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炘念反问:“怎么,你不想干了?”
宋雨扁了扁嘴:“谁知道哦,真是……”说完便走了。
游炘念看了她背影一眼,继续做事。
钟云闵的婚宴请了不少客人,游炘念接到一笔订单,对方本来是要订酒店公寓,订十天,游炘念说酒店公寓最低半年起订,随手拿来报价单,推荐酒店行政楼的客房,1100一晚。对方觉得价钱合理,就预订了八间十天的时间。
游炘念放下电话后继续忙活,中午午休的时候同事们都去吃饭了,她不太饿,环视了下周围没人,想再登陆集团系统看看关于陈姝的事儿,但想起卢漫追查她IP,登陆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游炘念不太懂网络IP这种事,就算在酒店说不定也能查到是哪台电脑登陆的?卢漫肯定还在查游炘念以前账号的事,那……
对了,游炘念心想,王芳现在也该可以申请系统账号了吧,用她的账号登陆天经地义不是?于是游炘念发了封邮件给管理员便去花园走走。
一直到下班管理员都还没回复她,下班回来傅渊颐还是不在家,只有林泽皛坐在办公桌上整理工作室的账单。
“回来啦?”林泽皛揉揉头发,随意问候一句。
“嗯,你吃饭了吗?”游炘念把手包放在衣帽架上。
“还没呢,下午在柳小姐那边吃了,现在不饿。”
“柳小姐?”游炘念听到这个姓氏下意识重复一遍,猛地回头,看见玉卮也愣住了。
“柳小姐……傅……”玉卮想起傅家和柳家的事儿,脸色不太好看。
游炘念问林泽皛:“傅小姐呢?还在柳小姐那边没回来?”
“对啊,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去柳小姐那边那么频繁。”林泽皛嘟囔一半觉得不对劲,“嗯?你怎么知道她去柳坤仪那儿了?你也认识柳小姐?”
游炘念走过来,没回答她的问题——用膝盖也能联想到好吧?早上你和傅渊颐都不在,肯定是你开车载她出门了。现在你一个人回来,傅渊颐可不留在那儿了。
如果说只是傅这个姓氏还不足以说明傅渊颐和那个炼鬼的傅家有关系,那么这位“柳小姐”出现在她的朋友圈子里便是抛出一记强有力的证据。所以傅渊颐的确是玉卮所说那个炼鬼的傅家人,姓柳的便是拥有纵鬼之术的柳家人。还以为傅渊颐想来独来独往连个朋友都没有,原来也会留宿在外……傅渊颐那种个性,也会和别人亲近吗?最近还去的特别频繁……
“游小姐?”林泽皛盯着思绪乱飘的游炘念,“能别乱叠我的文件好吗,那是工作室的账单,不是益智玩具。”
林泽皛这一提醒游炘念才发现自己居然将账单叠成了小青蛙……
游炘念:我在干嘛?青蛙是什么鬼!
将小青蛙放下,游炘念发现林泽皛手中的账单是来自M酒店公寓的账单。她看了眼数字,皱着眉拿起文件。林泽皛趁机抱怨:“你说你们酒店价格怎么这么贵啊,住一晚够普通老百姓一家三口吃一个月的!我家大宝贝儿也是漫天烧钱不心疼的主,怎么说怎么不听。有钱也不是这样花的啊,哎哎哎……”
林泽皛还在念叨什么,没再进到游炘念的耳朵里。
她大意了。
她一门心思都放在游家的案件上,卢漫这么一闹更是让她无心顾及工作——说句大实话,她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认真工作过,也亏得现在的工作对她而言并不难,全是她曾经做过的。但预订部毕竟是个和数字打交道,需要细心的部门,她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M酒店行政楼从来没出过1100一晚这么便宜的价格,全都是3000起,她居然连核对都没核对过就给人订上了。
八间房,十晚。
第二天一大早游炘念就赶到酒店,快进办公室的时候给Henry打电话。
“Henry哥,新一季的报价单你有打印出来吗?”
Henry还被堵在路上:“有啊,我办公桌上就有,你找找。你这么早就到酒店了?”
