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人、马、车组成的洪流,顺着官路滚滚东去,曹跃并不是第一次走在这条通往潼关的道路,他甚至都记不得自己走了多少次了。
这宽敞的官路的两旁皑皑白雪越积越深,远远望去偶尔有一两处黑色或者黄色的泥土,也被懂得结结实实。官路上,战马在嘶鸣着前进,几个相熟的战士在说着话,或者争吵着什么。
道路并不平坦,压在雪地上的车颠簸得厉害,有时候坐在车里的人不得不下了车徒步行走,免得被颠得呕吐,可是走了几步之后,又觉得奇冷无比,只得返回车里。
这条队伍就像一条弯弯曲曲的长蛇一样,看不到头,马儿嘶叫,旷野里飘荡着热闹的声音。
天色逐渐变暗了,骑兵一团团长马福寿不得不策马跑到曹跃跟前,请求驻扎在野外,因为再不搭建帐篷时间就有些来不及了。曹跃对脚下的这条官路极为熟悉,他笑说道:“天黑之前我们必定能够抵达潼关,你催促大家快点行军,俘虏若是走不快就杀了吧。”
马福寿只得回到队伍里,催促士卒快点行军。那些俄国俘虏听到曹跃的话,顿时吓得一个个腿脚比骑马的还利索,刘名誉得知之后哭笑不得,这曹跃还真是杀气太盛。
不出片刻的时间,前方哨兵骑马回来了,说还有五里地抵达潼关县城,潼关守将已经安排好了营房和晚餐等待众人了。众将士们不由得长呼一声,走了一天的路终于到了潼关了,这该死的天,该死的风,该死的雪。
好事成双而至,此时风居然停了,曹跃立即下令全军跑步前进,而俄国战俘也必须跑步前进,如果有不跑或者跑不动的,就地枪决掩埋起来。俄国人再一次非常老实地配合,相互搀扶着,终于在天黑之前抵达了潼关。
潼关小关,也就是康三石原来的康字营营房,曹跃曾经在这里大半年时间,一草一木都非常熟悉。此刻安字营将小关军营给了曹跃的军队居住,但康字营营房不大,最多能住进去一千五百人,曹跃手下随行和俘虏加起来有三千人之多,有一半的人要住在外面了。曹跃让人将俘虏送去潼关县县衙大牢,关满了俘虏才关进去三百多人。另外要有一千二百多人住在外面了,要么住在帐篷里,要么住在潼关县民的家中。
住在民居之中难免得会出现这样那样的意外,若是兵士们一个冲动发生骚扰百姓的事儿,潼关人曹跃以后怕是不敢回潼关了,承担一辈子骂名。所以曹跃毫不犹豫地一声令下,一千二百士兵和他一起扎帐篷住在外面。曹跃手下军官、隋平安、包括刘名誉刘大人一起劝他万万不能住在野外,曹跃满不在乎道:“兵士们住的暖,我才住的暖,兵士们住的冷,我也住的冷,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众军士感动异常,纷纷要求也住在外面,曹跃怒道:“你们填什么乱?把你们的帐篷拿来,搭建双层帐篷,帮忙就是,回去睡觉。”
士兵们于是潼关城小关军营校场之中开始搭建帐篷,尽管住在校场之上吹着北风,但总比在城外被夜风吹着强。一顶顶帐篷被打开,展开,竖起,架好。大冬天的住在帐篷里,的确是非常辛苦,士兵不敢脱掉棉衣,地上即便是铺着稻草,也是非常寒冷。
倒是马弁王兵忽然在曹跃耳边说道:“将军,我有一个主意。”
“说。”
“我们不如在地上烧火,烧完火之后把灰烬泥潭翻进脚下泥土里,再用干土盖上,然后在此处搭帐篷。这样泥炭和灰烬的热量就会源源不断地涌出,帐篷里也热乎了不必担心太冷,我们安徽老家的商队要是一旦在外面住,晚上就是这么干的。”王兵道。
曹跃当然很是怀疑这个办法的可行性,但他更不想士兵们因为睡在地上寒冷生病,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照着王兵的办法来做。柴禾倒是有很多,曹跃让人去百姓家卖柴禾。百姓得知曹跃的军队为了不扰民宁可住在野外,哪里还会吝啬一些烧柴,于是搬来了大量烧柴在校场上点着了。整个校场燃烧起来之后,顿时热的大家够呛,远远地看过去差点以为小关着火了。烧成炭之后,众人开始把炭火埋在地下,盖上了干土,然后在地上还铺了一层干草,士兵们又在干草上重新建起了帐篷。
曹跃也住进了这样的帐篷,可没想到这个办法还真好用,地上暖和得很,士兵们反应褥子下面就像是火炕一样。曹跃躺了一会儿只觉得晚上起码不会被冻着,何顺抱着被褥也跑进曹跃的帐篷,作为曹跃的表弟和马弁,何顺却是唯一一个有资格和曹跃在同一帐篷里住的人。
而因为火堆多了,整个潼关城的温度都高了,潼关县城周围的百姓们躲着看着这一支冻死不拆屋的军队,相互交头接耳问:“这是谁的军队?”
