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得重不重?”
伤疤男子低着头,声音喑哑无力。
“这点伤不算什么。有负大汗所托,无为死不足惜。”
巴图负着手,自上而下看着他。
“无为,你师父把你托付给孤,孤又把你转送到二皇子跟前,你可知是为何?”
伤疤男子低声道:“大汗是想让无为协助二皇子处理杂物,并在必要的时候,护卫二皇子安危。”
巴图哼声。
“错了。”
伤疤男子抬头,却见巴图冷着脸看来。
“孤两个儿子。乌日苏软弱无能,但内心坚韧,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而来桑钢硬有余,韧性不足,被他母妃惯坏了,性情偏激,暴躁狂妄,很容易闯祸。孤,是要你看着他,管着他!”
“臣有罪!”
伤疤男子深深跪拜下去,不再抬头。
“你不仅有罪。你罪该万死。”
巴图突然发怒,可是吼完,却没有别的动作。
过了许久,才听得他冷冷地道:“无为,把你面具取下,让孤看看。”
伤疤男子肩膀微微绷起,抬头望他。
“大汗怀疑我?”
巴图眼里锋芒锐利,“取下。”
“是。”
伤疤男子微微鞠着身子,将右脸上那个铁制面具取下,露出一张比左脸更为坑洼不平的疤痕脸,平静地看着巴图,却不问他为何要自己取下面具。
巴图低下头,“右手伸出来。”
伤疤男子双手都戴着一个皮制的黑色手套,在巴图的冷眼注视下,他慢慢取下右手的皮制手套,将手掌平伸出去。
巴图低头,视线落在他的右手上。
他的尾指断掉一截,露出了丑陋的疤痕,而手套里的尾指是一个固定的假体。
伤疤男子任由巴图看着,一动不动,眸子低垂。
片刻,巴图松了气,摆摆手。
“孤误会你了,下去治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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兀良汗和大晏两支军队经此一夜,各有死亡。从明面上看,两场战事一胜一负,晏军偷袭了兀良汗大营,而兀良汗也如愿赢得了青山口战役的胜利,占据了要地,又往前推进一步,离卢龙塞仅数十里之遥。
可是,巴图心里知道,这一战兀良汗吃了大亏。
他们的损失比孤山跟魏骁龙耗时十天,损兵折将来得大。
因此,他决不能放赵胤回卢龙塞。
截住赵胤,扳回一局,他才能消心头恶气。
而且,军械粮草被焚烧,留给兀良汗的时间不多了。巴图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拿下卢龙塞,补给大军。那么,就再没有什么比截杀赵胤,更为有效的办法了。
在巴图的部署下,兀良汗士兵设下了各种据点、卡哨,一路围追堵截,准备将赵胤截杀在半途。
巴图粗略估算,赵胤从兀良汗大营撤离时的人马,不会超过五千人。五千人一起行动,目标不小,绝不可能从他的天罗地网底下溜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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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亮了,薄雾浅浅淡淡地笼罩着山峦,空气里仿佛飘散着淡淡的血腥味,还有焚营后的烧焦味和火药味。
人行其间,如在烟雾中前进。
厮杀后的沉寂,触目惊心。
仿佛整个世界都已死去,十分瘆人。
连夜的激战和行军,赵胤带领的这支突击军,不论是精神还是体力都消耗过大,急需休整补给,然而,巴图不给他们停留的机会,正在四处搜索他们的行踪,要安全返回卢龙塞,就必须撕破巴图布下的防御,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对时雍来说,就更为艰难。
男子翻山越岭累的是身子,可她在特殊时期,又是一个女子,跟着他们长途跋涉,极是受罪。
更让她不安的是,大黑一直没有出现。
她在原地唤了大黑许久,大黑都没有回来。
“大人!”
