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时隔千年,他终于再次感受到了呼唤。
那让他无比喜悦的、充满杀伐之意的呼唤。
第48章
符远鸿与乐家乐乾书带来的两拨人, 与云梦天宫一言不合, 低级弟子们已经扭打在了一起, 谢然的出场都没有让他们先停手一致对外,应该说,谢然动的一些魔门手段, 使得小弟子们打起来的势头更加不可遏制, 场面正在近一步失去控制, 所以那名亲随很是自信地说:
“城主,虽然魔门广和宫横插一脚, 但预期结果和我们设想——”
亲随话没说完,玉京主骨节分明的手已经掐在他的咽喉上,浅色的瞳孔发出星星点点的金芒, 他说:“闭, 嘴!”
玉京城城主长袖善舞,周旋于八方势力之间, 这是他的亲随们第一次见到如此失态的主子,他们立刻反省自己是否哪里有不当之处,但随后意识到, 他们的城主可能并不是生气。
相反, 那是一种喜悦, 一种从里到外,慢慢烧起来的、要燃魂灼骨的狂喜。
……太好了,我骗秋闲,秋闲也是骗我的。
他雪白的长发散开来, 遮挡着一半的脸颊,从透明的发丝后面露出的脸略微有些僵硬,就像不太会做这些表情一样;玉京主双手紧紧握住腰间的刀鞘,细小的裂纹爬了上去,并非由外而内,而是刀在鞘里颤抖,震碎了禁锢。
裂纹扩大,金芒缭绕,晨曦第一缕霞光从青山背后升起,不耀眼,但不可忽视。
“魔头还不乖乖……咦?”正要发狠话的符远鸿忽然一怔——
玉京主的身影慢慢被越来越强的灵光遮掩,观礼台上所有人都发现了异动,包括摩拳擦掌动手的,扑上去试图与谢然缠斗的道者们都惊讶地停下来,和谢然站在一块儿看着,活像好哥俩;
人群惊呼连连,不过这一天里已经来来回回闹了好几场,家族门阀、魔门大能,各个门派有些麻木地只是看着,不知道这一回又是什么玩意儿。
秋闲平静的表情彻底破裂,斩龙剑仙燕容则惊喜地喊道:“师兄?师兄出关了?”
云洲传奇的三兄妹,秋闲,燕容,能被他们喊师兄,仅剩最后一个传说——
云梦之主。
“不……”秋闲悚然回头,目光第一次带着惊愕,看向月栖峰外的云层,低声呢喃,“别……师兄,不要!”
轰——
金光升上晴空,将湛蓝的天染成青色,又收束成一道细细长长的金线,从天际坠落,以雷霆之势击穿丹心广场的地面,魔佛谢然一边大笑一边狼狈逃跑,金光腾起的烈火依然卷上了他的衣摆,天火炽烈,谢然身边围绕的血莲一朵一朵压上去,艰难将火焰熄灭。
灵谍士们不要命一样涌进去,推开茫然的小弟子们,发出阵阵无法克制的尖叫——
“云梦主人尚在天宫,那是斩雪的光,是斩雪的光!”
惊呼被压抑在喉咙里,所有人呆呆地看到金光里一线纯白,与传闻中云梦之主手中那把白胜苍山之雪的利器一般无二。
站在月栖峰上的宫主右手悬空张开,他发现这也比想象中的简单,或许一次简单的轮回无法彻底洗净烙印在神魂深处几千年的本能,他的神念接触到刀灵,自然而然就知道如何唤醒他,驱动他。
他还知道那把刀叫做斩雪,直刃横刀,不以灵力灌注之时,刀本体应长三尺三寸五,刀柄有莲纹缳首,通体纯白,他不需要用双眼看,这个形象自动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第一次感受到“穿越金手指——前世记忆の觉醒”?
