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他的想法,奚言笑着叹了口气。“我不去,谁去呢?”
这一刻在脑海中反复思索过太多次,真正到来时,她出奇的镇定,只觉得这或许就是所谓命运的归宿。每个生灵都有自己的命运。她遇到谢烬,从警惕到亲密,心无旁骛地留在他身边,就是为了这一刻。
百余年前,他自己受烧灼之苦,孤零零地承担着,没有任何人帮他。而现在,即使全世界袖手旁观,也有只小狐狸愿意陪着他赴汤蹈火。
奚言想,刚好谢烬也能陪着她。
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阿沅哭得看不清她的脸,却能感受到她语气中的解脱和释然。
好像这段日子以来的担惊受怕,等的就是今天。
“我喜欢冬天。”她微笑着说。
“等到了冬天,你要记得替我看一场雪。”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化为原形轻盈地一跃而起。仰身坠入的一瞬间,身体在黑色的火焰中融化。
只剩一颗颤动的妖灵,燃烧着炽热的红,仿佛在融化,又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两颗妖灵光芒四溢,阿沅不得不捂住被刺痛的眼睛。
千年不化的极冰蒸发成水雾逸散。原本黯淡的妖灵震脱了黑色的壳,暗金的裂痕中嵌入丝丝缕缕的赤红。赤红妖灵上碎裂的痕迹转瞬间被金芒填满,充盈成更瑰丽的色泽。
密不可分。
**
这年暑假的尾声,城市上空离奇的落了一场大雪。
短短二十分钟的诡异天气在各界引起了轩然大波。连续一周,微博热搜上“今年的第一场雪”位置居高不下,各种气象学家地质学家甚至玄学之流都在分析这场史无前例的奇景,众说纷纭。“世界末日”的说法也趁机盛行一时,人心惶惶。
而时间一天天过去,再没有别的异象发生。那一天的景象,仿佛只是平静的世界感到无聊,开了个玩笑。
民众的激动心情逐渐平复,社会生活也恢复成往常的秩序。明星绯闻再次占据热搜头条,关注的视线从社会新闻上淡去,重新投入娱乐八卦之中。
恰好赶上《心动满屋》收官,最后一期的cp互选结果上了波热搜。
四对cp中唯独奚言与谢烬最终互选成功,大家纷纷表示是情理之中,恭喜祝福之余,也不乏质疑挑拨的声音。
[她这样算什么啊,现实里不是都已经跟周子寂在一起了么?又多一个男朋友?]
[前段时间不是都传她已经跟影帝结婚了……嫁入豪门啊,家里还让搞这种绯闻?]
[这夫妻俩真会玩,谢烬就是炒作的牺牲品呗,可怜]
[不信谣不传谣ok?什么年代了还包办婚姻?]
[……]
一群人在网上真情实感地吵得天翻地覆。偏偏当事人一个常年不管微博的闲事,一个干脆连微博都没有注册,想吃瓜都只能在节目官微里扒拉,或是去周子寂微博里逛一逛,捡点陈年旧瓜,难免不太够味。
眼看热度快要下去,当事人之一却忽然发声了。
“@谢烬:没有领证算什么夫妻?”
配图是博主本人和奚言的结婚照。
这是个仅注册一天的账号,似乎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发这条微博。众多技术流博主分析后鉴定,不是营销号,没有p图。属于正主出来镇场子的名场面。
热搜又炸了。
书案后,谢烬放下手机,捏了捏眉心,一只手轻敲案边。金红相交的光圈凌空出现,将他面前那摞厚度可观的文件圈住,传送到别处去。
不知想到什么,他略微疲惫的神情舒展开来,也没再理会网上的纷纷扰扰,起身推开书房的门走进院子。
入目之处是皑皑白雪,晶莹覆盖了每一处。屋檐上还结着冰凌,剔透的细锥将日光折射得斑斓多彩。
地上更是厚厚一层。墙角已经堆了好几只形态各异的雪人,一群小动物用雪垒砌隧道,在里面钻进钻出,其中一只三尾的赤狐最是耀眼,带头玩得酣畅淋漓。
谢烬靠在廊下看他们撒欢,估摸着该累了,才笑着唤她,“言言。”
奚言欢快地应了一声,最后在雪地里滚了一身白,才尽兴地抖落雪花跳进他怀里。
钻进他怀里的小身体顷刻间化成曼妙的少女,只留下三条蓬软的赤红尾巴,一起挤进他怀里紧贴着汲取暖意,絮絮叨叨,“雪天太好玩了!就是太冷。”
