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是想帮你的。”江停嘶哑道,“但我已经无法……我——”
他顿了顿,终于说出了那句话:
“我扣不下扳机了。”
严峫微怔,还没来得及明白是什么意思,突然韩小梅拿着步话机从切诺基车里探出头,焦急道:“严副!现场传来通讯说发现了犯罪分子的聚集点,是一栋待拆居民楼楼顶,狙击现场发现可疑遗留物!”
“遗留物?”
“一件七八岁小孩短袖白汗衫,有陈旧血迹残留!”
严峫只觉怀里一动,江停推开了他,喘息道:“……什么?”
脑海深处乱糟糟的,似乎充斥了无数念头,又全是茫茫空白。江停蹒跚向前走了几步,再次伸手掐住紧锁的眉心,但即便指甲深深切进皮肉,都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最后那点微末神智如同游丝,竭力维系却不得救,只能向着深渊急速跌落。
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正急促倒气,随即颓然一软,失去了意识。
“——江停!”
严峫几乎是箭步冲上前,一把将江停接住,拍着他的脸颊厉声道:“醒醒!江停!”
韩小梅惊呆了,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只见严峫把江停打横抱了起来:“上车往回开,快!”
这个时候高架桥上那几辆警车已经越来越近,红蓝光芒几乎闪到了他们身前,韩小梅手足无措地指给他看:“但严副,大伙已经……”
“打电话给人民医院。”严峫把江停抱上车后座,强迫自己深吸了口气镇定下来,果断道:“——不,等等。打电话给私立医院,上车我告诉你是哪家。”
马翔开着警车呼啸而来,隔着几十米就只见前方严峫钻进了车门,随即大切亮灯倒车,调了个头。
“喂严哥!”马翔降下车窗:“我们紧赶慢赶的……喂?!”
切诺基完全无视了他的呼唤,甚至连等等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向警车相反方向呼啸而去!
“……”一排警车依次停下,所有人都在尘土弥漫中傻了眼。半晌马翔探出车窗,冲着大切越来越远的后灯悲愤道:“你赶那么急去看老婆生孩子吗?你又没老婆!喂!”
·
闪着警灯的切诺基在空旷的高速上全速驰骋,连闯几个红灯,在安全监控中留下一道黑色的残影。
后视镜中映出严峫阴霾的眼瞳,他看向后座——江停随着行驶的颠簸微微摇晃,似乎在昏迷中不断重温某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双眼紧闭的面容上清晰浮现出一丝痛苦。
我扣不下扳机了,他这么说。
什么意思?为什么?
卧底“铆钉”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往昔总会过去,江停,千万不能沉沦其中——严峫心中一遍遍默念。
就算曾经做错过什么也无所谓,如果你想付出代价,至少不会独自一人面对未来。
……
动荡。
颠簸。
江停分不清自己在什么地方,周身炙热却苦闷难言,仿佛被拘禁在某个狭小黑暗的空间里。
我死了吗?他想。
灵魂仿佛在深水中缓缓上浮,终于窥见光亮,迫不及待地钻了上去。
哗——
小男孩从河面探出头,发出快活的笑声,机伶伶游到岸边爬了上去,抓起方方正正叠在石块上的白汗衫三两下穿好。
仲夏傍晚的夕阳映着他洁白的侧脸,亮得仿佛皮肤都浸透了水,黑发湿漉漉搭在脸颊边。他那没有下水的小伙伴规规矩矩坐在石块上,默不作声盯着这一切,看了很久才说:“你的衣服湿了,不换一件吗?”
“可是我只有这一件啊。”
“那脏了怎么办?”
“脏了回去要挨打的喔。”
小男孩坐下来,歪头望着他总是很沉郁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朋友,笑着问:“你今天还练琴吗?”
“你想听么?”
“想呀!”
他的朋友似乎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说不出来的意味,起身拉住他的手:“跟我来。”
金红的风席卷旷野,裹着远方城市的气息奔向远方。舞台奢靡,一如往昔,斜阳穿过高高的彩绘玻璃窗,映出空旷寂寥的剧院和布满灰尘的座椅;前排只有一个小男孩笑着,为独自演出的提琴手鼓掌——
Hot summer days, rock \\\\\\\'n\\\\\\\' roll
The way you play for me at your show
And all the ways I got to know
Your pretty face and electric soul
……
那旋律久久回荡,演出永不散场;孩提时光纵情嬉戏,仿佛岁月洪流也冲不走厚厚的粉墨浓妆。
“我永远只为你一个人演奏,”小男孩听见自己的伙伴带着童稚这么说。
随即他们肩膀变宽,身形拉长,一道深沉喑哑的声音在耳边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