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八竟然直接请辞了这件差事,在场的几位皇子阿哥脸色顿时精彩起来,低下头去赶紧跪身道,“皇阿玛恕罪。”
康熙直接被胤禩打脸,他原本对这个儿子抱有很大的期盼,可没想到对方竟然会辜负自己这份心意,顿时脸色十分难看,乾清宫里静得可怕,众人战战兢兢连呼吸都放轻,生怕会波及到自己身上。
胤禩作为源头,此刻在康熙的怒意之下,感受着巨大压力,背后的衣裳已经被汗水打湿,他低着头盯着眼前的地板,捏紧腰间坠下的玉佩,却不后悔自己做的选择。
……
弘晖没想到自己往育婴堂跑了一趟后,竟然还给自己阿玛带来了一份差事,不过却是得罪人的苦差,他背着手走了好几个来回,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有惹事的“天赋”,他看向陈福,“阿玛此刻在府上吗?”
“王爷应该是在书房,不过戴铎先生与田大人也在……”
弘晖停住脚步,他知道戴铎这人是四爷的谋士,既然这人此刻也在书房,说明阿玛那里应该是在商讨要紧的事情,很有可能就是这次的追银事情。
沉重叹了一口气,弘晖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心里琢磨起这库银的事情,他阿玛这差事不好做啊,自古这欠债的像祖宗,要债的倒像是孙子,不过四爷是出名的不讲情面,这种差事落到他手上,那些欠债的估计也不好受。
他想的没错,皇上下令让雍郡王追银的事情已经在京中传开了,但是此时大家都没什么动静,都还在观望中,朝堂中可是有不少人都借了国库的库银,其中不乏一些是皇上的宠臣,甚至还有太子的亲信,以及直郡王的门生,而这些人才是主要的债主,有不少都是欠了几十万的。
若是让他们将这些银子都还给国库,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次性掏出这么银两能不伤筋动骨吗?只怕都会想法子能拖就拖,要么就喊穷没钱,雍郡王还能将人给逼死不成?
而且雍郡王一直跟着太子做事,要知道太子那里可也是欠了不少银子,他们倒要看看雍郡王是否也太子那里也敢要债?
京城里不少人家已经还是串通起来,商量着对策,准备老老实实掏钱的人是少之又少。
四爷先前便是在户部办差,弘晖清楚这点,派了一个侍卫去找四爷身边人,他打算将户部库银的欠条誊抄一份。
胤禟与胤誐找上门时,看到的就是他在整理一堆纸稿,而弘晖还在继续誊抄装订。
胤禟顺手捞起一张,上面写的都是人名,“这些都是什么啊?”
“欠债名单。”弘晖没多说,怕被分神泄露了,等最后一个抄完后,他让人将原本的条子赶紧送回他阿玛那里。
“这些都是户部库银的欠债名单?”胤禟指着摆得乱七八糟的纸稿瞠目结舌,“你怎么也掺和进去,这又不是什么好差事……”
“九叔你别乱碰。”弘晖将胤禟手里的纸稿拿过来,放回原本该在的位置,没好气道,“这是我阿玛的差事,九叔也知道这事不轻松,我这个做儿子的,自然得替阿玛分忧。”
他将这些纸稿分了类别,按照不同的出身划分类别,出身富贵如今身居高位的归档一类,出身贫寒如今仍然过着紧巴巴日子又归为一类,除了这种划分外,他还同时做了另一种分类,则是按欠债数额的多少,多的归一类,少的另一类,不多不少的也是一个区间。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庄子上养了不少孩子,还特地让侍卫张瑚去调、教过,如今各个都很伶俐,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弘晖盯着整理出来的纸稿,发现有不少人虽然欠下了巨款,但都是鼎鼎有名的人物,平时花销用度铺张奢华,并不是差钱的主儿,偏偏拖着朝廷库银的债不还,弘晖露出恶狠狠的表情,他打算让那些孩子去盯梢。
不需要多高的技术,只要远远地跟着,看他们每日都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盯梢的重点还要放在他们家人身上,这些欠债人的儿女夫人以及小老婆们,平时出府买些什么,全都记下来,到时候这些人若是还敢借口没银子,直接将这些账单扔过去,看他们还有什么话可以说。
当然这些都只是理想状态,实际操作中可能还会遇到不小的困难。
胤禟听他这一说,不得不竖了一个拇指,“你这招,够狠!”
