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至今为止,木城城中树木皆被离国人放的那场大火所伤,再难枯木逢春。亏得木城百姓辛劳维护,木城才不至于沦为一座沙漠之城。
思及此,顾芷柔越发担心起萧珩的安危来。若是离国人再次放火烧城,那……
她倏地站起身来在房中踱步,小婉见了心中担忧,只在一旁懦懦地问她:“姑娘这是……怎么了?”
“书上说,二十年前,离国一位将军放火烧了木城的林场边上的小村子,我担心他们故技重施。”她只停下自顾自地同小婉说了这样一句,眉头直皱桃花眼仍盯着案上的书册。
她又走到桌案前,随后寻来介绍离国的书籍,将书页翻开,扉页上记载的正是如今的离国国君青唐嵇祥。
青唐嵇祥,年二十又七,父乃先国君族弟、那位放火烧了木城的将军塔木普的叔叔。十年前,只有十七岁的青唐嵇祥,不满塔木普暴行,亲手杀之,随后逼先国君退位自己登上国君宝座。其好战,却算得上仁和……
看到此处,顾芷柔才稍稍放下心来。若是从前那位放火烧村的将军还没死,且这次仍由他主战,她真该好好担心萧珩他们的安危来。
只是这位离国现国君,十七岁便有如此胆魄,实在也不容小觑……
见自家姑娘松了口气,小婉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了下来。
“我要给阿珩去封信,你可有什么话要我带给谢允的?”顾芷柔与小婉相伴数年,自然将这个小丫头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
丫头对着谢允时分明就不一般,可她下意识里一问,那边的小丫头却不乐意了。
她只红着脸跺跺脚,“我哪里有什么话要同那个混小子说的。”
着急忙慌否认的样子,却是逗笑了顾芷柔,“你看看,若是没什么,你这般着急做什么?”
小婉低下头,脸却更红了,其实她先前真替谢允准备了一样东西,只是两人之间总是剑拔弩张的,她倒没好意思将东西当面交给他。
如今自家姑娘发了话,小婉扭捏了一阵儿还是将怀里揣着的那个东西递给自家姑娘。
“那……姑娘帮我把这个转交给他。”小丫头话才说完,便红着脸跑开了。
将小丫头塞到自己手中的东西拿起来一看,竟是个打着平安结的红色剑穗,来不及将小丫头喊住,顾芷柔转头将门口站着的冬影叫了进来,把手中的信笺和剑穗都递给她,吩咐她交给十七让信使送到木城军营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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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日后,木城军营。
萧珩刚刚用完晚膳,在自己的帐中梳洗,谢允站在账外通禀:“主子,王妃派信使送了信来。”
将手中棉帕丢到一旁的架子上,萧珩沉声道:“进来。”
谢允掀开帐帘走进帐中将书信承给萧珩,却未马上离开。
这些日子以来,但凡苍州城中有书信到军营,谢允都是如此,萧珩自是猜到了他的心事,也不将他赶出去,只是在一旁笑而不语,颇有几分从前这小子在江州城时瞧自己的那番样子。
故意压住心中的思念慢慢悠悠地将信纸打开,却瞧见了里面的剑穗。
心下一喜,他将穗子拿到手中细细观摩。
那剑穗打得十分齐整,不像是顾芷柔的手艺。将它往桌案上一放,他瞧起信来。
她的信仍十分简短,可不知为何字迹里竟有自己字迹的几分影子:柔知木城之名由来,阿珩在军中万事小心,剑穗是小婉给谢允的。
那边谢允暗自伸长脖颈观望许久,萧珩才将桌上的剑穗捡起来丢给他,冷着声音说了句:“那小丫头给你的。”
谢允愕然,随后却粲然一笑。
瞧着他那得意的模样,萧珩只想泼他冷水:“小丫头知道你喜欢她吗?在这傻笑,就像是已经把她娶回家了。”
谢允抬头,满脸丧气地望着自家主子,不就是同自己炫耀已经娶到心上人了吗?
