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严格说,尸体已经没有脸了,她的脸被啃得不成样子,眉、眼、鼻子都没有了,连耳朵都被咬掉了一个,还有那嘴巴,和裴府灶房里出现的尸体一样,只剩一个嘀嗒淌血的窟窿,看着极是恐怖。
钱县令和他的人都被拦在外面,进山洞的都是赵胤的自己人,时雍也没再装,蹲身伸入女尸的腋下探了探,回头看他。
“死了不足两个时辰。”
她说着,又指了指地上的鲜血。
“颜色鲜红,看来又是为了将军,现杀的一个。”
为了将军现杀的?
众人琢磨着她的话,一脸不解。
谢放却突然道:“我明白了,是不是为了把将军引出来,或者说,为了找理由闯入裴府内宅,看将军到底在不在裴府,故意杀的?”
时雍没有吭声。
“不对。”朱九反驳,“若是如此,那狼群怎么解释?”
时雍道:“狼群只比大人早到一步而已。”
朱九惊愕,“你怎么知道?”
时雍微微一笑:“狼告诉我的。”
刚才她和大黑一起出现,狼群很快就退走了。到底是大黑的嚎叫吓跑了狼,还是她的呼哨惊走了狼,大家心里都有疑惑。再听她如此说,众人更是惊疑不定,直拿双眼盯住她。
“当真?”
“当然…是假的。”
时雍声音慢悠悠的,“如果这女子死于狼口,或说狼群早就在山洞里。试问,她如何才能留得全尸?”
朱九顺着她的话问:“如何?”
时雍道:“狼不吃肉了,改吃草。”
狼会改吃草吗?自然不会。
“那狼会拔人舌头吗?”
众人摇头。
时雍看着地上这具被拔掉了舌头,嘴巴只剩一个血窟窿的女尸,道:“世上的活物千千万,却只有人,方有如此诡诈的心思。野兽吃人,只为果腹,是不会挑肥拣瘦,还专吃舌头的。”
朱九恍然大悟一般,“有人试图把青山镇的案子,嫁祸到野兽身上。”
野兽袭击是自然事件,既非人为,当然用不着有人来负责。
“会不会是钱县令,为免承担公主失踪、使臣死亡的责任,在故弄玄虚?”
第124章 古怪的青山镇
时雍没有吭声,深深望了赵胤几眼。
自打进入这个山洞,他就没有说话,比任何时候都要沉默,幽深的眼猎人一样巡视山洞,偶尔也凝视她。被这样一个冷漠无情的人盯着,时雍骨子里都泛寒。
她知天知地,就是不知赵胤的心思。
“大人。”
时雍走到他身边。
“你怎么看?”
赵胤低头看她,“能确定身份吗?”
时雍转头看了看女尸,抬了抬唇角,“你是担心怀宁公主吗?目前虽说不能确定死者的身份,但从这具女尸身着的宫装看,应是怀宁公主身边的陪嫁丫头。”
说到这,她压低声音道:“刚杀一个宫女,看来公主还活着。不过,得尽快。”
赵胤瞥她一眼,“死了还好,就怕要死不活。”
什么叫“死了还好”?
不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恩恩爱爱过的人吗?
赵胤此人果然冷血。
时雍头皮炸了下,还来不及多说,脚边的大黑突然“呜”了两声,站了起来,蠢蠢欲动地朝洞口叫了两声。
“怎么了?”
时雍立即警觉起来。
这时,洞外值守的一个兵丁冲了进来。
“将军,不好了,狼群又回来了。”
众人大惊。
冲出洞口一听,山峦间传来尖锐凶猛的狼嗥。
“狼群回来了?”
“这个山洞是不是狼的领地?”
众人发散思绪,议论间已开始戒备起来。时雍皱了皱眉,发现大黑极是狂躁,刚想弯腰摸摸它的头,大黑突然朝天嗷呜一声,身子蹿了出去,看方向正是狼嗥的方向。
“大黑!”
时雍没有想到大黑会跑,转头大喊。
“回来!”
大黑跑得极快,不过转瞬就不见了踪影。
时雍叫了它许久,只有远处“汪汪”几声回应。
大黑没有回来。
兵丁们殓了尸体,用树木抬下山去。
时雍心神不宁在原地等了许久,眼看天都亮了,大黑仍然没有回来,她有些焦虑。
“你们先走。”她对赵胤道:“我去找它。”
赵胤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不要命了?”
“大黑没有回来。”
“它能从京师追到青山镇,不会走丢。”
理是这么个理,但是谁家的狗子走丢了主人能放心?
在离开京师之前,时雍是把大黑托付给王氏的,它吃什么,一天吃多少,她都交代得仔细。同时,也向大黑交代好了,让它乖乖在家里等她,不要随便出去乱晃,小心被人打杀了吃狗肉……
可狗子就是不听话,
算算时间,应当是她刚刚启程,大黑就跟上来了。
时雍一想到这个,心里就不宁安。
“狼群肯定没有走远,它会有危险的……”
“不会。”
“会。”
“当初那么多人围杀它都活了下来。”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呀,你干什么?”
时雍大惊失色,谁能想到,赵胤会突然变脸将她掳到马上。
而且,一言不发。
时雍无名火起,下意识捻了捻手指,想要抽他。
赵胤没有给她这个机会,翻身上马,将她圈在怀里,双腿一夹马肚,“驾。”
山风拂脸,马行疾快。
时雍回望背后的山峦,紧紧揪住赵胤的胳膊。
————
众人陆续下山。
朱九跟着谢放身边,故意吊在后面。
“我总算知道,杨斐为什么会挨那么多打了。”
谢放看他一眼,眼神复杂地看着远去的一男一女,翻身上马,没有说话。
“诶兄弟。”朱九抖了抖马缰绳,跟上他,“若非亲眼所见,我都不敢相信,这世上居然有女子能让爷变脸,变色,变……变得不可思议?你看到了吗?爷居然亲自抱阿拾上马?”
谢放不疾不徐地跟着,不吭声。
“那夜客栈的响动,你也听到了吧?”朱九神神秘秘地笑,“你说爷对阿拾,这是当真看重,还是玩玩而已?”
“不知。”
“你跟在爷身边最久,说说呗。”
朱九换了个方向,从谢放的左侧换到他的右侧,“这个阿拾姑娘真是不可思议。以前,我等着实小瞧她了,以为她老实又傻气,好像也没什么本事,哪知是个深藏不露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一出手,就掳了个大的。”
谢放放慢马步,“好奇心太重,不是好事。”
“怎么?”
“你想步杨斐的后尘?”
说到杨斐,谢放声音重了,朱九也有点叹气。
“咱们几个跟在爷身边这么多年了,我以为爷不会动真格的。哪料……也怪这杨斐,属实是放肆了些。这人吧,在身边时着实招人烦,就这么没了,又怪难受的。”
谢放眼神微暗,朱九看他这样越发难受。
“杨斐在咱兄弟几个里,最是可怜,无父无母,也没个去处。离了无乩馆,你说他能去哪里呢?真怕有一天办差,就是替他收尸。”
谢放瞪他一眼,一巴掌用力拍在马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