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最近我手头不宽裕,拿不出银子来。”
“无妨。”赵胤不看她,说得淡然,“欠着。”
这么好说话?
时雍刚想道谢,一张欠条便摆在了面前。
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要是这债还不上,她便甘愿以身抵债随侍赵胤左右,为他施针治疗——
“大人,上面写的什么?”阿拾是“不识字”的,时雍装得脑袋发痛。
赵胤端着茶盏轻轻吹了吹水,“本座还能卖了你不成?画押吧。”
“……”
画押就画押,画了也不认。
时雍差不多已经想明白了,从她入狱到被锦衣卫带走这么久的时间,始终不见宋长贵出现,家里还有恶毒后娘奇葩继妹,这身份其实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与其跟锦衣卫纠缠不清,不如先想办法离开京师这个是非之地。
她一走,这债,赵胤找谁去要?
时雍眯起眼拿着字条,倒过来看了好半天,见赵胤面无表情,半点都不心虚,心里暗骂一声老狐狸,懵懂不知地在纸上画了押。
“我相信大人不会骗我。”
赵胤别开脸,看向怔愣的谢放,“给她一杯热茶。”
谢放再次傻掉。
这还是大都督吗?一个小女子随便在他面前入座,不当他的威仪是回事,他没把人丢出去就不错了,还赏一杯热茶?
谢放古怪地看着时雍,将茶放到她面前。
没想到,她推开了。
“这个多少钱?”
谢放僵住,赵胤却淡定,“这个不用钱。爷赏的。”
“……”时雍不客气地伸手去拿,但是手上有伤,摸了一下又烫又痛,缩回来,看着赵胤问:“说正事吧。”
“这茶不喝,可惜。”赵胤道。
嗯?有什么特别?时雍手不便,索性低头拿鼻子去拱了下。
很香,但分辨不出是什么香味儿。
她又深深嗅一口,更觉得茶香四溢,沁入心脾。
“谢谢。”她抬头看着谢放。
谢放:……
明明只有一个主子,平空又多出来一个。
他看赵胤不吭声,默默地帮时雍揭开了茶盖。
时雍满意地笑了笑,低头拿嘴去吸。
“好茶。”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很是满足地叹气:“大人,现在可以说了。”
赵胤不动声色地看她半晌。
“说吧,你是谁?”
时雍身子微僵,打量赵胤。
他目光平静,看不出是试探还是知道了什么。
“大人,我是阿拾呀?”时雍一脸糊涂的样子,语迟而木然,“您忘记我了?”
“是你忘了。”赵胤漆黑的眼一片冰冷,难辩情绪,“忘了会针灸,也忘了本座并不曾付过钱。”
所以,那一千两和欠条,也是赵胤讹诈她的?他早就怀疑她了!
……
第25章 中邪了?
这厮真是个邪物!
时雍看着赵胤神色莫测的脸,心知这话要是回答不好,便要酿出大祸了。
“是吗?原来你这么抠门啊?”
时雍脸不红心不跳,完全没有被拆穿谎言的尴尬,装起傻来一脸无辜,坦然自若。
“既然大人都看出来了,我也不瞒你,我这脑子是出问题了。”
她指指自己的脑袋,半眯起眼,阴恻恻地像在讲鬼故事。
“那天我从张芸儿家里出来,就如同鬼上身了一般,也不知怎的,眼前一黑就跌下了池塘,再爬起来后,整个人就不对劲了。”
赵胤看着她不说话。
烛火闪烁,他双眼幽冷,如深渊下的潭水,一眼望不穿。
时雍说得越发灵异,“就像是死了一回,发生了什么我都不记得,还总忘记一些事情,脑子像被什么妖魔鬼怪主宰了一样,就像昨天在府狱里……若不是你们告诉我,我一个人砍伤了那么多人,我是完全不敢相信的。我一个弱女子,哪有那么大的力气?”
何止力气?