“嗯嗯。”游炘念翻到了报价单,一看,果然和宋雨给她的不一样,行政楼高级房一晚3200,这才是她熟悉的价格。
“Henry哥,我工作出了点错。”游炘念道。
“出什么错了?”Henry问得很镇定。
“我报错了房价。”
报错房价对预订部的员工而言是非常致命而低级的错误,Henry知道这事儿后也没责备她,说等到了酒店再说。
游炘念挂了电话,查看参加钟云闵婚宴的那批客人订的房就是明天。
她很果断给对方打了电话,诚恳道:“十分抱歉,之前因为我的失误给您报错了房价。行政楼高级房的房价是一晚3200,不是1100。”
客人说:“这不是我的责任,我已经订好了。你说这该怎么解决?”
游炘念道:“您看这样怎么样?差价我给您补上,您的房价依然是1100一晚。”
对方本来话中还有些火气,听游炘念这么说便“嗯”了一声:“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给您造成的麻烦十分抱歉,祝您生活愉快,再见。”
挂了电话,游炘念想找出昨天那份错误的报价单,找了一圈,自己的工位、宋雨的工位甚至纸篓里都翻了,没找到。
游炘念插腰站在办公室中央,冷笑。
不敢相信的不是这宋雨敢做这种事,而是她敢陷害同事陷害得这么明目张胆。
Henry来了,很诧异地问游炘念:“怎么回事啊,不像是你会犯的错。”
游炘念把事情跟他说了,他说那份报价单呢?
“不见了。”游炘念一摊手。
Henry:“想也是,谁会把证据留下。嗯……王芳啊,这事你先别往外说。一间房差价2100,八间房十晚一共16万8……哦Jesus,这样吧,我先垫上。”
游炘念赶紧说:“怎么能让你先垫上,是我出的错我自己来承担。”
“你承担什么啊你承担,你哪来这么多钱?留着青山在,还钱特别快,等你赚回来再还我也不迟。再说了,你是预订部的员工,你出错就是我出错,我也有责任。别说了,就这么定了。”
游炘念很认真地说:“Henry哥,我知道你对下属都很好,但这件事是我一个人的过错,我会全部承担。我还有些积蓄,干不了大事,补个错还是可以。”
Henry看着她,她强调:“真的。”
Henry指着她:“你最好不是在逞强。”这时候有同事进办公室了,Henry说:“你午餐有约吗?”
游炘念摇摇头。
“一起吃饭吧,我有话跟你说。”
中午Henry和游炘念在食堂一同坐下。
游炘念知道Henry这人工作能力强,心肠也好,就是嘴有点碎,叫她一起坐到角落肯定要跟她碎会儿嘴。
果然,Henry语重心长,跟她说现在M酒店包括Lotus集团下所有管理酒店的气氛都和以前大不相同。自从游家的主心骨游封去世之后,游家势力日渐式微,卢家几乎掌控了大部分集团权利。从几年前开始酒店就有分党派,党派斗争在任何公司都不罕见,M酒店也不再是净土。
“宋雨虽然是预订部的,但是她和客务部经理走很近。之前你戒指那事儿是卢总出面给你解决的,虽然黄小桥主动交出戒指看似没事儿了,但她也被调职了你知道吗?”
“哦?调职了?”
“是,被调去做客房了,就是你之前做的事儿,估计黄小桥也坚持不了多久就得走人。”
游炘念心里飘出一行字:天道好轮回啊。
“那黄小桥和陈姝也很亲,陈姝,就是客务部经理,她们私底下似乎还有点儿其他勾当,因为陈姝是游家二小姐的人,所以茹勇他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到明面上来,茹勇都不会动陈姝。你一上来就和卢总将黄小桥给弄走了,陈姝肯定得盯上你。”
游炘念想起陈姝那日揉着她的肩膀阴阳怪气说原来你是卢总的人,果真不是真心实意,跟她在这儿玩儿反话呢。
“不过宋雨这事儿啊,也怪我。”Henry一拍大腿,满面愁容。
“啊?怎么怪上你了?”游炘念不解。
Henry说:“小乔要跳槽了你知道吗?”
