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被踹得疼了,只痛呼一声,连日来被曹氏逼迫着夜不能眠的崩溃一时爆发出来,她只伏在地上哭出了声:“主母叫小花在三姑娘院里已经守了快七日了,许是……许是昨夜奴婢看花了眼……”
“你个死丫头,老娘是让你说这个吗?”曹氏嘴里骂骂咧咧,作势又要去踹她,小丫头吓得直往后躲。
趁着内侍和随从们不注意,她又冲到顾芷柔面前,将她右手衣袖撸起来。
笃定庶女依然失了清白,她死拽着她纤细的手臂,往她手肘窝看过去,红红的守宫砂在白皙的手臂上分外明显。
这守宫砂还是选妃宴那日女官验身时点的。
曹氏瞧见了,满眼的难以置信,“怎么可能,守宫砂怎么可能还在,”她又抄起一旁的茶杯将水泼到顾芷柔手臂上,使劲擦了许久,那守宫砂却一点也没褪色。
她望着顾芷柔就要抬手打上去,却被一旁的谢允抬剑一掀,肥硕的身子立马飞了出去。
如今,闹剧也到了该收场的时候。
“我今日不过是约顾三姑娘出来小聚,倒是看了一出大戏,顾夫人当真是好手段,无凭无据地就要污人清白,若是今日我和阿柔不在此处,阿柔是不是要被你泼得满身污淖,怎么也洗不干净了?”
长公主发话,曹氏哪里敢回嘴,自然只有乖乖听着的道理。
“当众辱骂污蔑我珩王未来王妃,来人将这疯妇和她的恶仆押回顾府,叫顾大人自己处置!”萧珩许久未言,此刻声音十分冷冽。
曹氏不知局面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又见那位吃人不吐骨头的珩王发了话,只瘫软着叫人拖了出去。
才出了包厢,曹氏又迎面撞上了个“老熟人”,正是先前与她勾结欲毁庶女清白的那个侯家公子侯礼。
侯礼已瘸了条腿,却还不愿意安生,出府门吃喝嫖赌更甚,还动辄打骂曹氏那个侄女曹蔓,把自己所有的倒霉都怪在娶了曹蔓那个扫把星儿头上。
如今见着曹氏,不知道包厢里坐着的是珩王和长公主殿下,只想朝她撒气。
他只冲上去揪着她,“哟,这不是顾夫人吗?你先前不是说了要将你那庶女给我,如今大半年过去了,我可是连你那貌美庶女的面儿都没瞧见呢。”
顾三姑娘貌美的传言在盛京城中满天飞,侯礼失了个大美人,娶了个扫把星,更是不甘心。
曹氏哪里想过自己会这么倒霉,如今像珩王告状不成,还撞上这么个冤家。
“你别……血口喷人!”她只能心虚地争辩两句。
侯礼见了只冷笑两声:“若珩王殿下知道了,你原先想将他这小王妃送到我手中,你猜他会如何?若不是你骗我,你以为我会看得上你那侄女儿曹蔓,你如今该如何补偿我?!”
曹氏望望包厢,腿又软了几分。
二楼包厢里的食客不知何时全探出头来,只差指着曹氏的脑袋怒骂她恶毒。
他们说了好半晌,只听到包厢里萧珩十分冷冽的声音:“将那侯礼也给本王丢出去,至于曹氏,堵住嘴丢回顾府。”
肴楼中众人见那恶人被惩,连连拍手叫好。
“这顾三姑娘也真够可怜的,摊了个这样的嫡母。”
“居然伙同个纨绔公子害自家庶女,幸亏没有得逞。”
“娶了个这般狠毒的妇人,顾大人也真够惨的。”
萧瑷起身将顾芷柔拉到身边坐下,轻拍她的手安慰她,知道她从小对着个这样的嫡母,心中对她的怜惜更甚。
“难得出来一次,恰巧还遇上了二弟,你们不日便将成亲,也没什么好避嫌的,就一起坐下来吃顿饭吧。”
第五十七章 扮鬼吓人
萧瑷说着, 朝顾芷柔弯弯眼睛。话是如此说,但屋中众人皆知今日一切都不是凑巧。
若是曹氏不是这般再三折辱,看在顾梓诚的份上, 顾芷柔也会手下留情几分。
桌上的饭食都已经凉了, 伙计上来将菜肴都撤下又换了新的, 连茶盏都换上新的。
萧珩走到顾芷柔一旁坐好, 萧瑷见了,只在一旁挪揄道:“如今还没成婚呢, 就只认媳妇儿不认皇姐了?”