每个人都伤痕累累,却不中要害,只痛不死,这不仅需要力气,还得相当的技巧,心眼子也得够坏够狠。
赵胤目光冰冷:“轻伤十八人,重伤一人,无一死亡。你是如何做到的?”
“老天爷!我这么可怕?”
时雍睁大眼水汪汪的眼,直勾勾盯住赵胤。
“大人,你说我是不是中邪了?”
“……”
她到反问起来?
谢放怎么看阿拾都觉得她脑子有问题。
可是,赵胤好像没有觉得不妥,手指在膝盖上捏了两下,眉头皱起。
“你来。”
时雍看着他,“我?”
她手指包扎着纱布,昨天才被上过拶刑,还有那一瓶千两银子的高价清心露,醉到她现在还没缓过气来,
这得多丧心病狂的人,才能叫她去捏脚?
“嗯?不愿意?”赵胤看过来。
时雍对上了他的眼神。
赵胤像平常一样,冷着脸没有多余的表情,可这人骨子里的冷漠,配上一张清俊好看的脸,让人很难抗拒。
半晌,时雍笑着走过去蹲下,轻轻掀开他的外袍,隔着一层薄软的布料,熟稔地按压着他膝盖的痛点,揉、捏、点、拨,一句话说得咬牙切齿。
“能为大都督做事,是民女的福分。”
赵胤想是被按得满意了,半阖着眼懒洋洋躺着,一张脸慢慢平静下来。
“那日故意摔坏,就为了不给本座针灸?”
这王八蛋还记着恨呢?原来是乘机报复。
时雍在心里问候了一遍他祖宗,又不得不接着往下编。
“不是不想,是不敢。我从那天起,脑子莫名就糊涂起来,我怕把大人的腿扎坏了,不得不出此下策,偷偷去良医堂买银针,想要私下练习,找回记忆……”
赵胤低声,“你以为本座会信?”
“大人英明。换我,我也不信。”
时雍语气不紧不慢,“若非亲身经历,我也不信这种鬼怪之事。”
赵胤嗯一声,“你是不是想说,杀害张捕快一家九口的事,你也忘记了?”
时雍抬眼看他,手停下,“原来大人和徐府尹一样,也喜欢无证断案?”
赵胤低头喝一口茶,“谢放,拿给她看。”
“是!”谢放应着,将一份探子的文牒放到时雍的面前。
“我……不识字。”时雍装得很辛苦,眼皮不停地跳。
赵胤看她的目光深了深,“念给她听。”
谢放应了一声,将文牒拿起,道:“七月十四未时许,阿拾前往安济堂购买了药材,酉时左右前往张捕快家。据其后母王氏交代,亥时方回,浑身湿透,形迹古怪。”
他念到此处,瞥一眼时雍,“七月十四晚上,你去张家干什么了?”
时雍在脑子里搜索着残缺的记忆——
“张芸儿发疖疮,不敢问医,我帮她买药。”
“是这些药吗?”谢放从文书里抽出一张药方,“野蒺藜、蛇爪果、鱼腥草,金银花、乌韭根、赤上豆……这些药材配上鸡蛋清,面粉、活鲫鱼,正可用于诱蛇。你怕诱蛇之计不成,还配了一瓶红升丹。阿拾,你老实交代,为何要杀害张捕快一家?”
“药方是张芸儿给我的,大人明查。”
赵胤目光冰冷,“张芸儿死无对证。你让本座去问死人?”
时雍懒得再给他按了,丢开手站起来,她一脸不悦地望着他。
“张捕快一家死于七月十五晚上,那时我在无乩馆。什么毒是十四摄入,十五才死,还能让张家九口,整整一天不声不响,不求医不叫人,齐齐坐在屋里等死的?”
赵胤反问:“谁说张家九口是七月十五死的?”
时雍不慌不忙看着他,“不是吗?”
“你应该最清楚。”
赵胤声音冷淡,强大的威摄力在时雍身体虚弱的时候占尽了便宜。
她勉强控制着情绪,“我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