不少渊源。”祁无雪松了王鄞的胳膊,改为勾了其小指,“今日重见,可有说什么?”
“别的倒没什么,不过客套罢了。不过,这个人,倒是令我有些生疑。”王鄞道,“她口口声声说什么不愿重回宫中争斗,厌烦了尔虞我诈之类。若真的想如东方白一般出世,何不随了她后尘,一同跟着太后吃斋念佛,还住进后宫中心不远的云绯馆?分明口是心非。其次便是其头上的景泰蓝缠丝玉簪。那玉是难得的和田玉,我依稀记得,应是其入宫之时她的随嫁之物。时刻将其戴在头上,不过是在提醒自己罢了。再者……便是她送我的画卷。一副山穷水尽之态,说什么绝处逢生,为何没有那逢生的意象?说是刚进凌霄轩时所作,可我看那墨迹分明新鲜亮黑得很,还带着淡淡的墨香,这画的时间绝对出不了一个月。我收着不过想看看她想玩什么花样。”
“哦?一个禁闭一年半的小小选侍竟也有如此多心思?”祁无雪来了兴致。
“可别小瞧她,虞天熙进宫的时候,你大概就这么高。”说着王鄞在自己胸前比划着。
祁无雪掩嘴笑着,往后瞥一眼,轻轻覆上王鄞在胸口的手,顺便往她胸前摸了把,对着她耳朵轻声道:“大白天的,姐姐想做什么?”
胸口忽然受了力,王鄞一口气没喘过来,差点憋红了脸:“做什么你,疯了?!”
祁无雪舔舔唇,终于笑着将手挪开。
“说起来,你刚刚跟金颦在一起作甚?”王鄞问。
“没什么,听说皇帝最近不怎么传她了,倒是看上个叫田疏的司制。啧啧,要不怎么说这圣意难猜呢,三天两头的新欢旧爱,谁若对他有爱,那纯粹是自虐。”祁无雪笑道。
“不要扯开话题,说罢,你们到底……等等,田疏?”王鄞一下停了脚步。
“是啊,你认识?”祁无雪眨眨眼道。
“竟然是田疏……看来得去六局走一趟。”王鄞皱眉道,转身又对贻川说,“贻川,你先回碧沁阁将那画放置好,我与贵妃娘娘一同去六局看看田司制的情况。”
“既然如此,”祁无雪亦转身,“槐桑,你与贻川一同回去罢。”
于是,俩冤家互相瞪一眼,不约而同地一白眼一扭头一声“哼”,领着其余几个小宫女一同朝相反的方向而去。
一到司制局,只见院中整整齐齐坐了几排统一服饰的绣女,正俯首飞快地穿针引线。
立在边上极为严肃的监管姑姑见到两人到来,忙腆着笑脸迎上来:“奴婢见过贵妃娘娘,鄞婉仪。不知两位今日有何来意?”
听到管事姑姑的声音,专心绣衣的绣女们皆好奇地抬了头,大抵身处深宫偏远之地,只为其做衣裳,却从未见过其容貌,此刻望着光新亮丽容貌不凡的两人竟忘了起身行礼。
祁无雪温温笑道:“姑姑不必多礼,本宫此番前来,不过是为了田疏司制。她与本宫有几丝关联,听闻近日传言纷纷,便过来瞧瞧她。”
“倒没听说司制与娘娘还有关联的!无妨,娘娘,婉仪请跟我来。”姑姑笑得皱纹都快把眼睛挤没了,殷勤地领了路。
沿着回廊走过前厅,后院一圈便是宫中绣女的住宿之地。
姑姑指着为首紧闭的房门,道:“这边是田司制的住处,出了那事之后,她皆闷闷不乐,日照三竿才起来。”
“嗯,下去吧。”祁无雪颔首。
姑姑不敢直视祁无雪的眼睛,弯个腰便快步走远了。
四周无人,一片冷寂。王鄞抬手轻轻敲了门。
“不是说了别来吵我吗?!”田疏脾气挺大,一嗓子吼得要将门震落。
王鄞见状,淡定地推开门:“一个人憋着就能躲过去了?你准备打地洞逃跑吗?”
“打地洞?这方法不错……”田疏自言自语,又突然反应过来,黑亮的眸子里迸出些喜悦,“鄞婉仪?怎么是你?”
没等王鄞笑着跟田疏打个招呼,就被田疏冲过来又抱又跳的,差点没跌一跤。
一阵寒风凛冽,站在边上的祁无雪瞬间又成了个透明人,抿着唇悲叹:这女人人缘就这么好吗?看她整天冷冰冰的,也没多善良贴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