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夫,你快去看看吧!有人不行了。”帐篷外传来呼唤。
“好。”沈凌站起身来,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站稳,掀开帘子走出门去,脸色有些苍白。
“沈大夫,这边。”邢良连忙指路。
等沈凌和邢良赶到的时候,人已经去世了,这不是沈凌见到的第一个死去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整个伤兵营不可能自从他来了之后就不死人,那样也太引人注目了些,沈凌虽然时不时的往水缸里放一点灵泉,但是被稀释之后,其实效果也并不明显,只是略略加快了一丝伤患恢复的速度而已,没有人能察觉的到,也不会有人多想。
沈凌面无表情的看着士兵将人抬走,留下一个空床位,营帐里的其他伤兵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没有人说话,只是目光中的哀伤却掩藏不住,习惯也不代表可以麻木对吧?特别是他们有可能成为下一个被抬走的人的时候。
沈凌站在原地转了两圈,突然道:“我再检查一下伤口,大家都忍耐一下。”
“嗯,好。”营帐里三三两两的响起回答,沈凌勉力弯腰,强打起精神,又依次检查了一圈伤兵,等到看到一个伤口也发炎了的士兵的伤口的时候,沈凌才微微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嘿嘿……沈大夫。”对方似乎知道沈凌为什么看他,笑道:“我是不是快死了?”说着,眼泪竟掉了下来。
“只是发烧而已,别紧张。”沈凌微微一笑。
“你上次也是这么跟人说的,后来他就死了。”
沈凌没有说话,笑的却有些难看。
“我不想死,我还没有娶媳妇,我想我娘,我想回家,我不想死。”对方看着沈凌笑着哭着,似乎想要表现的有勇气一些,最后还是哭了出来。
沈凌不敢接话,只是站起来离开,对方也没有阻拦,只是自顾自的闷声哭着,这里的所有人都不想死,但是每天也总是会有人死,也许下一个就轮到他了吧!他哭求,也只是因为实在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他知道大夫不是不救他,只是救不了他。
邢良从没有见过沈凌这种表情,连忙追了出去,沈凌走到空地处一个人坐了下来,一身棉白衣物上面沾染了血迹尘土,邢良看得出,这段时间沈凌的心情是一天比一天的糟糕,也是一天比一天的暴躁,但是,大夫毕竟不是神,哪能留得住所有人的命,大家也只是尽力而已,邢良其实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沈凌要把所有人的死都算一份在自己的头上,让自己这么大的压力,这么痛苦。
邢良在原地踌躇了许久,不敢上前,别看沈凌不会对着伤兵发火,反而温声细语的,但是对他可没有那么好的脾气,这段日子连他爹都不敢轻易招惹沈凌,最初沈凌来的时候最多也就是不好相处,脾气大,性格恶劣,但是现在,沈凌已经是个火。药桶了,不用点都能自爆。
不过让邢良庆幸一点的是,沈凌最多也就是冷暴力,不会真的动手打他撒气。
邢良踌躇着觉得自己还是离开,免得又被波及,刚刚迈出一步,邢良又猛地转身回来,撒气怎么了!又不会掉一块肉,沈凌也不会动手打人,他就当自己听不到看不到,就当自己在供一尊神,沈凌医术那么好,救了不少本来就必死的伤兵,又是因为伤兵的死而心情不好,这种医术医德都好的大夫对着他撒气怎!么!了!
气不撒出来那不伤身体吗!伤了身体病了怎么办?那不是耽搁治疗伤兵?!邢良本着大无畏的精神凑了过去,蹲在沈凌身边,“那个……我……”邢良纠结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沈凌已经道:“你在那边犹犹豫豫干嘛呢?”
邢良猛地一顿,连忙解释,“我没有啊!我就……就是……”
“我有那么可怕吗?”沈凌有些无奈。
差不多吧……无论是动手行医,还是平时相处,邢良反正都觉得沈凌挺可怕的,邢良连忙道:“才没有!你人特别好,真的。”
沈凌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发着呆,邢良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刚刚都被沈凌带偏了话题,邢良道:“其实,我们尽力就好,毕竟,大夫不是神,救得了病,救不了命的,又不怪你。”
“是吗?”沈凌苦笑,若是他本来救的了呢?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若他肯出手,这里根本就不会有人死,邢大夫等人可以坦然面对,因为他们竭尽了全力,而他呢?他竭尽全力了吗?
