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里的人。”他微笑着说道,“都将为此付出代价。”
就和曾经一样。
第61章 青青子衿(十)
冠华莲生深深凝望着这位目光冰冷的年轻人。是的,年轻人。对他来说,凤绮生的年纪,如同幼儿稚子。但他在这幼儿稚子时,似乎也是如此桀骜不驯,只是自从师父仙逝后,他才与世无争这么多年。
冠华莲生记得看到凤绮生的第一眼。蓝褂白衣的弟子,信步走在陌生的环境中,将掩藏在丛林中的野兽视若无睹,即便是被树上的猴子砸了脑袋,却也只仿佛是在家中闲庭散步。听到有人前来的动静,青年迅速回头。分明是再普通不过的面目,那双眼中乍然迸发的光彩,却已经让冠华莲生看到他深匿于这副躯壳中的灵魂。
这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亦不是武林之幸。
但武林幸与不幸,是归长海需要去操心的事。并非冠华莲生所在意。甚至他出手相救,也不过是一时兴起。这漫漫人生长久,他再无情冷面,也是会有一时兴起的时候的。山间的野猴子太吵,又不会说话,他早已看腻了。
凤绮生目光凉凉:“我只再说一遍。让开。”
冠华莲生沉默了一下,不让。
却在凤绮生失去耐心时,开口问道:“你杀光这里所有的人,有何意义。”
“成人之所以不被称为孩童,乃是因为做事有思考,计后果。你一时兴起,能得到什么结果?是成为武林公敌,还是稳坐武林之巅。众人骂,或是万人捧。”
这位曾经的绝者,负手于后,胸膛挺于剑尖之前,沉沉道:“然后你就满意了么。这,当真是你要的结果?”
凤绮生哧笑一声:“这当然不是结果。而是个开始。本座要的,你给不起。”
“没试过你怎么知道给不起?”冠华莲生反问,“你都能活过来。”
他说着眼光移到了那位姓赵的年轻人身上。这是他的后代。
虽无血缘亲厚。却仍是他的后代。
很神奇。冠华莲生以为,这世上之人,与他还有联系的,恐只有归长海一个。却不曾想,这世上,竟还会有流淌着他血液的子孙。这个容貌,没有沿袭外祖,不知道是像谁。
他说:“连你都能活过来。为何你竟以为他不能。”
“这条光明大道,你要不要?”
凤绮生:“……”
一场本就包藏祸心的武林大会散的乱七八糟,该比的武没比到,该有的排名没有出次序。该死的人没死,不该死的,倒死了一堆。一场混战,伤亡在所难免。郁闷的总是一些小门小派,原想来蹭吃蹭喝耍耍威风,不想搅进一滩他们根本混不动的混水。
白添了血泪,倒赔了路费。
青罗门风头最盛。
从无人相识,到无人不识。
大家尚在黄桐里歇脚,迎面见到蹦蹦跳跳的顾罗生,还得停下来,自来熟的上前打声招呼说声少门主好,胆小的宁愿走远一些也不愿惹个看着天真可爱实则残暴的炮仗。
顾罗生在众人面前露的那一手漂亮功夫,与他的脸着实不符。寒单衣生他的气,他当然就再也没办法在大师兄面前装巧卖乖。可怜巴巴地扒着饭粒。
“师兄。”
“嗯。”
“我功夫比你好,你不早就知道么。”
知道是一回事。
“那你为何要生气?”
被人当无知者一样欺骗,是另一回事。虽然早知道这位小师弟表里不一,但毕竟只是猜测与师父的提点,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那种杀伤力。寒单衣不知道自己在气甚么,大约只是觉得没面子?毕竟顾罗生矮了他两个头。
寒单衣硬邦邦道:“哪敢生少门主的气。”
“……”顾罗衣扒着饭,含糊不清,“我年纪尚小,诸事不懂,父亲只顾练功,不曾教导。往后若大师兄当了门主,可一定要保护我呀。”
寒单衣心中一动,嘴上却说:“你那么厉害,用得着我保护?”
“是呀。”顾罗生笑嘻嘻卖乖,“大师兄永远是大师兄,小师弟永远是小师弟。你当了门主,可不是就得保护门下弟子么。我若以后不敢练功,也请大师兄不要责怪。”
他这话说得倒十分乖巧,又直接提到了点上。不得不说,令寒单衣心中很是受用。原本的闷气也散了几分,面色都松缓了下来。“胡说八道。”
顾罗生见寒单衣如此说来,知道这位大师兄心中是放开一些,也放下了心。他从未想过与寒单衣争抢什么门主之位,故而向来装傻卖乖,为的就是不愿寒单衣多心。此次虽情非得已,但却并无后悔。青罗门需要威望,威望需要一个时机和实力。
凤绮生将这时机送给了他。他自然不能辜负这份实力。
想到凤绮生,顾罗生只觉得当日汗湿重衣的感觉又回到了身上。想来当真后怕,甚么被感化而后放手,话本中都是骗人的罢。凤教主丝毫不曾心软啊,若非天机门的人实力够强,能抵挡教主一阵,令武林盟的人撤退,怕大家都是要命绝当场。
当日那时,冠华莲生一句至关重要的话吐出薄唇。
所有人都以为凤绮生会放下屠刀,一心向善。
没想到他只道:“话说完了?”
而后大开杀戒。
幸得冠华莲生反应快,武功高,与归长海联手,制住一个鎏火神功已至最高层的凤绮生,尚算有余力。他人虽觉丢脸到了姥姥家,但也还能走。脸面是甚么,不要枉送性命更重要一些。再者说来,知道这届武林大会举办初衷的人能有几个。他们对欧阳鹤的计谋一无所知,还未朝俞青轩他们讨要一个说法呢。
江湖纷争,脑袋当碗捧,却从没有一个掌教不惜牺牲门下弟子性命,去换一场无情无义。
黄梁一梦中。
周向乾偏着脑袋看屋顶吹风的李正风。他叫正风,还真当自己是一股风。只是这股正风,此刻满面愁容,仿佛自己欠了千八十的债。他确实很愁。他与刘戍,和欧阳鹤派去阻拦他们的人,纠缠了许久。等脱开身来,一切几乎尘埃落定。
李正风见不过一场出行,竟损了自家阁主一员大将,懊的血都快吐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