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不为所动,上下打量他:“你的伪装?”
“烦死啦烦死啦!反正你也不让人类靠近我,何况黑色美瞳戴起来一点都不舒服。”少年抱怨着。
明明是个血族,却像是人类孩子因为没写完作业而被家长训了一样,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西蒙盯着那张脸,微微走神。
他想起自己最近做的梦。
那些不属于他的人生,假如不是重复的巧合,就只能是由于血脉共振而获得的,关于自己尊长的记忆。
新生的吸血鬼,或者说,血族,在初拥后会出现连续梦魇。很多半吸血鬼就会在这个阶段受不了梦魇的折磨而选择自杀。行动上的自杀,作为尊长的血族会阻止,但心智的自灭,却连强大的血族也无能为力。
但他在初拥仪式结束后就跳过了半吸血鬼的阶段,和面前这个血族一样展现出了惊人的恢复力。那个梦,到底是什么?
“西蒙?”伊文亲昵地叫着他的名字,好奇地歪头看他。
“……没什么。”
伊文歪头看他,眨巴眼:“我饿了,西蒙。”
猩红色的眼睛是凝固的血液:“我好饿,好饿。血浆不够,我要吸食新鲜的血液,还有……我要教你吸血,对,我应该要教你吸血了。”
“不!”察觉到少年在说什么,还沉浸在思考中的西蒙本能回绝。
然后下一刻他就感觉到少年的眼神聚焦在他身上,从那种散漫再次化为了冰冷。
他感觉到寒气覆盖,让他战栗。来自尊长的压制让强大的吸血鬼猎人都忍不住闷哼一声,身体微微颤抖,克制着跪在地上祈求“父亲”原谅的本能冲动。
但他的语气依然坚定:“我……就算必须以血液为生,也绝对不会……”
猩红色的眼睛凝视着他,虽然依旧是冰冷的神情,少年却转而微笑:“你已经很渴望了,不是吗,西蒙?刚才威胁那个女孩子的时候,你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扑在她身上咬住她脖子的冲动?”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向着西蒙靠近。
吸血鬼猎人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在意识到这个动作的弱势后,强迫自己停下来。
他听见那少年在笑:“人类的鲜血,新鲜的处女血,纯洁,美味……你的獠牙已经露出来了啊,真有趣。”
西蒙不说话。
成为血族之后,人类的食物对他而言变得寡淡无味,甚至让人作呕。在小镇生活的这段时间,他一直制止面前的少年吸血,驱赶那些无知无觉被那外表美好实际却危险过头的血族引诱的普通人。
但是自己又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饥渴感久久不去,在半夜起来翻着冰箱,拼命吸食着血浆,但越是撕咬,越能意识到这种劣质品永远不能替代真正的血液所能提供的美味。
当你凝视着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正如同古波斯神话所说,屠龙者久而久之必将变成恶龙。
难道自己最终还是会变成那些曾经被自己杀掉的吸血鬼?以优雅美丽的外表,或是强硬的暴力,吸引都市的男女,引入小巷中吮吸着脖颈的鲜血,直到被银色的子弹击中,也还是贪婪的面孔——
“西蒙,”恶魔在诱惑,“我是你的尊长,是你的父亲,我绝不会伤害你,现在和我一起去赴往血之盛宴,带你了解真正的欣悦……”
血。
新鲜的,甜美的血液。
饥渴感从咽喉里涌出来,他无意识舔渎着利齿,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的渴望血液。
我已经——
“不。”
然而理智最终还是强行压抑下了天性:“我不能。”
伊文诧异地看着西蒙,他没想到这人的意志力居然能这么强大,连血之召唤都能强行克制。
不过也是,从至今为止看出来的,收件人似乎都有些能被“命运”注视的特别之处。更何况对方毕竟是吸血鬼猎人,貌似还挺有名的。
但反正他已经真的忍耐不了了。
感到无趣地收回诱惑的眼神,少年外表的血族冷淡地说:“那么随便你。今晚我会出去猎食,如果你敢再阻止,我会教会你,一个血裔该怎么好好尊重他的尊长。”
西蒙张嘴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沉默。
少年的耐心已经到了尽头,再次强行劝阻只能激怒他。
他最终还是什么都做不到。
但是,西蒙却错愕地意识到,最让自己失落的,却不是自己没法阻止血族去伤害普通人的事实,而是少年在刚才那一瞥中的冷淡眼神。
不耐,冷酷,甚至有些许让他惶恐的厌恶。
他竟然在为此惶恐,却又懊恼自己为什么因为这个而感到惶恐。
这是血脉感应,曾经的吸血鬼猎人非常清楚这事实。
血裔无时不刻不在渴望着获得自己尊长的重视,因尊长的微笑喜悦,为尊长的难过悲痛,若是被那父亲/母亲厌恶,血裔几乎会痛苦到想要自杀,却连这生命都不掌握在自己手里。
在真正成长起来前,血裔几乎可以说是尊长的依附品。
血脉联系即是血族本性,超越了人类纯粹的血脉基因,更加深层次的血缘召唤。严苛的阶级观念,依靠血脉构建的强大羁绊。是尊长的关爱,也是血裔的依附。
从第一次拿起驱魔的枪以来,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具体地感受到自己的命运被另外一个危险角色掌握在手里,偏生这一切还如此理所当然。
奇妙而陌生,而且无可救药的感情,从血液的深处升起,混合着该死的屈辱和崇拜。
就算他极为了解血族的天性也是一样。
“如此的仪式,是血的盟约,不可毁灭的。”
但西蒙迷茫地意识到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安心接受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