那些朝臣或许每日还要上朝处理政务忙得不得空,只有偶尔赴宴玩乐的机会,但是他们的夫人儿女就不一定了,这些日平日闲着没事可不就要靠出去游乐消遣来打发时间,那各个都是能花钱的主儿。
胤禟坐到弘晖身边来,给他透露了一个消息,“这件差事本来是八哥的,不过被八哥给拒了,我说你阿玛也是傻,这又不是什么好差事,他还主动请命,可不就落到他头上了……”
胤禟如今早就打听清楚了内幕了,不过八哥虽然拒了这件差事,也惹恼了皇阿玛,如今被罚在府里思过呢,他叹口气,也说不出究竟四哥与八哥哪个更惨啊。
好哇,这个差事原本该是胤禩的,弘晖听了在心里默默又记了一笔,对他阿玛更加同情,觉得四爷肯定是被人坑了。
弘晖要帮他阿玛去追债,到时候放在几个作坊上的精力肯定会减少许多,只能叮嘱胤禟与胤誐平时需要多花些心思,
胤禟啧啧摇头几下,全部都应下了,“你尽管忙去,若是遇到什么麻烦还可以找我与你十叔,有我们护着,看谁还敢为难你,老十你说是吧?”他说着这话时,还用胳膊肘碰了一下胤誐,没想到对方半天没吭声。
胤禟与弘晖两人对视一眼,这才发现平时话挺多的胤誐,今日居然没怎么说话?
“你在想什么呢?”胤禟直接用力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我们喊你好几声,怎么都没有反应?”
胤誐仿佛是大梦初醒,“什、什么?你们和我说什么了?”
他这样子明显是有事啊,胤禟用胳膊环住对方脖子,凑过去盯着他,“你竟然还有事瞒着我?”
胤誐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怎么可能瞒九哥事情……”
可惜他心虚的模样毫无说服力,胤禟拉着他两人开始掰扯,弘晖却若有所思盯着胤誐,觉得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事。
他将先前誊抄的纸稿翻出,抽出宗室那一沓,里面有不少皇亲王爷,都是姓爱新觉罗氏,有的身上甚至还有爵位,却也向国库借了不少银子。
清朝信奉多子多福,这些闲散宗室平时也没什么正经差事,尽是娶了一屋的小老婆,又生了一堆的孩子,关键他们自己养不起就找国库借了银子,弘晖面无表情地翻看着纸稿,看着上面记录的庞大金额,想将这些除了生孩子啥也不干的废物宗室全部清理掉。
子生孙孙生子,照这样下去,库银里再多的银子也有被耗空的一天,必须得想个法子才行。
既然这么想生孩子,就该自己去养。
等翻到其中一张时,弘晖的手一顿,目光落在上面,再看向被胤禟旁问而支支吾吾不说话的胤誐,顿时明了了。
弘晖直接将这张纸稿递给胤禟,而胤誐早就心虚地躲到一边,可惜还是被胤禟给拽了回来。
“你什么时候借的银子?竟然还欠下了四万多两?”胤禟拉住试图逃走的胤誐,一脸狂怒,“我记得你从我这儿也借走了不少银子,怎么还欠国库这么多?快给我交代清楚!”
弘晖抱胸坐下,一脸冷漠地看着胤誐被修理得服服帖帖,像是一个委屈小媳妇一样,他却半点不为所动,而是将椅子拉近坐过去,和胤禟两人一起拷问。
“说吧十叔,你打算什么时候还银子?”
胤誐哭丧着脸,懊恼今日出门忘记看黄历,竟被催债人逮个正着,他抽抽噎噎道,“十、十叔是真的没银子啊……”
在胤禟的逼问下,他交代得一清二楚,这些银子主要还是在未开府时欠下的,他母妃是温僖贵妃钮枯禄氏,可惜去得早,他性子又是混不吝的,也没有多大才能,不管是康熙还是钮枯禄氏都没有多在意他这个皇子,他母妃的弟弟阿灵阿反而更重视八哥胤禩,所以胤誐这些年日子过得挺粗糙的。
既没有母妃替他操持谋划,也没有母家人过来时常关怀一下,胤誐越想越觉得委屈,觉得自己就像是小可怜,鼻尖发酸想要落泪,就听到胤禟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怎么,难道我之前对你不够好吗?”
