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的皮囊万万千千,斯人一去又哪里得寻?
时雍。
一个名字不期然地跳入脑海,就像一把尖刀钻了进来,在他心上疯狂地翻搅,撕开他的皮肉和骨血,猛地撕扯着他的心脏,将他所有伪装和笑意都变成了扭曲的愤怒。
“滚边些!”
他没有抬头,但不用说,这是对谁说的话了。
“爷们下棋,你在旁边掺合什么?”
阮娇娇吓得手一抖,橘子落地,小脸涨得通红,慌不迭地弯腰捡起来,低头退到旁边,泪水包在眼眶里,默默地流。
赵焕突然发火,也惊住了正在下棋的来桑和时雍。
两人齐齐看过去。
赵焕的失态落入时雍眼里。
而时雍探究的眼神,也被赵焕敏锐的捕捉到了。
他头突然很痛。
一种空落落的失意,抓扯般让他抑止不住的疼痛。
赵胤说“红颜知己”,可不是任何女子都可称为“红颜”的。
如阮娇娇,空有一副像极时雍的皮囊,论聪慧论灵气论气度不及时雍万分之一。
甚至,都不如眼前的宋阿拾。
就在刚才那一刻,他竟然发现自己嫉妒赵胤,仅仅只是他拥有一个像宋阿拾那样的女子。
那他为何,失去了雍儿。
雍人园出事前一夜,时雍那张含笑的面孔就像浮光掠影一般重重叠叠地出现在赵焕眼前,他呼吸气紧,脸色煞白,手微微发抖……
“殿下?”赵胤安静地看他半晌,语气冷淡地道:“殿下脸色不好,不如早些回去歇了吧?”
赵焕回神,惊觉脊背汗湿,而他的失态居然是在赵胤面前,为了一个容貌远不及阮娇娇的奴婢。
“抱歉。”
赵焕揉了揉太阳穴,余光瞄了阮娇娇一眼,轻和的道:“昨夜娇娇病着,我心疼得一夜不能成眠,恐是虚火过旺,突然糊涂了。”
赵胤平静地看他,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得十分端正。
“那便不下了吧。殿下早些回去,睡一觉,明日入宫看看陛下。”
赵焕轻笑,“棋还是要下的,今夜我还要在无乩馆蹭吃一餐呢。至于明日嘛,还是不必了,皇兄看到我,说不得就脾胃不和,疾症又复发了。”
赵胤皱眉,没有再多说,极有风度地指了指棋枰。
“该殿下了。”
……
赵焕和赵胤对弈一会,婧衣就来通知用膳,来桑来无乩馆,确实是没有什么正事,他厚着脸皮留下来蹭饭,原是以为可以和阿拾一起吃饭的。
然而,无乩馆待客分桌,一人一个小几,主在主位,客在客位,每个人面前的几上都有自己的饭菜,极是有规矩。
而阿拾……
根本就没有出现在膳堂。
娴衣单独为她备了伙食,端到赵胤的屋子里,说这些是大都督吩咐灶上特地为她做的。
时雍大为震惊。
不是因为赵胤的贴心,而是因为……这些菜看着就很补人,看着就头痛。
难不成赵大驴是嫌她太瘦,身上没有几两肉,摸起来手感不行?
时雍胡思乱想,还是勉强吃了些。娴衣看她皱着眉头,一副受苦受难的样子,想笑,又生生憋住。
“好吃吗?”
时雍给娴衣面子,点头。
娴衣道:“姑娘还喜欢吃什么,就吩咐。”
时雍再点头,“够了够了。”
娴衣道“爷说,等姑娘用完餐,就去院里走走,然后回房沐浴,早些就寢。”
时雍又点了点头,
突然顿住,猛地抬起看娴衣。
“在这里走走,沐浴,就寢?”
娴衣抿嘴:“爷是这么吩咐的。”
时雍:“那怎么可以?我还得回家呢。”
第278章 当场撞见
王氏还在灶间刷锅,予安就回来了,她以为阿拾也跟了回来,大声吆喝着叫来宋香。
“把给你姐留的菜热热。”
宋香气得跺脚,“凭什么呀?”