有人胆子大一些,跑过去小关问话,跑回来说:“是二郎的军队回来了,曹二郎的军队回来了。”
曹跃就是潼关人,潼关人对曹跃有一种天生的崇拜和尊敬,如今又看到曹跃宁可大军挨冻也不住进屋子,百姓们更加感动,纷纷邀请士兵们住进去。但曹跃没有允许,因为住在野外是一种训练,尤其是冬季住在野外,今天是碰到了潼关的老乡们,但明天呢?明天就出了潼关进入河南了,在河南也会有这样的百姓吗?
曹跃躺了一会儿,忽然有人来报,说隋守备有请,曹跃说若是无重要的事儿明天再说吧,隋平安苦笑道:“有要事相商。”
曹跃一跃而起,走出帐篷见到隋平安带着手下,哈哈一笑道:“隋兄,来了也不说一声,进来坐,进来坐。”
“曹兄弟,我已经在家中给你安排了一顿酒宴,有要事相商。”隋平安言辞恳切地说道。
曹跃道:“恭敬不如从命,隋兄请。”
潼关守备隋平安将曹跃请到了府上,宴请曹跃一番之后才屏退众人,说道:“曹兄弟,接下来陕西新军筹备,我们绿营会怎么调整?”若是说一年之前,隋平安还有资本拒绝曹跃对绿营的整编,但是现在,即便曹跃不出手,隋平安也是极其心慌的。
毕竟,曹跃平了甘肃之乱后,已然一跃成为大清骁将,再不是那个潼关第一将,名声仅限于陕西的将军了。
在整合陕西清军的过程之中,绿营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比较尴尬的组成,他们既不像巡防营完全属于清廷,又不像是民团属于士绅地主,他们是介于朝廷和地方武装之间的一种力量组成,整个陕西的绿营人数并不多,加起来才四千多人,仅仅是潼关就有两千人的规模。
隋平安总以为军队多就能保护自己,然而和曹跃的手下相比,他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曹跃迟迟未对绿营动手,反倒是让隋平安坐立不安,不再“平安”。
到底该怎么做?
隋平安和手下商议之后,决定顺势而为,他和曹跃的关系不错,逢年过节他都要派人给曹跃的父亲曹老汉送礼送面的,曹老汉虽然是和老纤夫,大字不识一个,却也对隋平安感激不已。
隋平安希望能够和曹跃商议一下,这个潼关以后就交给他,其他的地方他不会伸手,今天的宴会目的就在于此。
曹跃微微饮了一口酒,说:“隋大哥,实话跟你说,这个绿营将来注定要被淘汰,我们是朋友,我才这么推心置腹地与你实话实话了吧,绿营妨碍新军改革,将来会是新军的敌人。接下来新军要面临的对手,并不是土匪叛军,而是绿营,只有消灭了绿营,新军才能够安安心心地区剿匪平叛。”
隋平安大为吃惊,曹跃这话倒是威胁多于忠告了。
曹跃见他心神不宁,继续说道:“隋大哥可曾听闻西北联合武装力量联盟?”
“略有耳闻。”隋平安言不由衷地说,这个西北联合武装力量联盟对隋平安的打击才是致命的,他自然能够想象得出,如果曹跃的这个联盟建立成功之后,整个西北介时将成为曹跃的领地,这也是隋平安要改变主意的最主要原因。一直以来隋平安能够屹立政坛而不倒,考的就是他的眼力见,他能够顺势而为,而不是逆风前进。
他的靠山魏风琛如今成为了曹跃的傀儡,他隋平安何必还和曹跃过不去,再者说两人关系极好,生死与共,若真的打了起来,隋平安非但得不到什么,反倒丧失了现有的一切。所以,顺势而为,隋平安才决定屈服。
隋平安需要的不过就是给他什么筹码和待遇罢了。
曹跃笑了起来,说:“西北联合武装力量联盟公事繁忙,联合司令部由十位成员组成,我担任联合司令部总司令,还有九位副司令协助处理,不过这九位副司令都是民团出身,没有一个军官出身,不知隋大哥可有意愿成为第十位副司令,协助与我?”
隋平安想也不想立即站了起来,拱手道:“曹……二郎贤弟,若是真如此,那愚兄就却之不恭了。”只有傻子才会拒绝,从一个潼关守备一跃成为西北地区的三把手,风头盖过他的老靠山魏风琛!隋平安虽然知道自己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可当这一天来到的时候,当真是有一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为什么是他隋平安,不是别人,还不是他慧眼识人,还不是当初在陕北的时候就有意结交。他隋平安能打能杀能捞钱,唯独缺的就是运气,如今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啊。
曹跃哈哈一笑道:“这个位置我早就留给你了,你我并肩子打天下,如今也要并肩子治理西北。”
隋平安忙道:“愿意与曹将军共路。”
曹跃哈哈大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