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俩月前!”
韩小梅在马翔的掩护下装作无意状溜出门,躲着大白鹅绕院子逛了两圈,趴在后窗上往里看。老张把那大叔堵在前屋里,一边东拉西扯一边貌似无意地打探:“你们这旮沓还能有人来?我看冷得很,东西都没人要吧!”
“你摆胡扯!”大叔急了,叽里咕噜蹦出一串方言,马翔听得满头雾水,只得站在边上装高冷大老板,只见老张一边听着点头,一边再冷笑着激他两句。
少顷韩小梅溜回来了,蹭得满手都是灰,冲马翔摇摇头。
“走嘞!”老张不再纠缠,指着墙角那堆黑乎乎看不出什么玩意的山菌说:“下午过来拿,给我包好嘞!”
村民做成了一笔生意,喜得不行,满口子答应了。
“这家也不知道。”等出了院门,老张才终于跟马翔解释那串方言对话是什么意思:“跟前两家说的一样,经常有人来他们这里收山货木材,但入冬后就不会再有外人过来了。近两个月来他没在村子里见过陌生人面孔,行踪可疑的更没见过,一点线索也没有。”
“那进山采药的村民呢?有在附近看过车辆行驶的痕迹么?”
老张摇摇头,指向村后巍峨的山峦:“天气冷啦,他们也不再进山啦!否则容易遇到危险!”
马翔有点无奈,问韩小梅:“你怎么样?”
“后屋附近没有通道、器材或封闭密室,唯一运输工具是辆三轮车,没有其他机动车辆,也没有通风设备或水泥池等可疑设施。”相比老张,韩小梅的汇报要专业利落很多:“简而言之,目前看来这家的疑点不大。”
马翔点点头。
“哎,” 老张忍不住问:“你们城里的警察,怎么能一下就看出来这家有没有疑点的?”
“一家人制不制毒,有经验的扫一眼就能看出来。种大麻卷鸦片的不用说了,化学合成物的话,哪怕是最简单的‘厨房毒品’冰毒,都需要自制反应釜、过滤管、脱水机之类的设备,而且为了除臭排废以及防爆防火灾,强力通风设施和水泥蓄水池是少不了的,否则氨氯气味能飘出很远。像我们局里禁毒支队办案,就定期追踪一些特定设备供应商的产品流向,这还是当年我们秦——”
马翔的解释打了个顿,有两秒没说话,然后才笑了笑:“总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沾了毒,逃是逃不掉的。”
老张似懂非懂而又羡慕地点点头:“你们真懂。”
“咦,这村子东面是不是有人家?”韩小梅故意岔开了话题,笑道:“来来,我们上那边去问问吧!”说着跟老张使了个眼色,加快步伐往前走。
马翔抬手摁了摁眉心,凭借刺疼压下心头那丝酸楚,也振作精神跟了上去。
·
老家村后山以东,山涧两公里。
一座陡峭的山壁将村庄与山路隔开,顶端巨石酷似棋盘,矗立在苍穹之下。青灰与枯黄相间的密林层层叠叠,覆盖了视线所及的大部分天空,唯见飞鸟成群而过,又扑扑簌簌地消失在森林里。
“明天王鹏飞带人上山,就让他们沿着我们刚才开出的路线,一路顺着标识往棋局峰走,路上换两拨人来接。”江停用红笔在地图上加重划出一条细细的线,然后点了点:“根据王鹏飞那边的车马速度来算,最迟九点应该上到这个位置,因此第一批人八点半开始在这个位置等。”
边上两个保镖围着,各自紧盯江停手中的地图,只见他笔尖延路线上移:
“王鹏飞不是个老实人,为防止他路上动手,第一批接他的人全部都选用不知道交易地点在哪、没进过厂房的兄弟,这批人由我来带。直到上云中寨之后,第二批人接替第一批人换班继续带路,按闻劭的意思,第二批兄弟是秦川来带。”
江停的红笔又地图的某个位置上着重涂了个圆圈。
“等秦川领着第二批兄弟接上王鹏飞之后,闻劭会把交易地点的经纬度发给他,应该就在厂房附近。到时候先检查王鹏飞带的定金,没问题的话按照正常路线把他领去就行了。还有什么疑问吗?”