时雍想了许久,下定了决心,走到赵胤跟前。
“你们先走,我留下。”
第201章 疼疼吹吹
赵胤骑在马上,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天已经快亮了,他们必须在天亮前翻过这个坡,再穿过山涧,躲开兀良汗的搜查。
山路狭窄难行,赵胤注意力很集中,突然听到时雍的话,他转过头来,神情一滞,目光添了几分厉色。
“有人殿后,用不着你。”
时雍知道他误会了,往后看了一眼。
谢放和朱九就在背后,见状转开头,假装听不到。
时雍清清嗓子,“一是我身子不舒服,跟着大部分影响你们行军。二是,我想留下来等大黑,我怕它回来找不到我,会走丢。”
赵胤皱眉,“大黑不会丢。”
只是这么久没有回来,确实让人担心。
赵胤道:“我让朱九留下来。”他又望向背后浩浩荡荡的队伍,“等翻过这座山,我们休整片刻。”
时雍知道他是好意,可不见大黑,她不踏实,而前方战事吃紧,兀良汗大军直逼卢龙塞,她又不可能因为大黑拖住赵胤的行程,影响整个战场局势,所以,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自己留下来是最合适的。
“大人不必受我影响,你们按计划行军,我没事。”
赵胤沉着眉,将手伸向她。时雍一怔,没有反应过来,条件反射将手搭上去。不料,赵胤一把将她拎向马背,带着无与伦比的力量和气势,时雍收势不足,往前扑楞一下,抓住马鬃。赵胤稍稍用力就把她拎了上去,扣住她的腰身往人一抬,打横放在身前的马背。
“坐好。”
时雍:……
太出乎意料之外了。
往常两人偶尔有肢体接触,那都限于人后,或是迫不得已。
人前,赵胤简直是个礼仪标兵,行事刻板守旧,绝不会对她做出半分越矩的行为,如今当着这么多将士的面,将她搂在马上算怎会回事?
四周鸦雀无声,一点声音都没有,大概全都被大都督的举动吓住了。
毕竟时雍此时是个男子打扮,营中知晓她是女儿身的也仅于几个近卫。
在无数双眼睛热辣辣地盯视中,时雍这种自认脸皮厚的人,也有些受不住。
“大人,有人看着。你这是做什么,我自己可以走。”
赵胤看她一眼,不动声色,“朱九留下。”
这是怕她不肯听话么?时雍无奈地看着朱九。
“属下领命。”朱九低下头拱手,勒住马缰绳站了旁边。等队伍通行,目送赵胤骑马带着时雍离开。
队伍在短暂的震惊和停顿后,默默跟上。
时雍越过赵胤的胳膊瞄向后面长长的队伍,一声唏嘘。
恐怕从此以后,大都督好男风的事情,再也洗不清了。流言的魔力就在于先入为主,时雍上辈子被世人骂成“女魔头”,深知这一点厉害和严重。
时雍偷偷打量赵胤。
他面色平静,嘴角抿得很紧,隐隐有一个上翘的弧度,一只手握住缰绳,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腰,很规矩,只是不让她被马颠下去,而没有趁机占她便宜。
当众将一个少年郎搂入怀里,做了这样出格的事,他却没有什么情绪,十分沉得住气,稳稳驭马,身姿端正,让时雍也不得不佩服他。
“大人。”
时雍对此人越发琢磨不透。
“你带上我,会有麻烦的。”
这一点,赵胤似乎很赞同,他低头看来,眉心微锁。
“你是个麻烦的人。”
时雍:……
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人家顺势就把她推了下去。
时雍噎住,好半晌才道:
“我是说,你这么做,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她分析透彻,可是赵胤压根就没有听到似的,突然勒住马绳,往后望了一眼,冷着脸镇定自若地吩咐:
“前方路段崎岖狭窄,让将士们集中精神,快速通行。不得说话、打闹。通过这段,在前方山坳,休整一个时辰。”
“领命!”
一个传一个,很快将命令传达下去。
山涧小路狭窄崎岖,时雍坐在赵胤的马上,还不由自己控马,稍稍偏头就可见下方黑洞洞的悬崖峭壁,这感觉让她十分紧张。
仿佛身家性命都交到了别人的手上,赵胤一个手滑,就可能断送她的性命。
时雍将脑袋缩在他的胸前,双手死死抱住他的腰,屏气凝神。
赵胤低头看她一眼,眼皮微抬,拉一下乌骓马,马儿速度更快了几分,敏捷得往前飞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