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雍回头就看到一个东西朝自己扔了过来,她随手接住,发现是一块令牌。
来桑道:“你来四夷馆找我。那些医官都不如你好,我想你来帮我治腿。”
时雍握住令牌,看赵胤冷脸站在旁边,突然想到被他不言不语收回的锦衣卫令牌,微微一笑,对来桑道:
“若是看诊,我会来的。”
来桑极容易满足。
一看这话,脸上就浮上了灿烂的阳光。
“我等你。这京师无处赛马打猎,很是无聊,我快要憋疯了。”
时雍嗯声,将令牌收入怀里。
待她走出巷子,发现赵胤不知何时跟了上来。她没有坐车骑马,赵胤也步行,谢放和朱九远远地跟着后面。
时雍仰头看他,“大人这是何意?”
赵胤手扶腰刀静静与她同行。
“来桑身份特殊,你别拎不清。”
时雍眉尖儿微蹙。
赵胤身上冷气极浓,与他站得近也能被感染到,因此时雍稍稍离他远了几步。
“我是孙老的徒弟,是医者,医术无国界。在我眼里,他就是病人。”
哼!
赵胤冷声道:“轻薄少年,不知所谓。”
时雍道:“大人教训得是。我和来桑都还年少,最是单纯轻浮的年龄,不如大人这般经历沧桑,老诚持重。”
一句话绵里藏针,她说得随意带笑,却直戳赵胤心窝。
这不是嘲弄他年纪大,而她和来桑年岁相当,最是相配的意思吗?
赵胤肩膀绷紧。
垂眸看她,片刻,他突然停下。
见他不走了,时雍从他身边经过时,略缓两步,终是微微一笑,抬步走了过去。
时雍渐渐走远。
狭窄的街口仅赵胤一人,袍角微动。
谢放和朱九站在后面不远,相对而视,没有走过去。
“放哥。”
“嗯。”
“咱们爷好可怜。”
谢放冷冷瞪他一眼。
“你还是可怜可怜自己。”
朱九唔了声,“你看到来桑身边那个戴半张面具的人了吗?”
谢放眉头一跳,“嗯。”
朱九道:“我确定以前没见过他,可为什么他的眼神,有种熟悉的感觉?”
谢放垂眸,“别胡说八道。”
赵胤转过头,二人齐齐闭嘴,内心都有些紧张,然而,赵胤什么都没有说,面无表情地往回走。
当天晚上,时雍正躺在床上,寻思等下穿什么去无乩馆,春秀就慌慌张张地进来了。
“小姐,大娘买了好多符回来。说是咱们这个屋子也要贴。”
符?
时雍坐起来。
“什么符?”
春秀也一知半解,说不清。时雍带着她走出门来,看到王氏正在满屋子贴符,宋香拎了个油灯跟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地问,而王氏的表情极是严肃。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妖魔鬼怪速速走开。”
第241章 神神叨叨的事
时雍纳闷地走近,“你在干什么?”
“嘘!”王氏嗔她,“别扰我。”
她手上拿着厚厚一撂黄古纸画的道符,上面写的什么时雍看不懂,但王氏神神叨叨的样子极是吓人。
时雍问宋香:“中邪了?”
宋香没好气地瞪她,“我哪知道?今日三舅找了人来砌房子,娘让我做饭烧水,把我累得够呛。娘倒好,出去买个菜,买一堆符纸回来。”
八成是被骗了。
时雍哭笑不得地跟在王氏背后,等她把符纸都贴完了,求神拜佛的口令也念完了,这才停下询问她。
王氏看着满屋的符纸,拍了拍手,略略放心,转头,神神叨叨地对两个姑娘说:
“你们可晓得,好多人家修房造屋生了怪病?啧,好惨啦!六姑说,那肯定是得罪了准备借屋托生的厉鬼,即使现在不得怪病,房子修好也得不到好,发不了家。咱们不是正好要造新屋吗?得避着些,贴上符,免招邪祟。”
春秀来家后,同时雍挤一张床,宋家本就是从隔离大院分出来的小房子,根本就不够住,幸好院子左侧有一小片空地,王氏和邻居协商后,给了邻居一点钱,就把空地拿下来,请人推倒左侧院墙,准备挨着正房再造两间屋子。
让阿拾一直住柴房拾掇的小房子,她有点心虚,怕人戳脊背梁。
更何况如今多了个春秀,冬天还好,两个姑娘挤一起,等天热起来,那可怎么得了?