“她年纪还小,我不着急,这穗子编得真好。”说完,他还将穗子往萧珩面前晃晃,趁自家主子还没有发作,转头出了帐子。
望着他那模样,萧珩嗤笑一声,从怀中掏出那个石涅色的荷包,只要是她做的无论做成什么样,在他心中都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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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城四十里开外的离国军营中。
王帐内,一人行抱肩礼单膝跪坐在中央,“请王上恕罪,赤奴未能成功在苍州将周国珩王斩杀。”
大帐上首,青唐嵇祥坐在小桌前,右手肘放于膝上,左手拿着做工精美的鎏金宝石酒杯把玩着。刚刚听完那个赤奴的话,他只冷笑一声,却将手中那个酒杯往那人面前重重一砸,杯上钳着的红蓝宝石刹时和杯身分开往四方飞溅。
帐中奴仆连忙跪地俯首。
他的唇中只冷冷冒出一句话来:“赤奴,你真当本王惜才不敢杀你?”
说着这话时,他走到帐中央,蹲在那个叫赤奴的男子身前,抽出靴子里放着的弯刀,锋利的匕首抵在那人的下巴上将他的脸抬起来。
“我是不是说过不准去行刺周国珩王?!”他只狠戾地盯着那人的眼,一字一句道。
赤奴已紧张得额头都被汗浸湿了,沉默片刻他才嗫嚅出声:“王上明鉴,赤奴一心只为王上和离国。”
冷笑一声,青唐嵇祥只转了一下刀锋,却是将那赤奴额前垂下的发丝都削落了。
他站起身来,回到桌前坐着,仆人已重新找了一个大周的白玉杯子上来,他拿在手中端详,“我就是想看看,他们大周东西做得这般精美,人是不是也同想象中的那般中用。”
随后他将那白玉杯子重重放到桌上,朝着下首跪着的赤奴怒喝一声:“可你却差点坏了本王的事儿,这次便放你一马,若还有下次你看我敢不敢杀你,给我滚下去领军鞭。”
那个叫赤奴的男子先是俯首,随后起身低头往帐子外走。
不多时,王帐不远处响起受刑的闷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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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院中闷了许多日,顾芷柔终是有些受不住。这小院统共没比她从前在顾府住的芙蓉居大上多少,成日里这般拘着也不是办法。
这日瞧着天气晴朗、暖和一些,她只吩咐小婉备了马车,想到街市上转转。
她与小婉和冬影三人,均穿了男装,行至一处茶楼前,却是被一个说书人吸引住了。
茶楼前不过摆了个不大的台子,却坐了许多人,只听那说书先生坐在桌案前声色娓娓:“话说珩王殿下,还没及冠便娶了娇妻,只因司天监断言那姑娘于战事取胜有大益。果不其然,珩王才带了大军到木城,连战连捷,怕是用不着两月便能将离国敌军打得屁滚尿流,逃回老家!”
那说书先生举起案板拍拍桌子,“再来说这珩王妃,那是貌美心善,可谓是大周第一美人,与珩王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若是说珩王是战神,那这珩王妃便是瑶池仙女转世……”
陡然听见市井上有人这般说自己,顾芷柔坐在马车里只觉有些好笑,自己于战事压根儿没有一点帮助,司天监的话是谁放出来的,自是不用多想。他处心积虑想要娶自己,倒是还顺带给她谋了个好名声,实在好笑。
可那说书人说得神乎其神,楼下的听众却不乐意了,还没等他说完便纷纷起哄。
“你将珩王妃说得那般美,你是亲眼瞧见过还是见过画像?”
“是呀,若真的美得像瑶池仙子般,那总归不会连幅画像都没有吧。”
这时,人群中却倏地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我见过她,她是大周最美的女子……”
第七十三章 他乡遇故知
那人的声音太过熟悉, 顾芷柔掀开车帘望过去,不是她那本应该在江州的三表兄是谁?
“三……”话犹如鱼刺梗在喉头,和贺家的婚事, 终归是她的错。她只又放下车帘, 吩咐外边的十七驾马离开。
可马车还没行出两米远, 却听见茶楼前面, 贺承宣同人起了争执。
市井上本就有些流氓泼皮出没,听见贺承宣言之凿凿说自己见过那位貌美如仙的珩王妃, 哪里能容忍他在众人面前当刺头抢了自己的威风,那流氓头头当下便起了劲,吩咐手底下的三四个人跑过去将他团团围住。
“哪里来的臭小子,你说见过就见过?你说长得美就长得美?没准儿那珩王妃长得不仅不美还丑陋不堪。”说话间那流氓头头还伸手推搡了贺承宣几下。
顾芷柔听见争吵声,掀帘去望,见此情形,当下便命十七将马车停在路边, 又让十七吩咐十五十六过去将那几个流氓教训一顿。
可几个暗卫还没过去,便听见那边响起了一个女子的声音:“住手, 青天白日的, 在这里挑事不成?那珩王妃我也见过, 的确是貌美得很。我家郎君半点儿没说错。”
“谁是你郎君了?”贺承宣红了脸,被她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惊得目瞪口呆。
“你呀!这事儿两边的长辈都认下了,如今你不同意也不行。”那姑娘的声音十分娇俏好听。
见两人在自己跟前争执完全不把自己当回事儿,流氓头头却是不乐意了。
“在老子跟前打情骂俏,真有你们的。这小娘子也是, 长得这般好看何必热脸去贴这毛头小子的冷屁股,看看郎君我不也是长得一表人才的吗?”