“好!九哥待我好着呢!”胤誐一个激灵,连忙点头,九哥待他确实好,以前在宫里多次帮他出头。他母妃刚没了那会儿,宫里太监宫女踩高捧低,送给的吃食都比之前差很多,有时候还吞了他东西,不过他也不是好性子的,直接就闹得人仰马翻,久而久之他就有了混不吝的名声。
宫里的太监宫女们有的怕他,有的不待见他,他想要过得好些,就需要使银子,他也不想落了下乘,而住在阿哥所时,手头根本没什么银子,出宫也不方便,根本没机会置产,当时几个兄弟都有母妃帮忙操持,哪怕是八哥,也有惠妃和良妃帮忙打点,而他只能去国库借银子。
胤禟听了心里堵心,狠狠踹了一脚桌腿,差点将桌子踢翻,“这些眼高手低的家伙,早晚有一天九爷要他们付出代价!”
胤誐见他如此,心里顿时暖暖的,反而不好意思挠挠头,“其实那些银子也不全是打点下人,我还喜欢古玩字画……”
可惜他却没什么眼光,当时买古玩字画被骗了不少银子。
听胤誐交代完银子去向,弘晖确实心里有些触动,但是,他还是很有原则的,盯着对方道,“十叔也知道我接下来的的打算了,那么你准备什么时候还银子呢?”
若是不还银子,可是要十二时辰盯梢,走到哪儿盯到哪儿,保证不舒坦。
关键还很没面子,让人盯着要债,只差没将“欠钱不还”几个大字贴在身上了,走到哪里人家都能晓得情况。
胤誐万分惊恐,“都说了我没银子啊……”如今不是他不想还,而是根本还不了啊,他上哪儿弄银子来还?
弘晖笑眯眯盯着他,“欠债还钱,就算没银子,国库的银子也必须还上。”
他看着对方垂头丧气的模样,与胤禟对视一眼,看出彼此眼里的意思,微微颔首,然后慢条斯理开口,“其实我是有一个办法,但是你得听我的安排……”
胤誐只是欠了四万多两,如今这些银子对弘晖与胤禟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他俩就能替胤誐将这银子还上,当然这笔钱只是暂时借给他的。
弘晖之前许诺了对方羊毛工坊的一成利润,到时候可以直接从分红里将欠款扣下,不怕对方想赖债。
但是他却要胤誐按照他的要求做一件事情。
胤誐听到这里,连忙一口应下,“我做!我做!你快说是什么事情!”
胤禟瞪了他一眼,这家伙都不先问是什么事就应下,也不怕被坑了,而弘晖却是很高兴,他凑过去弯下腰,低声和胤誐嘀咕了几句,就见对方的眼神越来越亮。
……
……
胤禩被康熙罚了闭门思过后,门庭就冷落下来,往日拜帖不断的八贝勒府突然寂静下来,郭络罗氏还有些不习惯,与此恰恰相反的是隔壁的雍王府。
不管是练武场上侍卫们骑车、训练的热闹声音,还是胤禛带人办差的风风火火,又或是弘晖手底下的人来来回回进府报告,就连大格格、弘昀以及德伍、乌智几人每日都动静不小,各种声音混在一起,显得雍王府充满了人烟气息。
而八贝勒府总共就两个主子,郭络罗氏是个好热闹的,往常府上客人多,她喜欢被恭维着,如今这么冷清下来,着实让她不适应,不仅有些落寞,若是他们府上也能有个孩子,此刻或许会热闹不少。
郭络罗氏见八爷一人站在庭院树下,耳旁却传来隔壁府上的热闹声,不仅有些心疼,她走过去安慰道,“皇阿玛只是一时生气而已,很快就会重新重用爷的。”
郭络罗氏对此是非常有信心,她家爷不仅长得俊美好看,又有一身才华,便是比之直郡王、太子爷不差些,若不是因为出身,何必受这些委屈。
她相信八爷此刻不过是潜龙在渊,早晚有一日皇上和世人都会知道八爷的好,那时她自然会陪着八爷一起踏上荣光。
胤禩回过头温润一笑,抚了抚她脸颊旁的发丝,“我没有难过。”
如今的局面不过是他自己一手谋划的而已,比起被皇阿玛的一时责罚,他对讨银这个差事更是避之不及,只是他没想到这个棘手的事情,最后竟然是老四接下来了。
这倒是意外之喜,胤禩不由笑出声。
“如今外头可有什么传闻?”
