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
清泉寺。
晨钟敲响以后,清泉寺的一天正式开始了。寺门大开,僧人出来清扫台阶上的落叶。过了一会儿,一袭青色长褂的削瘦身影从里面出来,双手合十与两位扫地的僧人点头:“师傅早。”
“白先生出去吗?”
“嗯,明日我就要离开沂城了,今日去给家人扫墓。”说话的人正是清欢,他已经在这清泉寺中住了三月了。
那日他回家才发现白家的那条巷子房屋几乎全部坍塌了,而他找到的只有老家人的尸体,把老家人埋葬了以后他便无处可去了。幸而清泉寺的方丈与白家原先有些交情,这才暂时借住在了寺里。不过住在寺里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况且清欢如今在沂城也多有不便——他也不知为何自己脸上的狰狞旧伤忽然间没了,如果被人认出来,尤其是被省长家的人……清欢于是决定远走他乡,反正在此地他已无牵无挂。
“那白先生慢走。”
清欢往山下走——他不会想到,自己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他下了山,低了低帽子,把包住鼻子以下部位的围巾围得更紧了。
虽然过了三月,但是那次地动的创伤还是没有修复,整座城里很多房子都仍在重建之中。街上尚有许多无家可归露宿街头之人,这些人有老有小,有男有女,处境颇为凄惨——清欢有些心酸,差点他也成为了他们之中的一个。
“抢米了!抢米了!!”前方突然传来高呼的声音,似乎是有米铺被抢了米,吵吵闹闹的,还有警察的鸣笛声,有人在追有人在跑,听到枪声的时候,街上的人都捂住耳朵躲在了一旁,清欢也不例外。
几个衣衫褴褛的人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后面跟着的是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察以及米铺的伙计——
“跑什么跑?给我站住!!!”那警察手里拿着枪:“再不站住我就开枪了!站住!”
那几个在跑的人依旧在跑,怀里紧紧地抱着小米袋,那些警察并不仅仅是威胁而已——清欢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男人被一枪击中趴到在地上,脑袋上的血流了一地——
唯一一个女人在跑的时候,抱着米还一边护着肚子,似乎是个孕妇……她回头看了眼被打趴下的男人,表情更加惊恐,却没有停下来——围观的人忙散开,怕自己被波及到……女人体力逐渐不支,哀求的眼神向其他人求救,可是没有人会帮她——
清欢愣愣地看着她,两人视线对上,女人向清欢这边过来,清欢本该避开的,但是他看到了其中一名警察举起枪向这边瞄准了……
这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还是个孕妇……
身体本能地快步上前把女人给护住——
“砰——”枪声响起来了。
清欢能感觉到那种异物以极快的速度进入手臂的感觉,一开始感觉到的是冰冷,后来是疼痛……
“啪嗒!”穿透了手臂的子弹掉在了地上,而鲜血同时从清欢的手臂上涌出来……
那个被清欢护住的孕妇吓到了,她惊慌失措地抓着清欢的手:“你、你没事吧……”
清欢捂住自己的伤口,疼痛让他腿软跪了下来。
“妈的!”那个开枪的警察气势汹汹地过来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
“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随着一道低沉威严的声音,一支军队迈着整齐的步伐过来了——
是他……清欢一眼看到了最前面骑在黑马之上的人。
“少督军!”那几个警察忙迎上去,然后把这个抢米事件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所以,”少督军冷眼一斜:“你们就开枪把人给打死了?”
“少督军,我们也是万不得已……”
少督军的目光投在了清欢这边,“他们两个就是抢米的?”
“那个女的是,那个男的就是个多管闲事的……”
少督军从马上跃了下来,然后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穿着马靴的脚一脚踢在了刚才和他说话的警察身上,只把人踹倒在了地上,看着他面部扭曲的样子,那力道不是一般的大……
“警察局的规定里有说随便开枪杀人这一条的吗?你们这些废物,拨款给你们重建的钱都用来吃干饭了吗?一点治安管不好就动枪,你信不信老子一枪毙了你们?”那冰冷的语气很是瘆人。
“少督军饶命啊!”不止被少督军踹翻的警察其余几个也都跪在地上求饶,样子十分猥琐,“我们再也不敢了!”
“刚才哪只手开的枪?”少督军面色阴沉得可怕。
那警察看到少督军拔枪的动作,颤抖着把右手伸出来,“这、这只……”
话音未落,就是一声枪响,然后就是那警察哀嚎着抱着鲜血直流的右手翻滚的样子……
“其余几个你们来处理。”少督军对手下人说完大跨步往清欢这边走来。
清欢刚刚目睹他一枪把人手给废掉的一幕,见他走过来忙把视线移开。
“怎么样?”冷冷的声音。
那孕妇经历了这个反转,拼命向少督军磕头:“谢少督军做主,谢少督军做主!”
“如果没有米,去民政厅登记,会有米面派发,这次算了,下不为例。”
“谢少督军,谢少督军……”
清欢心想:虽然人有时候残暴了些,可也是有好的一面……
少督军突然蹲下,看着一直回避自己视线的清欢:“受伤了?”
“没事……小伤而已……”
“我看看。”少督军不由分说,把清欢的手臂扯了过来,那血不知何时已经凝固了——
“你运气够好,只是擦伤而已。”漫不经心的语气。
“我明明……”清欢抬头想要说明自己是被子弹穿透了手臂,帽子却掉了下去,露出一张精致柔美的脸庞,他一惊,忙把帽子给捞回来戴上,一边起身:“我没事了,谢少督军关心。”
猛地,少督军拉住了他的手臂,他站起了身,足足比清欢高了一个头:“等等,我们是不是什么时候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