院子里的雪一直在下。她喜欢那天的景象,谢烬就封在结界里,给她玩个痛快。
她的身体里涌动着难以估计的新生力量。孽火被吞噬消化,一半融进了她的妖灵里,这么点寒冷根本算不得什么。
可她还是喜欢窝在谢烬怀里取暖,尾巴缠着他的手腕,仰起的小脸上笑意娇俏,眼睛明亮,“你忙完了吗?可惜我马上要开学了,暑假过得好快。”
那一天的落雪究竟原因是什么,只有他们知道。
孽火被谢烬吞噬的消息震惊了天师世家和整个妖族。孟黎有意将奚言与其共患难的消息散布出去,对外依然声称她是天师奚氏的女儿。
于是这一场结合,变成了人族与妖族史无前例的联姻。孽火的灭世之力也相当于平分给了人族与妖族,再不容人置喙。
未曾料想的新局面展开。几个相熟的大妖怪郑重地开了场会议协谈,联合妖族各个族群,一同拥立谢烬为会长,由他牵头成立妖联会。
用孟黎的话说,早该这样了,就得居安思危。要有组织有纪律地将零散的星星之火聚合起来,以后再面临危机时才有能力对抗。
新组织建立起来,前期事情又多又杂。他已经好几天被困在书房里,看各种繁杂的文件。
“嗯。”不仅忙完了,还抽空往年轻人的浑水里蹚了一脚。谢烬不动声色道,“离开学还有两天,明天带你去玩。”
“好哇。”她兴奋地踢了两下空气,“去找翩翩玩!我得给她看看我们的结婚照。”
“她可能已经看到了。”
“啊?”
谢烬但笑不语,握住她冰凉的脚踝,“回屋穿上衣服再说。饿不饿?阿沅。”
还在沉迷打雪仗的小鸟闻声转头,精神奕奕地喊,“知道啦!今天晚上吃红烧/兔子。”
“还有冰激凌!我今天尝了尝雪,感觉还是冰激凌好吃。”她乐呵呵地环住谢烬的脖子,攀在他肩上被带回房间,去穿衣服和袜子。
离晚饭还有点时间,她故意不配合,尾巴卷起来晃过去地到处撩拨,碰到不该碰的地方,被压着亲得晕晕乎乎,没力气再胡闹。
谢烬把她漂亮的尾巴擒在手里,一段段吻过去,呼吸下沉,低声道,“小疯子。”
她头脑懵着,却还是听懂了他在说什么,只是回答得有点颠三倒四,“谁让你一直不理我的……你再不出来试试。”
她也不是毫无考虑就横冲直撞的。如果谢烬不能回来,仅靠她自己护住院子,被攻陷也只是时间问题。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放手一搏去帮谢烬。
虽然帮完了才知道,妖灵上裂开的痕迹只是被孽火烧焦了,是本来就要褪掉的一层壳。她还以为是谢烬要碎了,吓得不想独活。
谢烬听她这么说的时候哭笑不得,“忘了么?我答应过你会回来的。”
他只是习惯了不把话说死,才没百分百地断定自己绝对能把孽火消化,可也确切地承诺过她——以他的性格,既然承诺了,就必定会来兑现。
奚言平时都很相信他。唯独这种时候关心则乱,没听进去,后来想想自己还是吃了没见识的亏,自我圆场道,“我知道你行,不过我陪你一起……这不是更快么。”
谢烬无奈地叹息,亲吻她白皙光滑的手背,“我怎么舍得你也跟我受苦。”
她实在很擅长乱来。可偏偏无法责怪半分,只剩盈满心间的疼惜。
“你最好是。”她哼了一声,瞥着自己恢复如新的手,暗自满意,“还好出来得快,再多待两分钟我尾巴就要烧焦了。”
其实只是不着调的俏皮话。她一进去就被烧得干干净净,只剩颗妖灵在那晃荡。痛苦也没太感受到,只记得触碰到谢烬的妖灵时,意识里铺满了安心和欢喜。
在孽火中重生,她的身体被重塑,手背上丑陋的疤痕消失了,连尾巴都恢复得整整齐齐。谢烬好像比她还欣慰,每天睡觉都挨个亲一遍。
“哪一段烧焦了?我摸摸。”谢烬配合她不着边际的玩笑话,揉了揉她的尾巴尖。温软的绒毛在指尖滑动,触感更胜从前。
窗外雪花扑簌簌地落着,室内温暖如春,低声笑闹,有尘埃落定的心安。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奚园,你当时还特意嘱咐过我。”
奚言忽地忆起从前,清了清嗓子,特意模仿长辈的语调:“尾巴不可以给别人摸~”
“不过后来到了这里,我也对你嘱咐过。记得么?只有你可以摸。”
谢烬低笑,“对我而言,那可不是嘱咐。”
那该是什么?她原本想问。可疑惑碰触在唇齿之间被缱绻吞没,还未问出口,便已经得到了答案。
“是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