两个人都示意没有。
江停征询地挑起眉,只见山崖边一棵参天古木下,那个绰号“鬼见愁”、通缉令上真名叫贡阿驰的保镖头子也一言不发地摇了摇头。
“行,那暂时就这么定了,跟你老板说一声。” 江停收起地图,简短道:“回去吧。”
他转身向山上走,贡阿驰使了个眼色,两名手下立刻跟了上来。
这几天不论江停走到哪里,贡阿驰都寸步不离地跟着,甚至连上厕所都守在茅坑外——这应该是黑桃K的指示,阿杰估计也暗中叮嘱了几遍。
不过江停是那种不论环境压力多大都不太会显在脸上的人,该吃吃该睡睡,偶尔黑桃K交代他办什么事,也都毫不顾忌地带着贡阿驰,荒山野岭上厕所也大大方方当着对方的面放水,倒有种诡异的和谐感。
“我刚才跟老板汇报过了,老板同意您的计划。”贡阿驰上前两步,顺手把江停扶过一片茂密的灌木丛,毕恭毕敬又冷冰冰地道:“还有,老板让我们先去‘中转站’休整,待会可能要让我们接一批货。”
接货?
江停意外地哟了声:“让我?”
——黑桃K对江停的态度相当复杂,一方面这种筹备人事的任务会交给他去办,另一方面,又从来不让他直接接触任何“白货”“蓝货”,甚至连化学原料都完全摒除在了江停的视线之外。像这种接货的事情直接交给他,那是从来没有过的。
贡阿驰也不明白,只加重语气:“是的,老板是这么说的。”
江停点头不语,就这么被扶着跨过了荆棘丛,才向前路扬了扬下巴:“那走吧。”
贡阿驰向后一招手,对马仔低声道:“去老家村。”
吉普车一路翻过棋局峰,穿过颠簸不平的土路,山坡下遥远稀疏的村庄眼快就近在眼前。贡阿驰比较老练,让手下把车停在距离村头几百米的地方,然后再扶着江停步行去他们惯用的那个“中转站”——位于村顶东头的一座三层住家楼。
江停是第一次来这里,贡阿驰示意他站在后院外等着,自己进去敲了敲门。少顷只见一名膀大腰圆的妇女急匆匆走出灶房,穿过后院来开了门,带着疑惑的神情不住向江停这边探头探脑。
“@#¥%#!……”贡阿驰用方言低声呵斥了几句,把妇女吓得连连点头,立马恭恭敬敬地冲江停做手势请他进去。
江停被人这么对待惯了,面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带着人径直进了后院。
妇女在前面引路,从灶房小门中进了水泥楼的后屋。那是间不大的厅堂,标准小城镇自建房装修,放着八仙桌和沙发椅,倒也算得上窗明几净;几个木板箱靠墙垒放着,每个箱子上都用马克笔潦草地画着一个三角标志——江停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什么。
冰毒。
“这儿安全么?”江停随便往沙发上一坐,接过马仔倒来的热水,随口问道。
“安全,兄弟们以前出货,经常从这里走。”贡阿驰挑开窗帘往屋外看了看,问那妇女:“你汉子呢?”
妇女拘谨地搓着手:“家里来人咧,在前边讲话咧!”
“什么,来人?!”贡阿驰整个人脸色一变,立刻警惕起来:“这骨节眼上来了什么人?!”
“不、不晓得,县里来收药材滴! ”妇女被吓了一跳:“俺去叫老汉过来?”
坐在边上的江停皱起眉:“收药材?”
倒是贡阿驰听她这么一说,松了口气,解释道:“老家村背靠山,经常有人来收山货,不要紧。”说着吩咐那妇女:“等人走了叫你老汉进来,老板有货要接。你去炒几个菜,熬热粥烧热水,这鬼天气他妈的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