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雍暗叹一声,放轻脚步走到赵胤的背后,放下汤药和敷药,伸手探了探皇帝的额头。
“陛下醒过没有?”
赵胤眼里布满血丝,闻言,幽深的眼睛渐渐沉下,他看着时雍摇了摇头,又握住她冰冷的手指,在掌心捏了捏。
“冻坏了吧?”
对赵胤来说,这已经是极为亲密的举动了,时雍看着他憔悴的双眼,抿唇摇头,“忙起来就不冷了。”
赵胤好半晌没有说话,突然抬起时雍的手背,放到脸上贴了贴,又以唇吻之,“等陛下好起来,我便请陛下为我们赐婚。”
赐婚?
有救命之恩,应该会容易一些了吧?
时雍嘴角不经意地扬起,“好。”
看她松手去端汤药,赵胤眉头微皱:“你去休歇,我让朱九来。”
时雍摇头,“九哥粗手粗脚的,哪里会喂药?”
更何况,昏迷的人可不比醒着的人,喂药是更麻烦的事情,尤其这人是皇帝,他们做臣子的怕冒犯,喂药束手束脚。
她就不同了,撬开嘴巴就一顿灌。
躺在床上的皇帝如同死人般,任着她折腾,赵胤扶着人,看时雍毫不留情的样子,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叹口气。
大半碗药灌完,皇帝仍然没有醒。
他们也不知道他会不会醒。
更不知道如今宫中是何情形?
除夕风云,让原本错综复杂的案件变得更为棘手。此事已不再只是一事一案,而是已然触及到了朝堂根本。时雍隐隐有一种感觉,在大晏有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赵胤肯定是触及到了他们的利益,这才会不管不顾地出手报复。
只是这“利益”是什么?大晏江山?
风云突变,时雍确实没有睡意,找了条凳子,挪到赵胤身边正要坐下,却被赵胤托了起来,他将自己那张铺了软垫的椅子让给时雍,示意她坐下。
“大人你呢?”
赵胤:“我坐久了,活动活动。”
“哦。好吧。”
时雍不客气地坐下,舒服地叹口气。
实在是累了,脚肚子都发酸,这坐下来就不想动弹。
赵胤弯腰拿起绣春刀,从怀里掏出绢布慢慢地擦拭着,一副珍而重之的模样,瞧得时雍都不免有点嫉妒了。
她正瞧得出神,那一抹寒光突然从眼前闪过,赵胤还刀入鞘,突然朝她低下头来。
“阿拾,你怎会懂那么多?”
这人说话向来简洁,但时雍听懂了,他是对昨晚自己在术室里那些紧急救治光启帝的言行产生了疑虑。
憋了这么久才问,也是不容易。
时雍这时开始装困了,重重打个呵欠,她扬着脸叹气,“还不是我爹么!早年间也算是个能人异士,杂七杂八的本事都会一点。”
赵胤看着她不说话。
时雍知道,但凡是个正常人都能看出来宋长贵除了老实本分,对仵作一行确实有点本事之外,其他的东西并不专精。
所以,她得为老爹编个故事。
时雍瘪了瘪嘴,垂下眼皮,一副心思敏感的小女子模样,声音也弱了下来,“自从那一年,我娘失踪,他开始酗酒,便渐渐忘事了。”
为了配合故事,她表情到位,伤感万分,”为了寻找我娘,我爹想尽办法,花光银两,仍是一无所获。想来是太过难受了吧,他便只能靠酗酒来麻痹自己,他曾说,那时候,没有一日不醉,不醉便不能入睡。可每醉一次,再醒来脑子便混沌一些……反而只能在喝醉的时候,才能想起来一些东西,想到了,他便教给我。说完了,他醒过来,自己又忘了。大人,你说奇不奇怪?”
若是不信,她也没有办法了。
好在,赵胤在她的悲伤情绪营造氛围里,没有再追问,而是沉默片刻,突然开口。
“我帮你娘。”
啊?
