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凌笑笑,“大伯,我还病着呢?我可不想出门一趟又加重了病情,要不然我卖春联赚的那点钱只怕还不够贴补药费的,怎么?大伯,非让我一个病人为了三弟的名声寒冬腊月的出门挨家挨户的解释吗?”沈凌目光带着冷意。
里正也有些羞恼,道:“哪里是让你挨家挨户的去解释了,不如就去祠堂,比对一下字体,也告诉村里人你会读书识字,这样,你们沈家一门三个读书人,也是一段佳话,多好的事情啊!”
“是吗?”沈凌不置可否,“我病着,大伯就已经在祠堂设好场地等着我去道歉解释了?我想一下,只怕三弟,爹,娘,此刻也在祠堂等着吧!呵呵……真是我的好爹娘啊!”
沈凌话里透着一股寒意,连里正一时间都有些接不上话来,心里有些怨沈家做事不地道,今天这种时候,沈家竟然一个人也没有跟过来,反而让他腆着老脸在这里陪笑脸。不过为什么是他在这里赔笑脸?里正刚刚想到这个问题。他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本应该义正言辞的指责对方,怎么到头来仿佛还要哄着笑着才能让沈二乖乖的去解释认错?!里正一时间心里仿佛梗了一块,让他有些说不出的别扭难受,但是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灿烂。
第十八章
沈凌看里正的脸色变化了一阵,才开口道:“不过既然大伯都开口了,那我即使是病的只剩一口气,也是要拖着病体去解释的。”
沈凌挣扎着要坐起来,却死活起不来,里正站在一旁,他是长辈又是里正,岂能去扶一个晚辈?那不是笑话?!
沈凌果然没有挣扎起来,喘着气无奈道:“大伯,你也看到了,非是我不愿意,只是身体实在是不行。”
里正皱起眉头。
“不如大伯请村里的汉子过来帮个忙,把我抬出去吧!只是这寒冬腊月,万一再病了,我又不能再靠卖春联为生……”沈凌一副落寞的表情。
里正正想着找谁来抬人,突然听到这样的话,一时间眉头紧锁,把对沈家的怨气发泄出了一点,有些不耐的开口道:“既然你出门是为了沈三解释,若是病了,也当由沈三负责你的医药费,你们兄弟血脉相连,彼此珍重,你为了他不顾病体出门解释,为他证明清白,那他想来也会为了你简衣缩食,为你治病的。”
“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沈凌点点头,目光无辜的看着里正,“请大伯找人来抬我吧!对了,底下要铺几层棉被,一则是天冷,二则是路不好太颠簸,我身体不好,脑袋又老是忘事情,不能再被晃晕了。”
里正点点头,觉得这个条件不算什么,也很合理,就走出门去。
韩实在请进里正等人之后就把门关上了,在乡下地方,开门谈事就意味着可以给人旁观,允许旁人进来插一脚,但是关上门,那么看热闹的人也不能自己打开门非要进来看人家家里的笑话。
所以,当里正推开门走出去的时候,一路看热闹跟着里正族中老者来的村民还在门口等着,见里正出来,众人也没有退意,反而往前围了围,有人问道:“里正,沈二出来了没有?沈三可是在祠堂跪了不少时间了。”
沈三有骨气,跪在祠堂前的台阶上发誓,此身不正,绝不起身,所以,沈凌一会儿不出门解释,沈三就一刻不能起来,只是不知道此刻他后悔了没有,一个年纪轻轻,从小没干过什么苦力活,更没吃过苦头的小书生,一天到晚拽的都是嘴上的工夫,真真的让他在冬天跪在石台阶上半个时辰,只怕此刻已经快要跪不住了。
里正皱了皱眉头,考试在即,沈三年纪轻不经事,这要是跪伤了身体可怎么好?伤了身体倒是无所谓,好好养养也就成了,只是,过不了多久就要考试了,岂能在这个时候伤身?!
里正深吸一口气,憋了一肚子火,对着一个年轻力壮的村民道:“你去你沈伯家拿几床被子,再去找块木板,要是找不到就去牵一辆牛车,就说是我让牵的,把东西拿到这儿来,找几个人准备把沈二抬到祠堂去。”
围观的村民倒吸一口气,十分惊讶,有人忍不住问道:“怎么沈二要抬着去?他又病了?”