面前透明的屏障仍在,压力迫使想要离开的他回到山顶,一行血线从唇角跌落,宫主不太在意地抹掉,卷起袖口,看到铭刻在身上的那道禁制符文。
手指尖点上去,旋转,抹掉,比激光点痦子都快。
他沿着山路向下走,空间与时间在他脚下凝固,灵力浸染千年的草木在没有风的山头也兀自摇摇摆摆,似乎恋恋不舍;月栖峰上的灵力汇聚成无形的刀锋,透明的屏障与所谓的锁山大阵,从来,就拦不住云梦主人。
拦住他的只是曾经的道心。
守在山下的执律堂弟子目瞪口呆,看着那名青衣墨发的仙人从山巅缓步而下,瞬息已在眼前。长发随意披拂,淡色的嘴唇残留一点点血色,眉目出尘。
可问题是他怀里抱着只橘黄色的大毛球,从偶尔伸出的一个耳朵尖判断,八成是只兔子,并且还在专心吃东西;手里还拎着一个鸟笼,笼子里那只鸟怎么看都是在生气,一路撅着翅膀拼命甩它的鸟粪;松鼠们蹲在呆头鹅的背上,小眼睛里透露着明晃晃的精明。
——这……这是个什么组合啊?执律堂的年轻弟子们想要询问,去无法发出声音,或者说上位者的压力让他们连动都无比艰难。
好在这位上仙的灵压只是压住了他们,并没有伤害他们。
他停在锁山大阵边缘,整个法阵被彻底激活,空气中一道道弧光划过,宫主不以为意地伸手推了推,灵压增大,借着刚刚占据心间的怒火,或者用二十一世纪的流行词汇描述,这叫热血上头——
宫主一把推开了锁山大阵,时隔千年,云梦之主的双脚第一次重新踩在了云梦的土地上。
山河同歌。
嗤地一下,云梦的几位长老同时喷出一口鲜血,薛钰甚至从台阶上滚进了池塘,百变妖若不是桃玥扶着,可能也得进池塘和薛钰亲密作伴,兰章夫人发髻也散了衣服也乱了,脸上胭脂都蹭到了下巴尖上,被自己儿子抱着,仅有秋闲单膝跪地,把到嘴边的血生生咽了回去。
宫主站在山下,从笼子里掏出宫女安抚了一下,然后质问云都宫灵:“你故意不告诉我,这个所谓锁山大阵其实是用云梦天宫各个长老的修为建的?”
破阵很简单,他还刚穿越过来啥都不懂的时候就能清晰判断,破阵只需要用力一撕,虽然灵力消耗很大,会导致眼前发黑,但感觉并不比二十一世纪时熬夜没吃饭、低血糖发作更难受,难点在于,此阵若破,与法阵相连的布阵人各个要吃一顿热乎乎的反噬。
跌落一个大境界都是分分钟的事儿。
【……月栖峰的锁山大阵从来锁不住您的,锁住您的是您自己,您不想毁了他们的修为破阵而出,直到后来心灰意冷……】
宫主:“……所以不愧是跟在我身边,‘我’曾经亲近、爱护的人,非常清楚‘我’的弱点,对吗?”
但是现在的话……
除了秋闲,宫主对其他那几个……连名字都不知道啊!
不熟,不熟,拉关系套近乎也没用。
手扬起,一道白光飞过,指尖第一次真真切切触摸到冰冷的玉刀刀柄,那柄刀在他手心里颤抖,被他两指点在刀背上,轻易压下。
而且,刀中有灵,刀灵隐匿于本体之中,受到主人的呼唤与驱策,对杀戮的渴望是它作为兵刃的原始本能,斩雪是一把战刀,身上没有半点华丽的仪式性装饰,它唯一该发挥的作用,就是被主人拎出门砍人,当年的云梦主人,锻造这把刀的目的本来也就是为了出门砍魔徒。
搞政治搞经济都是副业,是副业!批公文批了一千年,刀灵差点想跳熔炉自尽!
好在,他等回了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