时雍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赵胤道:“锦衣卫找人,想来比你爹更为容易一些。”
时雍捋了捋头发,“大人公务繁忙,不必再为我这小事操心了。”
赵胤:“寻母侍亲,天地之性,何谓小也?此事,交于我办。”
大概自己本就不是宋阿拾的原因,和王氏相处也自在,时雍虽然托了燕穆去查她那个傻子娘的事情,但事情一多,便没把这事当成首要。
毕竟那么多年了,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得赵胤如此慎重承诺,她突然有些感动。
“多谢大人。”
她刚想行礼,却见赵胤眼神微微暗沉。
“能寻便是好事。怕只怕,无处可寻。”
无处可寻,是说他自己么?亲娘早已故去,没感受过一天母亲的温暖,而且,无处可觅亲踪,这才是永生的痛。
“大人。”
时雍也学他刚才那般,将他的手贴到自己的脸上,一时母爱泛滥,真想说“往后你就当我是你娘亲”好了,又觉得不妥。
“以后我会对大人好的。”
二人说了会儿话,天便亮开了。
外面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良医堂的伙计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情,照常起来开门问诊,被孙国栋训了一顿。
“大年初一开什么门,歇业!”
伙计有点蒙。
年年正月初一都开馆问诊的啊!
老板这是怎么了?
伙计也不敢问,赶紧将卸下来的门板又放回去,正在这时,忽然听得一声急促的马蹄声传入耳朵,伙计探头一看,正是往良医堂而来。
一行二十余人全部身着甲胄,喝止着沿途的行人,脸上杀气腾腾。伙计吓得一个哆嗦,跌跌撞撞地跑入屋内,惊慌地喊。
“掌柜的。掌柜的,不好了,官兵来了……”
“慌什么?”孙国栋不满地瞪他一眼,“去,把门给我抵住。我马上回来。”
伙计慌乱叫上人,过去抵门。
几乎就在同一时候,外面就传来拍门声。
“开门开门!”
孙国栋看了一眼,脚下没停,飞快地往里面跑去。
“大都督——”
外面的响动,赵胤已经听见了,他看了一眼匆匆忙忙冲进来的孙国栋,脸色平静地抓紧绣春刀。
第402章 自杀谢罪
外面的官兵将良医堂的门拍得砰砰直响,坐馆行医的伙计从没见过这般阵仗,紧张得说话都打结。
“谁啊!”
“开门!官兵缉拿乱党。”
查乱党查到大都督和皇帝头上了?
伙计大声道:“官爷,今儿个大年初一,东家都还没有起身,堂上也没有外人,哪里有的乱党来……”
“他娘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外间的官兵不耐烦了,咚地踹了一脚那门板。
“砸!”
这哪里是官兵,分明是土匪。
门板被两个伙计用木棍撑着,一看情形不对,他俩赶紧去拉桌子要拦。可是,没等他们把桌子拉到门边,门板重重一声巨响,砰地一声从外往里倒下来。
伙计连忙后退。
一群人凶神恶煞地冲了进来,手持刀枪,齐齐指着伙计。
“把人都叫出来。”
为首那头目更是不客气地一挥手,“搜!”
“是!”
这群人很是凶悍,上来就在堂上噼里啪啦地翻找,看不到人,直接将东西往地上丢,两个伙计看他们猖狂,敢怒不敢言,只是连声求情,生怕他们把东西砸坏了。
孙国栋撩帘出来,看了片刻,走近了赔着笑道:“在下是良医堂掌柜。敢问各位官爷,闯入家中搜查,是为哪般?”
“哼!”
那头目高傲地看他一眼,刀尖往中药柜台上敲了敲,“昨夜有刺客在午门前刺杀太子殿下,现在全城缉拿乱党,你可知道?”
孙国栋喏喏道:“昨夜睡得早,不知此事。”
头目看他一眼,一副不讲理的张扬模样,“现在有人告官,说你们良医堂窝藏乱党。识相的,赶紧把人交出来!官爷或可饶你一命。”
说“饶”的时候,这头目眼睛四处乱瞄,似乎是看出良医堂是有钱人家,想借机讹点银子。
孙国栋哪会看不出来他的心思?
他朝伙计示意一下,准备拿钱息事宁人。
“住手!”
官兵头目侧目,看到赵胤和时雍一起出来,愣了愣,再上下打量赵胤一眼,问孙国栋,“是你家的少爷?这么不识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