在外一向稳重冷冽的二殿下,听了这话也不自觉红了脸。
肴楼的饭食可口,解决了曹氏,三人相谈甚欢。
从二楼下来时,先前没走的食客纷纷望向顾芷柔,萧珩瞧见了,只默默将她挡得严严实实。
食客们众口一词, 说的都是称赞顾三姑娘貌美心善、曹氏面丑心更丑的话。
三人在肴楼门口分别,萧瑷自有公主府侍卫护送着回府, 萧珩亲自将顾芷柔送回去。如今两人还没有成婚, 他只能十分不乐意地骑马, 眼神却不自觉地时不时飘到一旁的车驾上。
曹氏被送回府后发了好一通脾气,下人们自是不敢阻拦的,府里管事的家丁只能又遣了人去寻顾文瑞、顾梓诚父子俩人。
他们自是寻不着人的,可萧珩一早就派了人去寻顾太傅回府。
待萧珩和顾芷柔一行人到了顾府,顾文瑞已回到家中好一会儿了。
虽是未来岳丈家, 但顾府的家事萧珩不好掺合,将人送回府中,他却没有走只偷偷溜到顾芷柔房中等她。
顾芷柔到了正堂, 却恰巧听见父亲和曹氏在里面争吵。
“这么些年来,你苛待阿柔也就罢了,你今日这般跑到珩王殿下面前污蔑她,是想让她这辈子都不能好过?!”顾文瑞甩甩袖子怒道。
父亲正在发火,曹氏哭哭啼啼,眼下并不是进去的好时候,她只能站在门外静静等着。
“那小娼妇同他娘一样,还勾了太子的魂,又处处顶撞我,我怎么能忍得了这口气?”
“一口一个小娼妇,小贱蹄子,我看这家里就你嘴巴不干不净的!”顾文瑞恨的牙痒痒,声音有些颤抖:“从前你是怎么跪在母亲跟前保证的,保证你会待阿柔好,结果呢?你害死她阿娘不说还要害她?我怎么娶了你这么个毒妇。”
顾芷柔听了这话,顿时开始心悸,她娘亲去世时她还是个不懂事的稚儿,只知道伤心难过,哪里能察觉出顾府众人之间的异常。她只隐隐约约记得,阿娘死后,曹氏是有阵儿在祖母跟前对自己事事顺着。
如今这话是从自己父亲口中说出来的,自然不会有假,曹氏害她从小没了母亲疼爱,如今为了毁了自己还如此这般,就算她们之间横着个真心待她的兄长,她也没法子替被自己那被害死的娘亲原谅她。
想罢,她面色白上了几分,继续站在门前静静听着房中的话。
“那姓贺的狐狸精是咎由自取,她一介商贾之女,敢跟我一个贵女抢男人。还把你迷的团团转儿,我除了样貌哪里比不上她!她和她肚子里那贱种都该死,还有顾芷柔那个小贱人,也该死!”
见她这般不知悔改、视人命如草芥,顾文瑞只气得上前狠狠抽了她一巴掌。
顾芷柔大吸了口气下定决心,敲敲门,得了父亲应声才推门进去。
顾文瑞原先就遣了下人说,让三姑娘回府后立刻过来找他,可自己先前与曹氏的谈话,却是三女儿不能听的。
他只皱皱眉头,“阿柔何时来的?”
只见面前庶女面色无异,十分镇定,“就在夫人将我和我死去的阿娘、弟弟骂个干净的时候。”
顾文瑞听了,暗自长舒口气,“今日这事儿我听说了,是你嫡母的错。”
“这样的事儿,父亲如今只打算轻描淡写地说这样一句话吗?”她皱皱眉头,她自是知道父亲是为了顾家的名声着想。
可如今的事,若不是曹氏在肴楼里喊得那般大声,也不至于到这般无法收拾的田地。
听见庶女的话,曹氏只怒指着她,“你这小贱人,还想怎样?”
顾芷柔只皱着眉头,压根儿不去理她。
瞧着跟前一向温顺乖巧的三女儿像是变了副模样,顾文瑞有些愕然,却听见她接着说:“嫡母今日这般行事,已不是曹家和顾家两家的事了。”
“父亲也许不知,先前我独自一人回江州的原因。那些日子里我夜夜梦魇,想到大安寺中祈福,到夫人跟前求她给我安排车马,当时夫人答应的爽快,我只觉得奇怪,就留了分心眼,结果父亲猜猜怎么的?”
