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昊一笑后,坦然:“弑兄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本殿下都敢跟你合作,你说我信任你吗?”
赵霁也坦然:“那不如,臣再跟殿下做一笔交易吧。”
晌午,外面又下起阴雨,居云岫被雨声吵醒,起身后,璨月来报:“郡主,赵大人跟前的延平侍卫请您到修玉斋去一趟。”
居云岫昨夜酗酒,至今仍残留微醺醉意,闻言漠声:“叫他自己过来。”
“是。”
璨月没二话,立刻踅身到屋外复命。
居云岫唤来流霞,更衣梳妆。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后,伺候在屋里的翠晴、流霞等人被屏退,赵霁一袭深绿色圆领锦袍站在案前,脸上是显而易见的不悦。
“郡主的架势也不小。”
这是在回应居云岫昨天夜里呛他的那一句话。
居云岫伸手示意案上的茶:“相爷请坐。”
赵霁蹙眉,撩袍在案前坐下,手一抬,按着一物向前一推。
居云岫垂眸,是赵霁送来的虎符。
“晋王只答应让一万五千名神策军随行邙山,剩余的人,留守宫城。”
神策军虎符乃青铜所铸,伏虎形,一分为二,一半在大将军严焘手里,一半在掌握兵权的赵霁手里,唯有凭借此符,才能说服严焘调兵。
居云岫收下,道:“所以,相爷是如何安排的?”
赵霁不答反问:“太岁阁能用的人手有多少?”
居云岫目光瞄向他。
赵霁解释:“用神策军刺杀居桁太冒险,一旦败露,你我功亏一篑。既然太岁阁属苍龙军麾下,立誓诛杀晋王一族,这种时候,于情于理,都该露脸了。”
居云岫态度不明:“相爷雄踞朝堂这么多年,就没有自己的人手?”
赵霁知道这话的意思是要他自己出杀手行刺,多少有些不快:“晋王是怎样的脾性,你不是不知道。”
晋王多疑,不可能容忍朝臣私下豢养死士的,哪怕是一朝丞相。
居云岫沉吟,知道他讲的是实情,不再为难。
“相爷需要多少人?”
“一百死士。”
“我给你三百。”
赵霁一怔。
早在晋王寿宴那日,他就刺探过潜伏在洛阳城里的太岁阁密探有多少,原以为一百人已是极限,没想到居云岫一张口,就能召唤三百人之多。
细想来,赵霁多少是顾忌的。
居云岫眸光明亮:“但有一个条件,这三百人,只负责刺杀居桁。”
“当然。”
赵霁爽快答应,开始陈述自己的计划。
“秋猎当日,我会让这三百人乔装成神策军混入行军队伍,抵达邙山后,再换下神策军甲胄,以黑衣刺客的装束向居桁动手,届时,居昊会领着御林军以护卫的名义赶赴现场。”
赵霁指尖在案上一划,示意居昊的行动路线:“这三百人,必须在居昊赶到前杀掉居桁,并及时换回神策军军装。”
居云岫眼眸微动。
“换回军装后,三百人潜伏原地,等居昊率领御林军抵达,再伺机闯出,把弑杀太子的罪名扣在居昊身上,这时候,我会率领神策军包围现场,以弑兄的罪名扣押居昊。”
“居昊是你的盟友,是受你蛊惑,才向居桁动杀心的,岂会就范?”
“不会,所以我会极力阻止他反抗,两军交锋后,刀剑无眼,误杀居昊。”
居云岫眼底掠着锋芒。
赵霁道:“晋王一日之内痛失二子,江山后继无人,悲恨之下,必然要封山彻查,首当其冲的一定是我和神策军,何况有王琰等人在,恐怕无需罪证,晋王也会对我们大开杀戒,到那时,神策军与御林军必有一战,最终孰成孰败,就要看郡主了。”
居云岫了然,道:“你要我拿虎符调走留守宫城的一万五千名神策军前往邙山,与你里应外合,诛杀晋王?”
赵霁目露赞许之色:“郡主聪慧。”
居云岫笑:“相爷就不怕我成为第二个晋王?”
