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喊着他的儿子的名字,满是皱纹的手轻轻地转动着他右手上金色的戒指。
“我记得我教过你,必须应对客人的服装,来选择自己恰当的服饰。”
他看了一眼男子那一身的锦衣华服,目光透出几分不悦。
这一身华丽的礼服,若是穿着在今晚的宴会之中出场是理所当然的。但是,贝亚特这孩子却在前往迎接特洛尔少将的时候穿了这么一身。
贝亚特应该很清楚,他迎接的人都是刚刚从战争中归来,定是身着军装,可他偏偏就穿着这么一身华衣过去迎接。
或许在他人看来,贝亚特如此盛装是因为对迎接特洛尔少将的重视。但是,作为这个孩子的父亲,他怎么会不清楚贝亚特心里的想法?
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欣赏的特洛尔少将,这个孩子却一直对其有一种微妙的抵制。
只是,就算不喜那位少将,贝亚特也不该这样做。
……自大自傲,以服饰压人,这并非有底蕴的贵族所为。
“贝亚特,你让我失望了。”
老侯爵平静地说。
贝亚特没有说话,只是将头垂得更低,垂下来的卷发挡住他的脸,让人看不到他低着的脸上此刻的表情。
老侯爵看着在他眼前低头的儿子,还有那一直以来对自己唯唯诺诺的态度,忍不住想起那个年轻少将无论何时都笔挺而立的身影,心里越发觉得失望。
如果换成那个年轻人,就算是在他的面前,也敢于不客气地与他争锋相对吧。
与那个年轻人协同作战的日子里,他看得出来,特洛尔是个刚毅果断之人,绝不会任由他人摆布,哪怕那个人是他的长辈也一样。
当初在一起剿灭叛军的时候,那个年轻人对于极有地位并且军功累累的自己丝毫不惧,当其他将领在自己面前大气不敢出一声的时候,只有那个年轻人敢于反驳自己的提议,并毫不客气地指出自己战略的漏洞之处。
当时他可是被那个年轻少将毫不委婉的批驳给气得不行,但是偏生又无法反驳对方指出的错误,只能自己憋着生闷气。
后来转念一想,这么多年来,许久不曾有人敢如此当面顶撞自己了,那个年轻人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这么琢磨着他突然又觉得有点意思,然后就难得好奇心一起,从头到尾地观看了那个年轻人的战斗。
这一看,他那一点闷气就给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那场战斗的过程实在是太棒了,连他这个打了一辈子仗的老家伙都忍不住想要赞叹。
整个舰队在最短的时间里以最快的速度铺开,却是一点都不乱,明明闪电般的速度却能给旁观者一种整个舰队都有条不紊的感觉。那出击以及合围的关键时刻里,抓住的时机精准到分毫不差,几乎找不出漏洞。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敌军在那个年轻人铺开的网里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偏生那网还是锋利的钢丝,结果就撞得头破血流。
如果那个年轻人是他的孩子,那种冷傲而且对长辈毫不恭谨的态度,他大概隔三差五就会被气得七窍生烟一次……不过,就算被三番五次的气得脑充血,过后老侯爵也只会觉得开心。
我儿子有本事啊,我儿子棒啊。
脾气冷点怎么了?傲气一点怎么了?
就算真的气死我我也乐意。
……只是那个年轻有为的年轻人终究不是他的孩子啊。
想到这里,老侯爵看向那个老实地站在自己面前的儿子。
贝亚特这个孩子的确孝顺,从不违逆他的意思。
但是贝亚特可是未来米亚家族的家主啊,若只知道一味地顺从他,待他老去之后,这么温厚的性格要如何才能扛得起这偌大一个家族?
米亚侯爵轻轻地叹了口气。
不管贝亚特再怎么让他失望,那也是他唯一的孩子,他已经老了,必须在活着时候尽可能给贝亚特铺平以后的道路。
这一次他的寿宴,他邀请了特洛尔参加,就是为了拉拢这个年轻人。
他看得出来,这个年轻人有本事、有能力,最重要的是,还深受陛下的看中和宠爱——若不是这样,就算再有能力,也不可能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少将的位置。
这个年轻人的未来必定不可限量。
他拉拢他,想要特洛尔和贝亚特交好,也是为了让贝亚特在未来能多个助力。
心思转动之下,米亚侯爵开口道。
“记住,好好招待他。”
“父亲……”
贝亚特欲言又止。
那个叫特洛尔的只是一个少将而已,虽然据说也是出身古老的贵族世家,但是那个家族也早已衰败,现在身居高位的也就只有特洛尔一个人而已。
而他可是侯爵之子,居然要反过来去讨好一个比他年轻大半的少将?
老侯爵自然看出贝亚特的不愿,他摇了摇头。
“贝亚特,别看那人现在只是少将,他的未来不可限量,你现在交好他,未来自然多一份助力。”
“……是。”
男人再一次低下头,表示服从。
老侯爵看着明明还不是很甘愿,却很顺从地应下自己的儿子,心底有点烦躁。
若是换成那个年轻人,让他做不想做的事情,大概只会冷冷地斜自己一眼,然后转身就走吧。
“你走吧。”
他说。
“是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