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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文学 > 都市言情 > 破云 > 破云_第187章
  韩小梅和马翔见状都停在他身后,两人焦灼的目光集中在严峫身上。只见他一手按着同步监听耳麦,半晌才狐疑地喃喃道:
  “……星象?”
  病房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消毒水味,天花板与墙壁一色惨白,反射出大片朦胧又没有温度的光。
  如果说刚才步薇的表情还只是不好看,现在就足以称之为冰冷和阴沉了。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像生锈的机械突然被赋予生命般,“咔”地一扭脖颈,森森地盯着江停:“所以呢?”
  “……”
  “所以你现在想干什么,陆、顾、问?”
  江停从最开始就插在裤袋里的右手终于拿了出来——手指间竟然捏着一个微型同步监听器。他随便找了支笔,笔尖咔擦一撬,就把监听器后的机盖打开了,紧接着卸下了电池,往步薇面前一晃。
  ——数公里外,耳麦中声音突然消失,严峫蓦地愣住,随即手机传来新消息的震动。
  消息来自江停:【没电池了。】
  “……”严峫心中惊疑不定,犹豫两秒后输入:【我立刻让人赶去医院?】
  对话框显示正在输入,持续片刻后消失,然后又出现正在输入。
  但随之而来的江停的回复却只有一个字:
  【好。】
  “离警察赶到大概还有半小时。”病房里江停收起手机,随便放回裤袋:“想聊聊么,小姑娘?”
  总是温水一样的柔婉的步薇突然冷硬地迸出了一句:“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知道啊。”
  “那为什么总是叫我小姑娘?”
  江停倍觉有趣地望了她一眼:“因为名字是人作为独立个体的代号,具有特殊的寓意,希冀,以及独一性,而你明显只是个批量生产的提线木偶而已。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这世间不会因为你的离去而出现任何缺憾,对我来说不过是少了个影子。所以你叫什么名字,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步薇搁在大腿上的手突然握紧,手背青筋倏地暴出!
  “我们来猜猜好了。”江停似乎没看见她闪烁着冰冷火焰的眼睛,懒懒散散地道:“你是三年前遇到那个人的,是不是?”
  步薇略扬起头,满脸“我倒要看看你知道多少”的神情。
  “你从小父母吸毒,因而家徒四壁、生活窘迫,可能还经常因为各种小事而挨打。十一二岁的时候父母双双毒驾去世,本来就不太幸福的童年更是雪上加霜,你可能被送进了福利院,或者是寄人篱下,不管哪种经历都足以让一个孩子过早地尝尽世间冷暖。你以为这种绝望又不公平的生活会一直延续到成年,却没想到很快迎来了做梦都想不到的转机——十三岁那年,你遇见了一个成年男人,非常有钱、有礼貌、可能还有点所谓的绅士风度,让你过上了童话故事中小公主般的生活。”
  “自然而然地,当你情窦初开时,你爱上了他。”
  江停风度翩翩,搭在两侧扶手上的掌心往外一摊。
  而步薇贝齿紧紧咬着下唇,十指痉挛地绞在一起。
  “过人的美貌,过度的早慧,童年时期的各种家庭阴影,以及对残忍暴力犯罪权势等等负面事物的盲目崇拜,这些因素造就了你极度敏感偏激的性格。所以当你发现自己只是个影子的时候——当时你可能都没想到自己并不是唯一的影子——与其深陷于自艾自怜、变成可怜兮兮的废物,你决定主动抓住命运反戈一击,于是你找上了范正元。”
  江停上半身微微向前倾,盯着步薇颤动的眼珠:“如果你再大一些的话,可能会接触到更多难以对付的精英杀手,他们冷血、残酷、出价昂贵,同时也训练有素。但你到底还是太小了,你这个年纪,这个身份,范正元已经是你能接触到的最上限了,尽管在我们成年人眼里他拙劣得不堪一击,事情败露也不出意料之外。”
  “……那又怎么样?”步薇也不由自主地向前倾,迫使自己强硬地顶着江停的注视:“事情败露只是我运气不好而已啊,我下次吸取教训,会进步的,陆——叔——叔。”
  江停对她的称呼不以为意,“一次胆大妄为就够你被惩戒了,哪里来的下次?”