王氏没有搭理她,气咻咻地冲出去准备逮人说教。
予安停好马车,见她把车帘撩来撩去,困惑地转头。
“大娘,你在找什么?”
王氏看着空荡荡的马车,“人呢?”
予安本就是无乩馆派来的人,心是偏生,闻言,美滋滋地说:“小姐今夜留宿无乩馆,不回来了。”
“留宿?”王氏眉头和鼻子皱成一团,阴恻恻地盯着予安,“是她厚着脸皮留的,还是大都督留的?”
予安笑道:“自是大都督。小姐说想念大娘,一天没挨您的打,皮痒,闹着要回来的呢,大都督不让,说来回奔波太过劳累,恐她辛苦,这才差我回来和宋大人说一声,不要挂念。”
王氏听得那叫一个酸酸甜甜啊,
滋味很是复杂。
阿拾想着她,她是不信的。
不过,大都督看来是准备认下阿拾肚子里的孩子了,她这个做后娘的,再怎么也得帮着操持操持。
王氏心神不宁地回屋,宋长贵正坐在床边泡脚,手上拿着一卷书,对着油灯眯起眼看得仔细。
“他爹。”
王氏拿了抹脚帕,走到他身边。
“嗯。”宋长贵眼没抬,眼睛还在书上。
王氏道:“你大姑娘又没回来。”
宋长贵还是没抬眼:“嗯。”
王氏拉下脸,将抹脚帕往他脑袋上一丢,一把将书夺了过去。
“看看看,你整天就琢磨你那点事,我说你大姑娘没回家你听到没有?”
宋长贵僵硬半晌。
他好歹也是个官了,吏部那边已经有风声传出来,大都督举荐了他,马上他就要升从六品推官了。
在他们老宋家,何时有这荣光?他生怕自己学识不够,这些日子是玩命地学着呢,还偷摸着塞银子找先生,也是为了不给大都督丢脸。
可这妇人,劈头盖脸一顿骂,抹脚帕都丢头上了,他心里有气,又不好发,怔半晌,自己拿开,看着王氏叹气。
“我都听见了。阿拾有分寸,大都督也有分寸,你别多想,把房子拾掇好,教好阿香和阿鸿就行了,阿拾的事,你就别操心了。”
“分寸?哼哼!”
王氏气咻咻地瞪着他。
“宋长贵,你真是眼瞎心也瞎啊,你要做外祖父了,你知不知道?”
抹脚帕落入了水桶里。
宋长贵脸都吓白了,“此言当真?”
王氏重重哼声,坐在床边,瞪着他道:“要指着你这个做爹的出主意,怕是孩子都生下来了,你还蒙在鼓里。不行,我和大人说好的,至少得抬个良妾。大人都应了,可是这抬良妾也得有个礼数吧?不能没名没分就住他家去了。”
宋长贵还在发愣,“那怎么办?”
王氏站起来,拉他胳膊。
“走,跟我去无乩馆要人!”
宋长贵倒抽口气,王氏力气大,他又没穿鞋,双脚踩在地上,冰凉凉的,慌不迭地找鞋。
“春娘,你别乱来,我这……我给你说,我这马上就要升迁了,实不可跟大都督……”
“我呸!”王氏猛地调头打断他,手指一下下重重戳在他的肩膀上,“好你个宋长贵,你要升迁了,你就卖女儿是吧?”
宋长贵苦着脸,“我哪有……”
“没有,你就跟老娘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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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雍着实有些乏了,有松软舒适的床,她也不挑。
其实赵胤的行为是有些反常的,因为他居然让她住在他的院子里,虽说是在客房,可两人同住一个院子,外面的人哪知道有没有分床?
瓜田李下,哪里摘得清?
他就不怕被她赖上?
当然,时雍自己不介意。
因为她早就打定主意赖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