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朴一时想不起来,他上次过来时候还没有兔子啊,老大夫和小大夫什么时候养的,得多肥了还需要减肥?炖了吃了不就好了,那么多/肉。
王大朴不知道,王大爷又不好在小辈面前乱发脾气,只能摇摇头,低声道:“就知道欺负小问荆。”
排队的人基本上也都不是什么大病,很快就到老村长了,老村长是站着的,楚问荆感觉不对这才抬起头来,占了老村长椅子的王大爷笑眯眯的和楚问荆招了招手,楚问荆也笑笑。随后他想给老村长拿凳子,老村长赶忙摆手连连说着“不用,不用。”这才罢休,专心看病。
王大爷越看这孩子越喜欢,觉得楚问荆特别能干,特别有出息。可惜啊,摊上那么个师父。
…
老大夫不在,讨厌的兔子们也不在,楚问荆坐诊,真是难得的实践教学时间,萧天云不会放过。他肆意从院中石桌上顺着医馆的后门,又沿着药箱和柜台中的小道爬到问诊的椅子下面,一边嫌弃地上脏一边想着晚上一定要让楚问荆帮他洗澡。
不凑巧的是,前面几位病人要抓的药都在上面的药箱里,楚问荆来回跑的时候,抓药的时候都没低头看过,怕被人发现所以顺着地板进来的萧天云白白被踩了好几脚,有些疼。萧天云抬起没被踩过的叶子抚摸那些被踩过的,咬咬牙想到:算了,就当做是前两天你挨打的补偿了。
王大爷的病是要长期服药的,之前也一直是杞子师父在看,抽屉里还有历史药方,楚问荆专门研究过,但是这并不是常见的小打小闹,所以即使在有过研究的情况下,楚问荆也不敢私自给王爷爷抓药。
楚问荆写了张字条:王爷爷,您的药等师父回来再给您抓。
他把字条转个方向,给王大爷还有王大朴看……但是,他忘了,他们两个都不认识字。
四只眼睛滴溜溜的看着他,王大爷起初以为是药方,心想这次的药这么少,是不是之前都是杜老头在骗他?王大朴跟楚问荆接触比王大爷多,他知道那是字条,但是他不知道小大夫到底在字条上写了什么,就忍不住胡思乱想,小大夫之前看诊完都是写了药方起来给抓药的,这次却写了字条也没抓药,是不是……是不是老爹要不好了?!
王大爷非常十分的信任楚问荆,看着楚问荆等他去抓药,心想就这么几个字的药肯定不会太费钱,带来买药的钱至少能省一大半,再给家里婆娘在晚上的集市上买点好玩儿的,还能剩一半回去。这样一样,王大爷觉得自己好像出来这么一趟赚钱了,整个人都乐呵呵的,怎么看楚问荆怎么顺眼,可比他那个师父要强多了。
王大朴是眼睛亮晶晶的盯,因为他的眼里满含泪水。
楚问荆不知所谓,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似得傻了片刻,是后脖子突然传来的痒意将他唤醒,王大爷突然问:“问荆啊,你脖子上有片叶子,是不是大早上又去过山里了?”
楚问荆经常早上赶早去山里挑水,这个事情很多人都知道。
楚问荆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他的禁足还没解,这段时间也一直是杜峰大哥在挑水,但是忽然他又想起什么,十分艰难又僵硬的点了点头。
说开话了,王大爷也不盯着他了,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常年打猎,眼神有些凶狠,刚才那么看着孩子,把人吓坏了。
他抬起头在楚问荆侧后方的药箱上巡逻,每一个药箱上都有一堆方方正正的格子,长得不一样,他一个都不认识,他放慢语速,觉得这样能显得自己温和一点,他说:“问荆啊,你怎么还不给爷爷抓药?”
楚问荆刚才才把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后院跑进来,又什么时候窜到他身上的人参给抓/住,轻轻的握在手里,背在身后,怕萧天云被发现。
闻言,他摇了摇头。
王大朴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一直在眼睛里面打转的泪水再也憋不住了,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楚问荆有些慌,不明白王大朴怎么就哭了,但是他们又不认识字,他也没办法说话,根本就没办法沟通。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因为不能说话而显得这么无措,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办?
即使是在室内还穿着一层冬衣,楚问荆也依然手脚冰凉,握着萧天云的手有些不易察觉的发抖。
一直待在他手心的萧天云第一时间发现了,他被楚问荆抓在手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见桌子对面传来一声疑问,之后楚问荆就这样了,到底怎么回事?