小乔就是Henry的助理,预订部的二把手。
游炘念摇摇头。
“之前人事那儿问我有没有新助理的人选,我提议你来顶替小乔的位置。”
“Henry哥……”
“估计这事儿传到陈姝那边去了,陈姝一直都想要她心腹宋雨往上走,她知道我干不了几年也要跳槽,她想要自己的人掌管预订部。她的野心可真不小。”
游炘念没想到:“Henry哥你也要走?”
“对,我要出国,就是这两年的事了。”Henry说,“本来想小乔接替我的位置,然后往上走也容易,毕竟小乔聪明又有能力,资历也在你之上。”
游炘念点点头。
“不过小乔有更好的前途,她的选择是正确的,人往高处走,我当然也不好说什么。所以我想要你顶替她的位置,等我一走,预订部经理的位置就是你的了。”Henry说,“我相信你的能力,只是感觉你的心思有点儿不在工作上。算我多嘴说一句,人啊还是要以事业为重,只要你认真做,你的成就绝对不止是个部门小经理,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游炘念点点头。
游炘念有点感动,Henry真是个直肠子的好人,但她的心思的确不在工作上,又十分可惜……
如果她还活着,如果她还有许多的明天,她一定会好好工作,和她弟妹一起带领M酒店走向新的巅峰。
可现在她没时间,工作曾经是她最重要的追求,而现在,在命运面前工作也变得无足轻重。
游炘念有心无力,心中怅然。
Henry接着说:“刚才说了啊,现在Lotus和以前不一样了,分党派,双方掐得你死我活,成天的宫心计,也算是我想离开这儿的原因吧。哎,以前游封还活着的时候,连带着游家大小姐都算是集团的顶梁柱,那时候游家和卢家背地里也没少斗,但都还念着彼此的情分,没弄得太难看。自从游封和她女儿去世之后,两家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往明面上撕了,卢总……”Henry暗暗环视周围,发现没人在注意他们这才接着说,“卢总疯狂抢占集团资源,M酒店以前她是不怎么来的,毕竟这儿算是游家领地,可这几年游家那对双胞胎渐渐不敌卢家,连M酒店都快要跟卢家人姓了。”
游炘念知道他嘴碎,可没想到碎成这样,也算是难得的机会,继续问道:“你说卢总是卢漫么?她为什么要疯狂抢占集团资源?她不是和游封大女儿关系很好,不是吗?应该和游家弟妹关系也不赖吧。两家的关系……应该没有外界说的那么差。”
Henry突然笑得很暧昧:“你是说卢总和游家大小姐那个那个关系吧。”
游炘念:“……”
“或许吧,谁知道呢,人走尚且茶凉,何况人死了呢?”
游炘念精神一震,Henry也知道什么吗?
Henry道:“而且游家大小姐的脾气那么烂,说不准还是卢总解脱了呢?利益面前父子都能反目,更别说一对儿不能联姻的情侣呢?”
游炘念:“……”
说好的直肠子的好人呢?你这肠子也太直了点吧!
游炘念扶着额,受到了一千点的伤害。
Henry总结:“嗨,你别关心这些有的没的了,做好本职工作,谁也为难不了你。我看好你的,年轻人。”
游炘念嘴角抽了抽,不禁反省:我的脾气到底有多烂?我记得我对待卢漫以外的人都是彬彬有礼,从来没对人摆脸色……嗯,除非对方踩到我头上,那我的确会不在乎场面有多难看,和他上天入地地打,在火里互撕在泥里打滚。或许在别人看来,也是足够可怕了吧。
有时候当面听到自己坏话心情也是蛮微妙的。
她望向窗外,窗外铅云成片,似乎要下雨了。
福明山,柳宅。
今天一大早柳坤仪就被傅渊颐吵醒,傅渊颐又是不请自来,还拉着她在竹林里,挖了她最好的酒不停地喝,喝得酩酊大醉,一直到傍晚才醒。
醒来时有些冷雨飘到她的鼻尖,她看不到,但能闻得出泥土和竹叶的气息,还有柳坤仪身上的檀香。
“你来这儿就是为了喝我的酒?”柳坤仪问道。
傅渊颐笑了笑,跟她说:“我好像找到了。”
柳坤仪倒酒:“找到什么了?”话问了一半,忽然想起什么,表情瞬间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