顾芷柔远远瞧见她那三表兄跟前的那个小姑娘,朝着流氓头子干呕一声, 又冲他做了个鬼脸。
几个地痞流氓见头儿吃了瘪气急败坏就要动手,却瞧见贺承宣将那丫头扯到自己身后去了。那姑娘似是没有料到,愣怔了片刻,趁机人没注意自己拉着贺承宣就往反方向跑。
待身后的几人反应过来立马去追时,却又被十五十六给拦住当着街上众人的面打得屁滚尿流。
依着顾芷柔的吩咐,十五十六走前还冷着声丢给被打趴下的那几人一句:“以后仔细着些,见着我们家公子和夫人,绕着道儿走,不然我们见着一次打你们一次。”
几个流氓倒在地上见对方才两个人,便把自己这边五六个人打得人仰马翻的,顿时猜到贺承宣来头不小,哪里还敢去招惹连连称“是”然后从地上爬起来溜了。
顾芷柔见了,满意地笑笑。却并非只是为替自家三表兄出了气而满意,更是为着方才表兄身边那个有趣的小姑娘而十分满意。
贺承宣性子沉稳,待人更是温润有礼,那般直率、热烈如火的小姑娘倒是比自己这样的女子更适合他。
放下车帘摇头笑笑,她只吩咐十七往附近的宣纸行去了。
这些日子写的字多,书信也多,倒是将小院里那本就不算多的宣纸和纸笺都给用得快没了。
买纸这样的小事,原本只消派手底下的人出来跑一趟便好,可到底自己也出了门一趟,不过也就是顺道的事儿。
只是好巧不巧的,来的竟是贺家在苍州城中新开的宣纸行。
苍州虽在大周北地,木城也缺少木材,可苍州宣纸的名气在大周却是十分响亮的。
原先贺家在苍州也没什么生意,只是顾芷柔同贺承宣婚事一退,贺家这位三公子突发急症吐血,还不容易修养好后又听闻顾三姑娘嫁予珩王作王妃,他却是连着好几日跑到她先前住的玉兰汀里独自待着。
见他如此像失了魂儿一般,贺老夫人十分头疼,没有办法,为了不让他日日在府中触景伤情、也为让他出门散散心,才将他远远支使到苍州来料理新开的宣纸行生意。
马车停在宣纸行门口,顾芷柔进了铺子,才望见自家三表兄和先前那个小姑娘在一块儿。
两人似是在争吵。
“你一个小姑娘家,从江州一路跟着我到了苍州,合适吗?”即便是生气时,贺承宣的声音都是不急不缓的。
“有什么不合适的,贺家祖母已经应允我们的婚事了,我也认定你了。”小丫头声音娇软悦耳,却十分坚定。
店里的伙计望见顾芷柔,上前去迎:“公子随便瞧瞧。”
站在柜台里边的两人听见了,目光却往她这边投过来。
“表妹……”贺承宣一眼就瞧她逆着光走进来,他的眸色也跟着亮了几分。
可先前还在与他争吵的那个小丫头才听见他这般称呼顾芷柔,却是霎时起了敌意。将顾芷柔上下打量了一番,终于晓得自己的心上人为何对他这表妹始终念念不忘了。
她三两步走到顾芷柔跟前,警惕地望着她:“怎的这般巧,珩王妃怎么也在苍州?”
顾芷柔笑笑,心中自是明白她这敌意从何而来,“姑娘如何称呼?”
望着她这笑意盈盈的脸,小丫头眸中警惕更甚,声音也跟着抬高几分:“我姓方。”
“姑娘姓方的话,和方刺史……”
还没等她说完,那小姑娘便急着在一旁回答:“方刺史是我伯父,我是方家二房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