好奇心驱使着他在楚问荆手里挣扎起来,楚问荆只能两只手都用来抓着他。楚问荆急迫的想要和王大朴沟通,嘴巴张了半响又完全说不出话来,手里因为有萧天云的叶子,他也不好伸手出来比划……
…
早在村长看病之前就已经遛兔子回来的老大夫一直悄悄躲在门口,他本来是想暗中观察一下,看看自己徒弟独当一面的能不能行?却不想最后似乎发生了些什么……
老大夫年纪大了,看不大清里面楚问荆的表情,他只能尽量靠听来感觉,他听到王老头问楚问荆为什么还不去抓药时候,他心里又控制不住升起了一些期待,他将今天外出折的杨树枝插在门上面【注】,然后就那么坐在门口后面,渴望能听见些什么。
里面好像过了很久都没有传来声音,老大夫有些坐不住了,他探手摸了摸兔子的耳朵,又抬起头看了看现在根本看不见的月亮,心想:再等等,再等等。
萧天云,感觉到楚问荆居然出汗了,他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分明手指还是凉了,手心却出了汗。萧天云不太懂,在他断断续续的学医生涯里,他没有听到过这种情况,但是他现在突然就能感觉到一丝楚问荆的情绪,他有些焦虑,还似乎很急迫,到底怎么了!
楚问荆咬着一小块嘴唇内肉,摇摇头,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摇摇头到底在表达什么意思了。他从有记忆起就一直和两位师父生活在一起,后来子恒师父没了,他也哑了,但是杞子师父一直在他身边照顾他,使他很快能接受自己哑了的事实,也没有让他感觉过和人不能交流是什么感受。
即使杞子师父有时候会故意逗他,但是他心里是知道的。
现在的情况不一样,和过往的每一次都不一样,杞子师父不在家,王爷爷和王大朴不认识字,就,就连萧天云也没办法变成/人替他说话,他能用来比划的双手也因为要护着萧天云不被发现而占用了……似乎,似乎除了楚问荆自己开口说话,就没有任何办法了。
时间好像慢下来了,漏壶里的沙子下落都无比的慢……
王大爷没有回头看,不知道儿子哭了,他将能够看见的药箱上面的方块字都看了一遍,再转回视线来,楚问荆还坐在那儿,没有要给他去抓药的意思,而且看这孩子的神情,王大爷觉得自己是真的把孩子给吓坏了,一时有些心疼,又担心杜老头回来找他算账,不知道怎么办。
他清了清嗓子,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的起了个话头:“问荆啊,我……”
同时,坐在门外的老大夫觉得屁/股下面的石头被太阳晒得着火了,不然坐着怎么那么难受呢,他实在是等不下去了,站起来拉着两只兔子进了门。
王大爷的话头还没说完,就听见背后传来一声:“老不死的你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杨树枝插在门上面】还有前面的转九曲,都是元宵节习俗
☆、第二十五章 拥抱
萧天云听见老大夫的声音,不再挣动了,他用一片小叶子轻轻挠了挠楚问荆的手心,楚问荆怕痒的特别厉害,很快就放开了他,他缩着悄悄从原路退了回去。
王大爷一扭头,真看见老大夫用绳子拉着两只大肥兔子,他“嘿——”了一声,很快把楚问荆抛在脑后,大声道:“你还真的去遛兔子了?这么肥炖了烤了不行?非得每天麻烦的遛着弯的减肥?”
“我乐意。”老大夫朝着王大爷翻了个白眼,快步走到看诊桌的位置,瞧见徒弟脑门上都冒出了汗珠,顿时心疼坏了。楚问荆是绝对的不容易出汗的体质,而在冬天突然出汗了,是绝对不太正常的。
老大夫心疼的握了握徒弟的手,把手心的汗渍都擦了去,有些心虚的说:“你去后院做饭吧,我和你王爷爷聊会儿,今天晚上准你解除禁足,出去和杜强他们玩儿。”
楚问荆好像没反应过来,但是脸色比刚才好看多了,老大夫悄悄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外面搭好黄河九曲阵了,往年在黄龙镇你都没见过的,还有高跷队……”
终于回过神来的楚问荆点了点头,好像没听见老大夫后面说的话,他去厨房做饭了。
……
两只兔子一看见楚问荆动了,蹦跳着也往后院走,被楚问荆一下给拍在了门里面,没能出去。
楚问荆关上门,靠着门深呼吸了好几次,这才抬起手擦了擦头上的汗,他基本上就没体会过必须张口说话、发出声音才能解决的沟通难题。
因为刚刚从一种极度紧张的氛围里挣脱出来,楚问荆的呼吸还是有些喘,必须张着嘴才能够喘息一样。同样的,他的注意力好像全集中在了呼吸上,甚至没注意到叶片人萧天云就站在他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