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并不出口，只低头看着七陌，七陌虽没有抬头看，却也知道里面必定是安慰与信任。
抿唇思索了好一会儿，七陌才终于记起那晚的小女孩上官玉儿和她硬塞给自己的那块玉佩。对于不相关和不在乎的人，七陌向来是不怎么记得住的。整理了下语句，他便将那晚进入玄心正宗之前的事缓缓道出，包括上官玉儿所说过的话和当时周围的人。
四贤听过之后却并未放松，神情依旧凝重，仿佛并不怎么相信这段言辞。
七陌所说的上官玉儿举止实在不像普通人间的小姑娘，哪有人见一面就将如此宝贵的玉佩赠之的道理，而且那些话也不像是七陌口中的一个六七岁大的小姑娘能说出的。
四贤当中，大概也只有修罗稍微信一些，因为她深知七陌容貌的影响力，而且经过迷心琴音的学习，那双眼眸对于普通人来说也的确有些魅惑作用，只是…修罗知道他们心中想的并非这些。
“句句属实。”七陌平静道，看着几人的神色，并不紧张惊慌，白净的小脸上满是淡然。
“圣君……”
“不可。”恶龙才刚开了个头就被七夜喝止，“七陌绝无可能是内应，决不能将他孤身留在魔宫外。”
【呵】一夕在七陌耳边轻笑一声，【看来这任魔君与四贤相处并不如意，不过……】接下来的话却是没说出口。
“我们自然相信少君对阴月皇朝的忠心。”无间上前一步，行礼道，“只是圣君可是忘了五代圣君是如何覆灭？他便是因身边最亲近之人被玄心正宗控制而不慎被暗算，幸而六道圣君及时赶到大义灭亲，否则阴月皇朝早已被玄心正宗踏平。少君在玄心正宗内发生过什么据无间所知，就连圣君也不知晓，您又如何确定他未被金光所制被控了神智？”
恶鬼也开口道：“圣君，六道圣君曾道要谨记五代圣君教训，魔宫中，绝不可进入如此危险不确定因素。”
语罢，除修罗外的另外三贤同跨一步齐声道：“请圣君三思！”
七夜看着面前最器重的四位下属，神情不变，眸中却满是寒光，目光如冷箭般直刺几人后背，他冷笑一声道：“你们还知道我是圣君？七陌正常与否，是否被金光所制，我与他朝夕相处日夜相对岂能看不出？若金光真的控制了七陌，又怎么会因如此缘由被我们发现？还是说，你们根本不相信我这个圣君！”
“属下不敢！”恶龙抬头，似想起了什么，道，“听恶鬼说，那日少君忽然出现便与金光斗上，竟只身一人将金光击退，少君的能力圣君与我们都十分清楚，如此奇怪之事，若非金光与之配合，又怎么可能发生？”
“的确，圣君，我们绝不会怀疑少君本人。只是若金光早已施以秘法压迫少君魂魄，使其脑中混沌听命于他……”
“圣君……”
“圣君……”
几人的声音不断响起，每一句都很有道理，字字句句皆为阴月皇朝考虑，就连七陌听了，也觉得自己着实不应该被允许进入魔宫。
“我先留在外面。”七陌忽然开口道，少年清脆的声音格外惹人注意，“七夜，我就待在外面，等你们找到了方法探查再来接我吧。”
七夜只是冷脸摇头，他知道七陌是绝不能留在外面的，先不说以七陌的能力能否独自生存，就是玄心正宗是否会追来也是不确定的事，他怎么可能让七陌置身于危险之中。
不论如何，他都不会抛下七陌一人。
右手按在腰间的一夕剑之上，七夜的手开始缓缓转动，沉声道：“你们真的决意要阻止本圣君？”
“圣君！”这声音却是五个人同时发出，这意外的第五人，便是听到消息而赶出来的镜无缘。
“圣君。”镜无缘飘然而来，用眼神示意道【圣君，不可以。】身为阴月皇朝圣君，怎么能对魔宫四贤动手，若七夜今日真的拔了剑，恐怕今后面对的就是整个魔宫的离心。
“老师。”七夜脸色稍缓，微点头。
“前因后果我已经清楚了。”镜无缘抚须，心中略有无奈，这种情况其实并不在他意料之外。
就算没有今日七陌的事，也会有别的事。七夜年龄虽不大，但是少见的心性沉稳，十分耐得住气，在对付玄心正宗上从来都是不急不躁，稳妥为上。而对待下属虽不是温和体恤类，却也很少独自强制做某个决定，甚至称得上民主了。而四贤年轻气盛，野心十足，对玄心正宗深恶痛绝，常常是激进主义。这样的他们，本来就经常和七夜有些小争执，只是从未有过大矛盾。
这次，算是魔宫圣君与四贤纠纷的第一次大爆发。
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七夜身旁的七陌，镜无缘接道：“四贤的思虑并非多虑，但七陌是我们阴月皇朝少君，太后亲子，又怎么可能轻易被玄心正宗所控？正如圣君所言，如此低劣手段也不大可能是金光所为，况且一夕剑被夺回，金光必会追击，魔宫将少君单独留在人间，岂非让玄心正宗笑话。”
笑话，笑什么？自然是笑魔宫惧怕玄心，将自家小少君留下来当挡箭牌拖延时间。
恶龙几人闻言，也是知道这层考虑的，只是他们仍不大放心。
静默许久的修罗终于开口道：“不如，让镜老师带着少君去太后那里，我相信太后会有办法来辨别。”