她只朝着顾文瑞讪笑般弯弯桃花眼,“我和小婉望见琼珠鬼鬼祟祟地到后门见了个小厮,当时琼珠的话我至今还记得,她说‘我家夫人说了,让你家公子寻个隐秘处,到时候我家三姑娘是做妻还是过府做妾全凭你家公子一句话’。”
顾文瑞听了,心咯噔一下落入谷底。
“不巧的是,今日嫡母恰巧在肴楼中遇见那位公子,父亲怕是不会不识得,正是那位以浪荡纨绔著称的侯礼侯公子。”
她望着父亲停顿片刻,又继续说:“而那侯公子当着肴楼中众人的面质问了夫人,如今父亲若不舍了夫人,怕是顾家名声如何都保不全了。”
先前隐约察觉到女儿出走与妻子有关,可真相眼睁睁在自己面前被揭开到底是不一样的。顾文瑞如何都不敢想曹氏敢如此行事,只痛心疾首望地着坐在地上的曹氏。
“你这个毒妇!”怒骂一声,他转头吩咐下人。
“来人将夫人关回房中,明日一早送到城外庄子里,只准着粗衣食素!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能探视,还有她身边那些刁奴,都给我打上十棍然后找人牙子发卖出去。”
顾文瑞如今是真的动了怒,可对于他的处置,顾芷柔仍旧不满。
她一向自诩是个有恩怨分明的人,如今既然知道了曹氏是杀害自己阿娘和弟弟的元凶,她没有放任她好好活在世上的道理。
可这仇该如何报,她还没有头绪。
只地上的曹氏听了顾文瑞的话还不死心,“顾文瑞你个天杀的,我家阿莹是太子妃,你敢动我!”
她嘴里骂骂咧咧个不停,却被几个家仆拖起来往外面拽,路过顾芷柔时,她还朝着她吐口唾沫,半点官家夫人样儿都没有,“小贱人,等我从庄子里出来了,看我不叫我家阿莹将你乱棍打死。”
她如此这般不知悔改的样,只坚定了顾芷柔为母报仇的心。
她被拖走后,顾文瑞只饱含歉疚地望着自己三女儿欲言又止,顾芷柔朝他福福身子,自顾地回了院子。父亲从前为了官声舍弃了母亲,让害了母亲的曹氏在这世上逍遥,难保他日不会舍了自己。
她魂不守舍地往芙蓉居走,小婉在院中瞧见她,只迎上去关切,可她只想自个儿静静。她径自走入卧房中,顺手还将房门关上了。
她望见软榻上坐着的萧珩先是一愣,然后便一头扎进他怀里,没头没脑地说了句:“阿珩,你会不会娶别人?”
萧珩听了,却笑了。
上辈子,她也问过自己同样的话。
可没遇到她之前,他从没瞧上过其他女子;遇见她之后,更没有别的女子能入得了他的眼。
他只摸摸她的头发,温柔地在她耳边说着上辈子同样的答案:“不会,我一辈子只要柔柔一个人。”
顾芷柔听了却是红了眼,在他怀中哽咽:“阿珩,我阿娘是曹氏害死的,我想报仇,可是不想让哥哥没了娘亲。阿珩,我该怎么办?”
萧珩只轻轻拍拍她的背,温柔地耳语:“阿柔不怕,万事有我。”
这夜,明月高悬,八月的夜风吹的满院都是桂花飘香。
曹氏的院里难得的冷清,除去守院门处守着的家丁,已没什么下人。
突然平地响起一声惊雷,将狼狈躺在床榻上的曹氏惊醒,她睁开眼望了望不知何时被打开的窗户,正打算闭眼入睡时,却望见了窗外瘆人的人影。
那影子瞧着是个有身孕的妇人的,身材纤细,腹部却高高隆起。
她在窗前来来回回地走动,树影偶尔也跟着那人影晃动两下,那妇人走了几个来回,却正对着曹氏停下。而后妇人的身影好像越来越近,像是就要走到她跟前来。
曹氏捂住嘴巴不敢发出声音,却听见那人影冷笑几声:“曹氏,还我和我孩儿命来~还我们命来!”
那妇人凄厉地喊着,边喊还边又走近几步,曹氏只往房门那边爬去,嘴里嘟囔着:“别来找我,你都死了十一年了,别来找我!”
她话音刚落,却听见妇人脚步声和说话声一齐近了,“你害我们早死了那么多年,现在也是该给我们母子二人偿命的时候了!”
曹氏见状 ,只爬到门边使劲拍门,院门离得有些远,家丁们已困得睡着,哪里听的见,她双手拍的都是血印,却仍没有人理她。
她转过头,看见离自己已十分近的人影,连忙跪地求饶,没几下头磕破了,然后晕死过去。
顾芷柔透过窗户看见她已没了知觉,将怀里的布包掏出来,房顶上跃下一人,搂着她施展轻功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