明明可以救人,却只是眼看着人去死,这和直接杀掉一个人,又差的了多少?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极度自私的人而已。
“快来人,滁州来人了,带来了不少伤兵,快出来人接一下。”整个军营瞬间又沸腾起来,许多站岗的士兵跑了出去,乱哄哄一片。
沈凌也站了起来,跟着走出去。等到全部安置妥当,邢大夫趁着天黑拉着所有的大夫开会,向众人说明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前线打了一场惨烈的战役,以少胜多将敌人打退了不少,但是却也是惨胜,伤亡极大,所以这一批伤员有很多人,此刻的营帐不够,药物不够,大夫不够,人手也不够。
众人都头疼不已。
邢大夫看向沈凌,因为沈凌的专业是外科,所以他在治伤上的本事不低,导致所有人都认为沈凌是个神医,医术超凡脱俗,自然而然的也把他捧到了和德高望重的邢大夫差不多的地位,邢大夫也很默认这一点。
邢大夫问沈凌,“你有什么办法吗?”
沈凌叹了口气,“药材好说,找官府去民间募捐就成,反正大户人家多得是,让县官大人多请他们吃几顿饭,药材逼也能逼出来。至于营帐,我觉得可以租院子暂住,不必非要局限在这一块空地上,说实话,这里环境真的不好,成县又不是战场,何必非要拘泥于都待在军营里养伤呢?”
邢大夫点点头,“有理,我这就给县令大人写信,那你觉得人手和大夫要怎么解决?”
“学徒助手都必须有些大夫的本事,其实也还能找到,很多人不行医其实也会些医术的,再请府衙写告示招募吧!至于其他的,我没有办法了。”
沈凌再怎么厉害,也不能变出一堆大夫过来看病吧?
邢大夫点点头,道:“先如此吧!散了吧!各自忙去。”
“是。”众人起身之后也就拱了拱手。
“对了,”邢大夫道:“明日记得熬制补血的汤药给伤患每人一碗。”
“是。”有学徒道。
沈凌一顿,回过头来,邢大夫疑惑的看着沈凌,问道:“有事?”
“没事。”沈凌想了想又摇摇头,不过还是问道:“平时我们有给伤患全部喝补药吗?”
“没有。”邢大夫摇摇头,“药比较少,所以省着些用,只紧着失血过多的来,只是既然今日来了这么多人,就多熬一些,每人先喝一碗吧!”
“嗯。”沈凌点点头。“应该的。”也就离开。
沈凌忙碌到深夜,还是有不少人伤重垂危,沈凌也顾不得深夜不好缝合伤口,支了几盏灯就弄了个简易手术台,一直在做手术,邢良最近虽然还是不太懂人体构造,但是基本的步骤还是能记住的,也看得到沈凌动手术时都躲开了哪些血管,哪些筋脉,又有哪些筋脉血管沈凌细心的缝合,又是怎么缝合的,而沈凌也并非不肯教导邢良,每次做手术,都会跟邢良说话,告诉他某些血管必须缝合,某些筋脉控制什么关节的动作,必须小心,不然病人就残了之类的,让邢良受益匪浅。
“邢良,这个人你继续缝。”沈凌突然罢手。
“啊?!”邢良瞪大眼睛,惊讶的看着沈凌。
“人太多了,忙不过来,我都已经把最危险的地方处理好了,剩下的缝合伤口你看我做了半个月,还不会?”
“我……”邢良犹豫,沈凌当初说的话还在耳边,说他不能动手,说他不懂人体构造,说他没有冷静拿手术刀的心理素质,说他……
“要是不行,你为什么一直跟在我的身边?你打算一辈子都不拿刀吗?”沈凌冷漠的道。
“我……我行吗?”邢良十分不自信。
“你不行,但是这种口子,你还能缝,放心,缝不好还有我呢!”沈凌道,转身让人把下一个抬进来,放在旁边的床铺上,又让人支了几盏灯,走到旁边去做手术,目不斜视的道:“快点动手!”
“哦,哦!”邢良觉得自己的手有些颤抖,这可是人啊!这可是活人啊!真的要在上面动针线吗?不过沈凌明显没有再搭理他的打算,邢良狠狠的拍了一下自己的手背,深呼吸了几次,才拿起银钳,夹起银针,继续沈凌的工作。
两人忙到将近天明,最后沈凌每次做完最危险的部位,都把剩下的工作交给邢良,工作效率才提高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