赵霁微微一怔,继而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事发那日效仿昔日晋王,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
赵霁道:“苍龙军向来重情重义,虽然只是三百人,但郡主应该不会置之不理。”
居云岫眼神一变,原来那三百人,还有这个用途在。
居云岫的笑变为冷笑:“还是相爷棋高一着,家兄果然没有看错人。”
赵霁不语,目光顷刻间竟有些复杂。
居松关是没有看错人,可为何他们看中的,仅仅只是他的谋略?
“战长林离开洛阳了?”赵霁忽然问。
居云岫不疑有他:“是。”
“秋猎也不回来?”
“这里又用不上他,回来做什么?”
赵霁目光审度,少顷后,道:“晋王三日后出发邙山,两日后,我要见到那三百人。”
居云岫微笑:“放心。”
赵霁抿唇,最后深看居云岫一眼后,起身离开。
案几上的茶盏没有动过。
袅袅茶香氤氲而散,居云岫望着门外那抹墨绿色背影,目光凛然。
修玉斋。
脚步声飒沓而至,延平掩上屋门,跟着赵霁步入里间。
赵霁疲惫入座。
“转告四殿下,鱼已入网。”
“是。”
第94章 . 惊雷 “所以……郡主要牺牲自己?”……
长安最近两日都是阴天, 云层厚厚地压在城外,像是蓄着一场大雨。
街角一家药铺里,战长林把一瓶丹药放在柜台上, 掌柜打开, 验完以后, 微笑道:“回军爷, 这些都是强身健体的丹药,服用以后, 能调补气血,固本培元,没有什么问题。”
战长林不动,一切神情藏在面具底下:“你再看一遍,这些是什么药。”
掌柜一怔,被对方的炯炯目光弄得心慌,再次把丹药嗅过一遍后, 肯定地道:“确实是扶正固本的丹药呀,这用的鹿角胶、半枝莲、天冬都是常见的药材, 倒是人参品质不错, 少说也要……诶, 军爷?”
战长林拿回药瓶,一双眼沉着,莫名令人悬心。
“军爷?”掌柜低声。
战长林一言不发,把药瓶放回衣襟里后,转身离开。
今日的巡视已结束, 副将开道,马车迎着残阳驶回皇宫,战长林坐在车里, 眼里布满阴翳。
三日前,云老拿药的反应再一次跃至眼前。
——谁给的?
——程大夫啊。
——这药是不是也不能再吃?
——随意。
——真没问题?
——没有。
所以,那日的云老并没有撒谎,这所谓“避孕”的丹药的确不会妨害他的身体,对他撒谎的人,是别院里的程大夫。
可是,为什么?
——公子,是药三分毒,不是我危言耸听,你身体再强健,也终究不是铜筋铁骨,上回能挺过来,一半是底子厚,一半是命大,眼下虽然看着恢复了,但根基已损,日后旧伤发作,还不知后果如何,再吃那些阴寒伤身的药,只怕……
——你就回去配副药,要是怕伤我身,就想办法配个不阴不寒的……
难道,程大夫是因为怕伤他身体,又配不成不阴不寒的避孕药,这才故意把伤身的避孕药配成补体的丹药?
战长林的脸仍然青着,他竟有一种本能的反应,不,不是,程大夫那样老实巴交,小心翼翼的人,不可能有这样大的主意。
那,原因是什么?
七夕那夜,画舫四周人声喧闹,居云岫的一句话忽然掠至耳边——
“也许吃也是白吃。”
战长林一个激灵,振动在胸腔里的心脏竟有一刹那的停滞。
那夜良辰美景,他在画舫上吻居云岫,情动时,问她今夜可还方便,她回不方便,言外之意便是癸水来了。
他们在别院里做过许多次,她没有怀上,他欣慰自己吃药有效,感慨程大夫的丹药果然有效果,她便似笑非笑回他:“也许吃也是白吃。”
那时候他还以为她在揶揄他“枪法不准”,气恼地吻回去,现在想来,那究竟是一句调侃,还是一句真相?
授意程大夫换药的那个人,是不是居云岫?
为什么?
三日前,云老明明一嗅之后便知道这并不是避孕的丹药,却并没有当面告诉他真相。
这又是为什么?
胸腔里的震动声越来越快,许多压抑多时的疑惑一个个地从心底震出来,战长林手足开始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