王氏原是想在年前把房子弄好,过个热闹年,哪知今日出去就听到这事,吓坏了。
时雍问:“这些符纸多少钱?”
王氏道:“这是太清观的清虚道长的护身灵符,原是一两银子都未必请来一张的,六姑跟人家熟,一百张才收我五两银子。”
时雍无语地看她,“你可真是赚大了。”
王氏本也是个精明的人,自是听出了她的反话。
闻言瞥时雍一眼,哼声。
“只要家里老小都平平安安的,花五两银子算得什么。”
这就是典型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了。
时雍更加确定,她是被六姑给诓了。
六姑是个媒婆,走街串户脑子滑得很,看王氏手里头有几个钱了,自是眼热心慌,这才伙同旁人给她下套呢?骗术简单,却容易操作。即使受骗的人心生怀疑,也不敢轻易拿家里老小的命去涉险。
五两银子不花已经花了,能买王氏一个安心,时雍懒得说透,王氏开心就好。
时雍回房换了衣服去无乩馆。
院子里堆满了木材、砖石和瓦片。
王氏其实是个会张罗过日子的妇人,宋家除了要修两间新屋,原本的三间正房也要加固,换大梁和瓦片,另外王氏还准备打一口水井,不再为了打水看宋老太的脸色。
为了花最少的钱办最大的事,她把娘家兄弟都叫来了,又偷偷去大户人家门外观察人家的房舍是如何用料,很是虔诚了。
不过,宋家要造屋这么大的事,自是瞒不过宋家胡同的街坊邻里。旁人还好,纵是眼热也最多聒噪几句,说宋家发达了,穷亲戚攀不上了。可紧邻的宋家老院的宋老太和伯婶堂兄弟们,心里可就别扭了。
当初宋长贵自甘贱业,宋家把他们分出来,一是觉得丢人,二是怕影响孙儿的前程。
仵作和妓子、戏子、罪犯的后代其实是一个待遇,不能参加科举考试,也就断了晋升的通道。
宋阿拾有三个堂兄,两个在读书,其中一个自小通诗文,常得夫人夸奖,宋老太和宋老太公就盼着他们中间能出一个秀才老爷或举人老爷,甚至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呢,自是要把他们一家分出来。
说分出来,只是面子好看。实际上,他们是被撵出来的,一家人就分了个角落偏房,也就是阿拾如今住的柴房,那原本就是老宋家使用的柴房,而正房三间,是王氏从宋长贵薪俸里抠出来自行修建的。
那时候的宋长贵一家,极是遭人嫌弃,他下值回来,从不敢跟人打招呼,走路都低着头,旁人见了他,无不掩鼻而行,离得远远的,生怕他身上的“尸臭味”沾到了身上。
哪成想,宋长贵有朝一日摇身一变,成了府衙的八品知事?是个官了。
这些年王氏受尽苦楚,为人尖酸刻薄但也小心翼翼,如今手头有钱了,也不敢大肆张扬,家里要造屋,她给宋长贵和家里每个孩子都叮嘱了,如果有人问,就说造屋的钱,是阿拾从大都督那领的赏,还在她娘家借了些,万万不可让人知道他们家有钱。
时雍不管家里的事,王氏说,她就听着,没太往心里去。
不料,她刚走出院子,就听到宋老太重重地咳声。
“你娘在屋子里闹腾个什么呢?”
小老太太从隔壁院门阴影里走出来,看上去阴飕飕的。
两家就隔一堵墙,没有秘密。
时雍平静地看着她,“有大师说,咱们家最近招小人嫉妒,我娘请了些符咒回来,妨小人呢。”
这话不冷不淡,却字字打宋老太的脸。
不过,她没有明说,宋老太也不好计较,转而多事地问她。
“天都黑了,你这是要上哪儿去?”
时雍道:“无可奉告。”
以前的阿拾对祖母不喜,但重孝道,从不敢在祖母面前放肆。如今的时雍就没有那个心理负担和压力了。
在她看来,她没有收拾这伙人,全是因为自己重生后变善良了。
可惜,宋老太完全不知这个孙女已换了芯儿,习惯了对她颐指气使,一时半刻也改不过来。
“小蹄子越发没规矩了,祖母问你两句,就来拿腔装调,是家里造屋准备把供奉的菩萨和祖宗一并埋了不成?”
好酸啦!
宋老太明显对她家造新屋不满。
恰好,时雍就喜欢看人酸。
她假做听不懂,“要造屋自然要造个好的神台。祖母急什么,往后你也能享着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