“嗯。”里正脸色不好看,“病的还挺严重的,说是写字伤到了身体。”
写字?还能伤身体?众人面面相觑,感觉这里面有很多的事儿啊!这么一看,等下即使是天气再冷,他们也不能回家钻进被窝里暖着,必须要把热闹看完才成。
没过多久,几个年轻人就抱着大包小包的被子过来,基本上都是半新不旧的被子,放在一般农户家里,这已经是很好的被褥了,但是在沈家,这也只是他们挑剩下的,最嫌弃的被褥。
几人嫌弃抬木板太累,干脆直接牵了牛车过来,反正里正发话,村里没人会为了这么点小事得罪里正,他们也就狐假虎威的牵了全村最壮实的牛来,停在沈二门口。
乡下向来没什么大事,此刻又不是饭点,一时间沈凌家门口围的人越来越多,挤挤攘攘的仿佛在赶集。
沈凌被包在被褥里,在众人的注目下抬上了牛车,韩实紧张的跟在一旁,见人这么多,又忍不住羞手羞脚起来,低着头缩在沈凌身边,不发一言。
沈凌猛烈的咳嗽了两声,声音虚弱的道:“慢一点,慢一点,头高一点,身体低一点,对对对,别太野蛮,要慢慢来。”
几个年轻人被沈凌指挥着将沈凌抬上牛车。
沈凌又道:“咱们走的慢一点,压一下车尾,别让我的头比脚低,赶车的缓着来,我可是病人,这要是受了惊受了风,到时候三弟还得给我出医药费,我可心疼三弟了。”
里正有些无语的跟在一旁,看着牛车果然如沈凌所说,缓慢的往前拉着走,赶车的年轻人估计赶车载自己老娘都没有这么细心过。
几个族老跟在牛车后面,看热闹的村民簇拥着牛车一路向着祠堂而去。沈凌打了个哈欠,一直没有从被窝里出来,被窝里还是暖暖的,车走的又平缓,搞得他一时间又有些困了,也就将脑袋缩进被子里,准备闭眼休息一下。
“沈二来了,沈二来了。”祠堂前的人也不少,沈凌这只浩浩荡荡的大部队来的时候很快就被一些小孩发现,欢呼着就冲去祠堂报信。
沈三还跪在祠堂前,嘴唇已经发白了,身上套着厚厚的棉袄,几乎包成了一个球,但是却还是挡不住寒风的侵袭,听到沈凌到来,身形晃了晃,似乎是终于支撑不住。
“儿啊!”沈母伸手扶住快要倒下的沈三,心疼的哭喊出来。
“嚎什么!”沈志伯怒瞪了沈母一眼,才转头迎了上去。
里正和几位族中老者站到祠堂前的石台上,沈三已经被沈家人扶了起来,搀到了一边,沈凌还缩在被子里,他是病人,没人敢叫他出来听里正说话。
里正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台阶下的一圈人,身后祠堂的大门还是紧紧的锁着,说到底,这事情不大,不值得开祠堂门到里面处理,站在祠堂外的石台上,已经是给足了沈三的面子。
“众位安静一下。”里正抬抬手,“天气寒冷,咱们就紧着要紧的事情说,大家都知道这段时间传的沸沸扬扬的传闻,说是沈家老三给沈家老二写了春联去镇上叫卖,抢了其他人的春联生意,也失了读书人的气节,不配日后科举做官,可有此事?”
众人一片嗡嗡之声,里正也听不清楚,只得继续道:“本来,此事我并没有当回事,觉得不过是谣言罢了,且不说沈三一贯刻苦读书,根本没有时间去写春联叫卖,又是邻近考试,复读诗书还来不及,哪有那个时间?但是,却不想传闻愈演愈烈,越闹越大,搞得整个镇子都知道沈庄的沈三去卖春联了,此事既然已经到了这种程度,我作为沈庄的里正,也是沈氏的族长就不能再袖手旁观了。沈三,是咱们沈氏一族,也是咱们沈庄的希望,甚至是咱们整个镇子里能数得出的骄傲,众位细想,整个镇子,十里八庄的村寨,又有几个十几岁就中了童生,还能入县学的学子?又有几个被夫子说是秀才有望的童生?这几十年间,也就咱们沈庄一个,说句不自谦的大话,只怕沈三在咱们整个县里,那也是少有的。”
众人一片赞同的夸赞,仿佛个个与有荣焉。
里正这才继续说道:“可是现在呢?这谣言一出,又频临县考,若是传到监考官的耳朵里,那监考官对沈三的印象如何?秀才本来就已经极其难考了,咱们整个镇子也不过才一两个秀才,足见监考官的严格,若是让监考官对沈三的印象不好,那沈三还考得上吗?咱们沈庄还有出头之日吗?”
众人又是一片嗡嗡嗡的交谈,里正制止了一下,又继续道:“所以,此事说小不小,必须要查个清楚明白。”
众人纷纷赞同。
里正又道:“此事倒也好查,卖春联的是沈家老二,那就让沈家老二自己来说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也省的大家在底下猜忌来猜忌去,徒害了沈三的前程。沈二,你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凌听到里正的话,才微微掀开一点被子,伸出一双玉白的手给韩实,韩实连忙扶住,将沈凌扶起来,手脚利索的用被子在沈凌身后围了一圈,生怕冻着他分毫。沈凌咳了两声,才道:“春联是我自己写的,跟三弟没有关系。我沈家乃是耕读传家,我虽然没有上过学堂,但是耳濡目染,三弟四弟平时又随口教导我几句,我自己也是会读书识字的,只是不如三弟四弟,写不出锦绣文章来,去参加科考罢了,咳咳……”
“你骗人,你根本就不识字,你要是识字,怎么连个童生都没有去考过?”其他村子里的人躲在人群中大喊了一声,沈庄的人纷纷怒目而视,但是说话的人已经快速的溜走了。
第十九章
“我知道众位不信,但是事实就是如此,我只是脑子笨,只会死记硬背,写不出好的诗句文章来,才没有去考试的,我顶多只是认字也会写而已,所以才只能做一点类似于背背春联,写写春联的事情,真让我老老实实的写文章,我肯定是不行的,众位要是不信,我可以跟三弟当面对质,我和他一人写一副字,交给在场的各位去看,我跟三弟的字不一样,想来大家是能够看出来的。”
“正是如此。”里正赶紧接话,压下心中的怒气,刚刚说话的人是哪个庄的,眼红他们沈庄也就罢了,竟然还在这个时候给他添乱,里正道:“沈三家的,去拿笔墨纸砚,让沈三和沈二都写一幅字,给众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