他们几人不同意七陌进入的最大原因，也是因为怕七陌害了七夜，毕竟这两人是有目共睹的亲密，关系极好。如今换了镜无缘看着，的确要好上许多。
镜无缘微微一笑，牵过七陌的手，远远走在了几人前面，道：“无缘自当尽心看护少君。”
第27章 太后坦言
“少君这次人间一游，感觉如何？”镜无缘目视前方道。
“挺好。”七陌淡淡道。
“少君似乎一点也不担心。”镜无缘意有所指，“还是说，你真如他们所说，已被金光所控？”
七陌的眸中却是浮起一抹冷淡的笑意，对这句话似是不以为然。他并非不会辩解，刚刚若是有心，他早已列举出N个证据来，只是恶龙他们尚且敢和七夜叫板，又对七陌生了疑心，他的话肯定是会百般质疑的。
上官玉儿的那块玉佩，竟衍生出这么一场闹剧，七陌冷眼旁观，竟是第一次觉得说不出的可笑。
一夕显然也将这当场一场滑稽的闹剧，他心中虽有着淡淡的失望，却没有表现出来，只随意道【吵了这么久，已经足够睡上一觉了。】七陌默默点头，十分赞同这句话。
他这么一副毫不在意淡然无波的模样被镜无缘看在眼中，倒是有了丝欣慰之色，欣慰于七陌渐渐长大，越来越出色，担忧的…则是他和七夜的关系。
七夜刚刚的举动众人有目共睹，他对七陌简直是维护到了极点，甚至不惜与四贤动手，在他人眼中这是兄弟情深，但知晓七陌真正身份的镜无缘，却怎么也安心不下来。
太后的宫殿就在眼前，镜无缘通报过后率先走了进去，随着他们的脚步，殿内两旁的灯也在一盏盏亮起。
五年过去，阴月太后的宫殿仍没什么变化，总是透着那么一股诡异与幽深，而七陌已经习惯了，心中只有说不出的亲切之感。
“母后。”见到撑额微笑的阴月太后，七陌几步走上前去，扑入她的怀中，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七陌。”太后缓缓道，眼中满是柔意，张开双手将爱儿拥入怀中，“我儿怎么如此模样，难道受了什么委屈？”
“母后（太后）。”随后而来的七夜等人齐声道。
阴月太后微颔首，右手不时轻拍七陌背部，凌厉的眼神一扫几人，道：“怎么都到我这来了？七夜，你来说。”
七夜的腰间正悬着一夕剑，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次出行的目的必定已经圆满完成。而阴月太后早年和六道圣君一起执政，虽然多年卧伤在床，但真要做起样子来，气势和威严是绝不会少的，因此七夜对她的孝顺中，还夹着分量不小的敬重。
“母后。”七夜上前道，“回到魔宫时，出了一些意外，导致四贤对七陌生出误会。我们前来正是请母后定夺，以证实七陌清白。”
“哦？”阴月太后又扫了一眼四贤，但转瞬移开，谁也不知道那里面蕴含了什么，“是什么样的误会？”
七夜不能开口，四贤也不能说，最好的便是由镜无缘这个看似中庸不偏不倚的人来说。镜无缘也的确不负重托，只三言两语便将事情说了个清楚，言辞考究，绝不偏袒任何一方。
听罢，太后沉默许久，手中动作未停，她怀里的七陌也没有表示，仿佛睡熟了般没有任何动静。
“太后……”恶龙抬头道，看向沉思的阴月太后。
太后仿佛这时回过神来，露出微笑道：“四贤也都是为魔宫考虑，忠心可鉴。无论对错，都不该责罚。”
她语气一转，看向七夜，“反倒是七夜，你身为圣君，居然差点对四贤拔剑，要让魔宫他人知道……”她闭了闭眼睛，似乎很是失望。
“母后，是七夜的错。”七夜低头认错，“七夜一时冲动，未能保持理智。”
“七夜没错。”七陌声音突然响起，他转过身来，看着四贤，“齐家治国，正因为他是圣君，才更该如此。如果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了，他又怎么保护整个阴月皇朝，换位来看，如果作为圣君，仅仅是因为几句怀疑就放弃四贤或其他下属，整个魔宫还有谁愿意跟随他？”
“无论我是否已经被金光控制，都不该被放弃。今日是我，明日也可能是别人，如果玄心正宗仅用这样的方式就能让魔宫自相残杀，那才是真正可笑。难道阴月皇朝复兴所需要的，就是一个理智冷酷无情到可笑的圣君吗？”
一番话说完，其他人已经都是愣怔的状态，他们从未听过七陌一次说这么多的话，而且还如此犀利，咄咄逼人，毫不留情。
七夜在旁观看着七陌眼中的光芒，心中生出一股全新的感觉。眼前的小少年冷艳，高傲，像只被惹急了竖起全身的毛来恐吓敌人的猫儿，如此陌生，又如此可爱。
而这难得的模样，却只是为了维护他，思及此，七夜眼中不由泛出柔意。
七陌的话也的确很有道理，先不说其他，就是语句中提到的情义，也该是圣君所有的。魔界中生存的全是妖魔不错，但不代表他们就真的冷血无情，这些也只是针对人类和玄心正宗而已，正如七陌所说，如果七夜今日因为这几句怀疑就放弃了自己的弟弟，那么明日也必定会因为另外的事情轻易放弃自己的下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