“自然是有的。”郭络罗氏将今日听来的消息说与胤禩听,“因着老四到处追人讨银,外面都是怨声载道的,幸好咱们如今闭门谢客,若不然还要被他们扰到。”
胤禛是拿着旨意追债,旁人心里就算有怨,却不能直接将他撵走,只能忍耐着,而胤禛本人也不是好性子的,走到哪里都是冷着一张脸,完全一副讨债模样,那些人虽然拿他没有办法,心里对他的怨气却越来越重。
再加上还有弘晖派出去的那盯梢小分队,差不多快将那些欠债人逼疯。
弘晖的主意多损啊,那些夫人太太们哪个不要面子,她们难得出门一趟,不是去珠宝首饰铺子,就是去成人衣裳铺,又或是戏园子等地,结果弘晖却让人编了一句童谣,直接唱起来“欠债不换,无耻黑心,寡廉鲜耻……”,直接燥得那些夫人太太捂着脸打道回府,心里恨毒了雍王府的父子两人。
胤禩轻笑,这样继续下去,老四差不多就将京城里的人都得罪光了,那他这次的被罚思过就不算什么,这一招出得值得。
他想要的不仅仅如此,胤禩目光幽深,据他所知,老十也欠了不少银子,若是老四要债,能逼得老十卖产典当那就再好不过,到时候不管是名声,还是兄弟情义,只怕老四什么都没了。
……
弘晖这次的行动,其实是有与他阿玛报备,甚至还提了不少建议,相对而言比较损,不过这种用在对付欠债不换的人身上,还是欠国库银子不还的人身上,胤禛欣然接纳。
弘晖将自己整理出来的纸稿分享给了他阿玛,并和他商量了一下,如今他们的主要火力都是朝着那些欠债比较多的,而且平时生活又很铺张的,这些人才是主要的大头。
其中最典型的两人分别是曹家与李家,弘晖对这个曹家还是比较熟悉,毕竟大名鼎鼎的曹雪芹就是出身这家,只不过他也不清楚现在这个名人出生没有,只知道曹家欠下的银子着实多,整整两百多万两。李家则是曹家的姻亲,欠下的也不少,五十多万。
曹家和李家其实都是康熙的宠臣,能欠下这么多银子也不完全都是他们自个儿花掉的,先前康熙南巡,好几次就是歇在他们家,而这两家为了造行宫迎接圣驾,向国库借了不少银子。
所以真论起来,这欠下的库银也有康熙的一份,想必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曹李两家觉得自个儿冤枉啊,明明他们的银子都是为了皇上花的,便是拖欠着又怎么了,况且皇上对他们隆恩浩荡,又一直纵容着他们,这给了曹李两家很大的底气。
他们两家的老祖宗,当年可都是康熙的奶嬷嬷,情分非同一般。
故而那么胤禛作为一个郡王上门要债,对方也只是打马虎一样,各种理由都找过,反正就是不还钱。
可弘晖觉得让他们还钱一点都不冤,这些人南巡迎驾时虽然付出了不少,但是捞到的估计更多,弘晖现在也不是傻白甜,知道这腐朽官场里贪污严重到不可思议,一般的孝敬钱都成了一种默认存在,而曹家如今在江南掌管江南织造,那里油水就多了。
弘晖根据盯梢的人反映,这曹家平时吃穿用度的排场,那可不是一般的大,反正是比他阿玛、比胤禟胤誐几个都要摆谱,说明这家人就不差钱啊,用建造行宫做借口一点都没有说服力。
除了康熙的宠臣外,剩下的主力分别是太子与直郡王的人,这些也都是难啃的骨头,弘晖只负责让人盯梢,然后记录这些人府上每日的花销,各个都多得惊人,可偏偏他们却不肯还银,甚至其中有一人从国库借了十来万,却是用在民间放利子钱。
胤禛这些日子回府时,脸上神情越来也冷,周身的气压更是越来越低,弘晖直接在心里给这些上了名单的人点根蜡,他都能预料到这些人将来的悲惨下场,贪污腐朽到这地步,等四爷上位,不修理你们修理谁?
他们父子俩忙活这么长时间,催还回来的银子却十分有限,但那些欠债的人也快坐不住了,他们虽然没掏出银子,但也快被雍郡王父子弄得十分闹心,如今见他们遇挫,这伙人心里高兴。
他们打算一起给皇上上个折子,要好好告这个雍郡王一状,反正只要他们坚持住,不让雍郡王开了口子,他这差事就办不下去。
康熙收到折子也很烦心,他这些年来都只是想做个仁君,如今跑来哭穷的都是老臣和宗室,他如何做得了恶人,可若是让老四不再追债,库银又如何回来。
就在他左右为难时,只见一个小太监乐颠乐颠跑进来,“皇上,敦贝勒来还银子了!”
原本哭穷的老臣们傻眼,康熙也愣住,还未反应过来,就见殿外出来了一个身影,胤誐带着几个太监,抬了一箱子的银子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