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锦赫还是那副骄傲轻浮漫不经心的纨绔子弟样,但只要是系统学习过心理学的人,就能看出他现在的状态不对。
那种对于人世的厌恶和恐惧的确淡化了很多,但他神情里被漫不经心的浅笑掩盖的——
却是一种深深的阴霾,又冷又狠。
就半天不见,患者这是什么情况?
但谢锦赫并未发觉他的诧异,在看到伊文后,谢二少顿了一下,对他露出一个笑容,温柔安慰,虽然并没有说话,却已经表达了:
只要这里有他,就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伊文只能对着他摇了摇头,声音放缓,表现出虚弱:“少爷……你不该来这儿。”
“我不会让他对你怎么样。”谢锦赫回答他,看向陆狄的方向,“我现在来了,你想怎么样?你想要的人是我,现在是要我跪下来给你磕头,还是自捅三刀谢罪?”
陆狄看着他,沉着脸色,突然笑起来:“二少好胆色。可惜……”他看向伊文,把手里的刀轻轻抛了抛,“来得晚了一些。我已经对你不感兴趣了,现在只对他有意思。”
伊文:“???”
这什么情况?
说好的陆狄对谢锦赫一阵冷嘲热讽后故意卖破绽,伊文趁乱鼓舞谢锦赫勇敢抗击绑架分子带他逃出虎穴,成功摆脱旧日阴影,意识到自己不仅能够从绑架犯那里脱身,还能带着重视的人一起逃出(附带伊文的含泪感谢和衷心祝贺),再也不是过去那个除了眼睁睁看着父母死去再无出路的孩童的剧本呢?
我计划得这么好?
但他趁着谢锦赫没注意时瞪着陆狄的眼神,却只是让对方瑟缩了一下,然后就鼓起勇气回视他,在伊文满脸茫然的神情中靠近,然后低头合上他的唇。
“……”谢锦赫没有靠近。
受困于伊文,他不敢靠近。但那种低气压已经快要凝聚成实体了。
#这是什么奇怪的修罗场吗#
因为没法暴露自己能够自由行动的真相,伊文只有狠狠咬了咬陆狄的唇,才让这人懂得吃痛地被迫松开后退。
明明是面前乱局的罪魁祸首,陆狄却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只是那眼神奇妙的又有些委屈。
察觉到伊文依旧疑惑而冷淡的眼神,这才重新看向谢锦赫,放肆地笑:“怎么样,二少,我改主意了,你把他让给我,我放你有手有脚好好回去。”
伊文不知道从哪里吐槽他在法律上是个自由人和陆狄这充满二流子既视感的话。
谢锦赫这才冷冰冰地开口:“你尽可以试试,直到陆家为他们继承人今天的行为后悔的那天。”
陆狄顿住:“……你在威胁我?”
谢锦赫不置可否。
陆大少笑出声来:“真有意思,整天靠谢家混日子的谢二少居然用陆家威胁我?就凭你?”
他的表情一冷,虽然陆狄平时桀骜傲慢得没个正行,但当他真正露出那种冷酷的表情时,才看得出他不愧是家族庞大的陆大少,“别说是你,就算谢争来了,我都会让他哭着回去。”他撂下狠话。
谢争的话,我估计不能。伊文心想。
但是他能感觉到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对劲了,谢锦赫多半是破釜沉舟,再没有任何顾忌,居然直接威胁,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后手,但这终究是相当无脑的举动。如果真的激怒了陆狄,就连他也没法收拾现在的事态。
这可不是他预想中的情况。
“锦赫。”伊文声音柔和地开口,他望着谢锦赫,深黑的眼眸中隐现朦胧水雾,却依旧强带着温柔笑容,“快离开这里,我会把这里的事情解决的。”
谢锦赫固执地回望他:“我不会走,你说过会一直在我身边,我不会让任何人夺走你。”
虽然他对于外界的恐惧厌恶淡了很多,但直到现在,伊文才为眼前看到的事实感到惊愕。那双眼睛里所能折射出来的光芒比过去更加锋锐。有如冷钢,坚硬,又封闭。
谢锦赫的确已经脱离了过去那种自闭的状态,但他对于现实世界的接受,却是以自我的偏执为代价,即将自我与外界世界等同,一旦这个人决定的事,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
这个情况并不适合治疗。
伊文放弃了继续扮演这场戏的念头,他扯了扯其实根本没拉起的绳子,正打算思考怎么解决眼下这个情况,眼睛却无意中瞥到了正对面的仓库墙壁上通风口的一点寒光。
那是……狙击的寒芒。
以那个角度,枪口能对准的只可能是谢锦赫,来不及思考,伊文已经甩掉了手腕上的绳子,向着谢锦赫的方向冲了过去。
而后响起的是枪声。
在坠入黑暗的视线里,最后能够看到的是谢锦赫错愕后全然崩塌的神情。
……
陆家的大公子被陆家的人带回去了。
在离开的时候,向来张扬傲慢的陆大少看上去失魂落魄。直到陆家人赶到的时候,他还是努力向着急诊室里面张望,就算被谢锦赫恶狠狠地瞪着,也完全像是没有看到。
但是陆狄终究还是走了,并没有试图挣扎。
谢争在晚上十一点的时候赶到了医院。
他站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前,看到了坐在那里沉默不语的谢锦赫。
这个场景让谢争其实颇为惊讶,要是在过去,自己的弟弟还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里情绪崩溃,独自一人哭得不行,更别说这样冷漠地看着医生护士来来往往也全然麻木。
“我已经派人去调查这次情况,”谢争依旧沉稳,“对方的目标的确是你。事情发生后那家伙就弃枪逃跑了,刚在江里发现了他的尸体,虽然没什么用处,但正在效验身份。”
谢锦赫却对他所说的都漠然以对,只是问:“他能醒来吗?”
“看里面的情况,”虽然刚刚赶到,但在路上谢争已经派人询问清楚了事况,“枪伤没有伤到内脏,但跌倒时头部撞到仓库里留下来的钢材,就算治疗顺利,醒过来的几率也不大。”他冷静地交代情况。
谢锦赫沉默。
他的神情很寂静,在听到这些时,只是嘲讽地扬了扬嘴角,笑:“他还想治我的病,结果现在却被人拿来医治。”顿了顿,“你来做什么,因为他是你手下的人?”
“他在我的公司的停车场里被人绑架。”谢争冷冰冰地回答了他,“还有,那家伙从来就不是我的人,我只是雇佣他来治疗你那个拿不出手的神经病。没想到他居然能对你如何负责,还舍身挡这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