  “什么惩戒,我根本不知道你说的是什——”
  “你知道的,小丫头。”江停向后靠进扶手椅里,表情波澜不兴:“否则为什么滕文艳和李雨欣这两起绑架都发生在七月中,只有你是六月末?”
  步薇不明所以,但她毕竟是个心思敏锐、智商极高的女孩子,江停的话让她本能地感觉到了一些非常不好的东西。
  “……六月末又怎么样?”
  “所谓的仪式,或者说那个人对你们这些小女孩的考验,只会发生在每年七月中。因为这一切纪念的都是很多年前七月中旬的某一天,故事从八点零九分太阳落山的那一刻开始。”
  “你以为只要完美复刻当年发生的每个细节、每句对话,就能通过这场考验,从可怜的影子变成正主?——不,你所经历的这些不是考验而是惩罚,是每年正式剧幕拉开前,提线木偶在后台进行的一场无足轻重的彩排表演。”
  江停陈述时沉稳沙哑的声音非常好听,但在步薇听来,却比最恶毒的诅咒还令人惊怖:
  “……我不相信……”
  “八点零九分。”江停戏谑道,唇边的笑容加深了:“如果放在七月仲夏,是白昼将尽、长夜开端,代表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被黑暗漫长的刑罚所取代。但放在六月末是什么?天已经黑了,编写这剧本的人已经走了,你真以为他会关心你为通过这场所谓的‘考验’付出了多少心血和努力?考验本来就不是为你准备的,你已经是个被放逐的棋子了。”
  “我没有被放逐!不可能!”步薇霍然起身,但物理位置上的提高并没有让她占据上风,相反恍惚间她仿佛正急速向冰冷的深渊坠下:“不要胡说八道,你又算什么?!你只不过是个……”
  江停一句话就把神经质的少女钉在了原地:
  “那为什么自从被警方发现住院后,你就再没收到过来自那个人的任何指令?”
  “……”步薇双眼瞪得大大地,脸上血色褪尽。
  “他不理你了,你被抛弃了。”江停微笑望着她,似乎有一点怜悯:“这就是对替代品妄图抹杀正主的惩罚。”
  破旧生锈的防盗门被推开,带着浓重灰霉味道的空气迎面扑来。
  “小心点,咱们没证。”严峫拉了韩小梅一把,“马翔守在外面,回头要是搜出来什么,你回局里去补个搜查证。”
  这是一套典型的老式布局住宅,进门左侧便是堆满杂物的厨房,穿过小小的玄关,进入低矮的饭厅套厕所,再穿过一道木门才是支着钢丝床的厅堂。那钢丝床差不多可供成年人蜷缩侧卧,可想而知是步薇小时候睡觉的地方;厅堂东面连接着大人的卧室,旧书桌、木板床、油漆剥落的大衣柜,墙上挂着几十年前照相馆里劣质背景的结婚照,背景颜色都已经褪光了,一对新人的脸都被水彩笔涂得乱七八糟,凌厉杂乱的笔触分明闪烁着来自孩童的恶意。
  “这地方……应该是步薇小时候她父母的家吧,好像已经很长时间没人住过了。”韩小梅低头小心穿过卧室门,眯着眼睛左右张望着:“奇怪,为什么她还随身带着钥匙呢?”
  严峫的声音从外屋响起:“因为她最近回来过。”
  “哎?”
  韩小梅觅声出屋,只见严峫蹲在厅堂中的录像放映机前。
  ——这屋里所有东西都蒙着灰,只有放映机稍微新一些,且有明显被擦拭过的痕迹。严峫打开电源,屏幕蓦然闪现出荧光,紧接着光碟匣嗡地一声,自动把上次断电前没取出的碟片退了出来。
  “这是什么?”韩小梅好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