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越积越厚,大地变得昏暗。
屋内的光线被逼退到了角落,就像承受不住接下来听到的真相一样。
“这件事要先从150年前说起。”郎柏淮说,“当年首领就是在这片森林里,杀光了所有帝王鳄。”
屠戮说:“为什么?”
“因为食物。当年躲过大洪水之后,我们遇上了食物危机。虽然瓦纳岛四面环海,应该不愁吃才对,但是那时候的大海不是像现在这样的,里面百分之九十的鱼类都死光了。”郎柏淮直视着屠戮的眼睛,“你也知道你们帝王鳄的体型有多大。”
“太可恶了!没想到首领竟然是这样的人!”西恩愤然拍桌,“就为了这种理由杀人!明明大家都是一起度过患难的同伴,大不了每个人少吃一点就是了,我就不信没有度不过去的危机。”
郎柏淮苦笑:“不是这样的,他们杀死帝王鳄并不是这个原因,其实是为了,为了吃掉他们。”
“吃掉?”西恩陡然拔尖的声音都变调了。
屠戮低声骂了一句:“畜生!”他的眼中满是戾气。
郎柏淮沉默了半晌,随后才说:“兽人死了以后,会有很大几率变回兽型,他们不吃那种保持人型的帝王鳄,而只是吃兽型状态的。”
屠戮冷不丁问道:“为什么你会知道?”
郎柏淮的指尖轻叩了好几下桌子:“因为那些鳄鱼肉我们都吃了,但是我们一开始都不知道的。首领哄骗我们说是原始的鳄鱼肉,然后等我们吃了以后,他才说出真相。”
“那你们还让他做首领?”屠戮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气。
郎柏淮缓缓地吸了一口气:“那时候由于饥饿,部落已经出现了好几起狮族兽人攻击兔族兽人,或者鬣狗族攻击猫族的事件,所以……”
“所以你们都成为共犯了?”屠戮冷笑。
天空响起震耳欲聋的打雷声。
一道闪电照亮了屋内,映出郎柏淮那张绝色苍白的脸,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就像怕光一样。
“我们后来熬过了两年饥荒期。也许是受到了良心的谴责,又或者是出于恐惧心理,部落里开始出现东鲁克森林被诅咒的传闻,那条‘兽人不能吃兽人’的法则也是那段时间制定的。”郎柏淮讽刺地笑了笑,“毕竟谁也不想被吃。”
屠戮心情复杂:“这就是你一直不愿意告诉我身世的原因?”
郎柏淮点头。
西恩咬了咬嘴唇,一时之间接受了太多信息,他都想不到说什么好了。
“在你之前,部落其实也生过几个帝王鳄宝宝。”郎柏淮说,“但是首领认为他们是帝王鳄族长转世回来报仇的,所以他们刚刚出生就被杀死了。”
屠戮:“你觉得我是他吗?”
郎柏淮说,“不是,人死如灯枯,哪怕你们的皮囊一样,灵魂早已归于寂灭。”但并不妨碍我将你养成他。
闻言,屠戮眼底暗光浮动:“当年你找到我之后,为什么不把我交给首领?”
“因为我和他是好朋友。”郎柏淮扬了扬嘴角,露出一个不知道是羞涩还是悲伤的微笑,“所以我要帮他把种族延续下去。本来我以为需要武力推翻首领的。谁知道他这几年身体是越来越不行了,大概是人之将死吧,他决定为自己年轻犯过的错赎罪。”
屠戮打量郎柏淮片刻,最终没有再追问。
西恩却觉得心里不舒服,他从没有在爸爸的脸上见过这样的神色,他忍不住说道:“我觉得首领的反应有点怪,他为什么是感到恐惧而不是愧疚?而且首领也是为了部落,才不得不做出这种事情的。那个族长和爸爸是好友,我相信他的品格应该不错,他应该能理解首领的做法吧。毕竟牺牲了他们几个人,却救了上百条人命。”
屠戮冷笑:“神经病,哪个人会想死。”
“我就会。”西恩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如果那种时候必须有一个人死的话,我不介意是自己。”
屠戮脸上带着愕然。
“乱说什么。”
郎柏淮轻叱了一声,内心却浮起一丝高兴,对,就应该是这样应答,我可爱的作品,你现在真的很像他。
如果有其他兽人在场的话,就会发现此时的西恩和那天晚上的卫辛很像。这种像并不是指外貌,而是指气质,甚至连挑起的眼梢弧度都是一模一样的,但是又有一种独特的韵味。
郎柏淮的视线不着痕迹地瞥向屠戮,果然看到了对方眼底闪过一抹熟悉的赞赏。
“可是首领的反应真的很奇怪。”西恩重申自己的想法。
郎柏淮换了一个坐姿,半晌后才说:“因为首领的动机不纯。他只是扛着大义的旗号来解决自己的私仇而已。要不是那天偷听到他和越影的对话,我都差点被他蒙在鼓里。”
“越影?他是谁?”屠戮问。
“一个对族长求爱不成,于是因爱生恨,怂恿首领去杀人的无耻之徒罢了。”郎柏淮语气里带着讥讽和怨恨,随即话锋一转,“算了,人都死了,也没有什么好说了,反正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不如说回你俩结契的事吧。”
“等等!”西恩被郎柏淮的话提醒了,“你还没告诉我那个泄密者是谁。”
郎柏淮无奈地揉了揉眉头:“他的名字叫做黑桐。”
“黑,桐。”西恩慢慢嚼碎这两个字,“他姓黑的?部落里不就只有一家人是姓黑的吗!他和缺心眼是什么关系?”
“是他的儿子。”郎柏淮索性把话说开,“至于越影,他是黑桐的小叔。”
“竟然是这样!”西恩咬牙切齿地说,“我说缺心眼做事怎么这么偏激,原来他混了那么肮脏的血!这么说当初他想要杀咱们的事是真的!”
“谁要杀你们?”屠戮冷冰冰地插入一句话。
西恩立即飞快地扭过头:“你不知道缺心眼是谁吧?我和你说说他的事,他是我见过最恶心的人了!”
郎柏淮不动声色地观察屠戮的神色,直到发现对方一听到黑辛焰三个字就面带厌恶,他才觉得自己这一招走对了。
“好了,别再说了。”郎柏淮打断西恩的话,“我和你说过的话都忘了吗?一人做事一人当。做错事的是越影和黑桐,和黑辛焰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这么多年,我才没有阻止过你们来往。”
“你还教过我‘父债子偿’这句老话呢!”西恩反驳,眼见爸爸脸上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他撇了撇嘴,“不说就不说,反正要说的我都说完了。难怪他背部的荆毒那么严重,看来是兽神对他的惩罚,真是活该。”
屠戮陷入了沉思,仿佛在想着什么。
见状,郎柏淮叹气:“如果你真的不想结契,那我也不勉强你。但是除了我,你俩是彼此最亲的人了,我只是希望你们可以互相扶持。”
“说句自私的话,以前我从没有带西恩来过这里,除了是避免泄露你的行踪,最重要的是,我希望西恩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他是我从小带大的,我也不想他因为婚契的事而放弃自己喜欢的人,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没找到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