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风满楼。
守城士兵们倒吸一口凉气,感觉到有大事要发生了,不敢怠慢,把刚刚闭合不久的城门再次拉开,又如方才那般,目送白马扶舟带着一群东厂番役出城,恐慌不安地叹息。
“不知道哪个倒霉鬼又要遭殃了。”
“这就叫阎王叫人三更死,决不留人到五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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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庵。
时雍同赵焕走到厢房外面的院子里。
外间的风有些大,在这里说话,不会让人听到。
时雍对赵焕装腔作势的情深没有兴趣,懒洋洋地抬抬下巴,脸上带了一抹揶揄的冷笑。
“说吧,楚王殿下有什么我要的答案要给我,又有什么我想知道的东西,要告诉我?”
赵焕炽热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看着女子一身素淡的尼姑衣着,手心微微一卷,紧紧地攥了片刻,紧绷的脸才稍稍放缓,走近她就试图去拉她的手。
“雍儿,我知道是你。是你回来了。”
“我不听废话。”时雍退后一步,淡淡看着赵焕,“楚王殿下如果是要发疯,那恕我不便奉陪了。”
赵焕止步,脸上露出一抹失望的表情。
“我知道你恨我,恨我没有去诏狱看你。可你知道,我贵为王爷,连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是什么感受吗?”
时雍冷笑掀唇,一言不发地盯住他。
就像盯住一个无耻的小人。
赵焕受不了她这样的眼神,昏黄的灯光下,清俊的脸莫名的有些苍白,手心捏紧,沉吟良久,仿佛才从痛苦中回神,“我不知道他们会在诏狱偷偷动手,我不是不来,我只是来迟了……”
时雍仍然一言不发,仿佛听笑话一般,淡淡看着他。
她的沉默,让赵焕仿佛找到了打开话匣子的魔法,眼眶一红,声音都喑哑起来。
“我不来看你,故意忽略你,我到处找女人,全都是为了你。我想让那个人减轻对你的敌视,让他知道,就算没有你,我也会有别的女人。我对你没有那么在意,没有那么誓在必得,你就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子,不会是大晏朝廷的威胁……我以为,这样一来,那个人就会放松警惕,不会再忌惮你,也忌惮我,更不会再为难一个小女子……”
他口口声声那个人。
不提是谁,时雍心脏却听得寸寸发凉。
“你想说什么?”
不等赵焕回答,她又紧逼着追问了一句。
“你是想说,要杀害时雍的人,是当今陛下?”
赵焕眼睛未亮,“雍儿,是你对不对?是你对不对?”
他急于求证这个事情,时雍却给了他一个冰冷的眼神。
“我受时雍恩惠,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楚王殿下不会第一次听说吧?”
赵焕轻笑,摇摇头,“不会,雍儿不认识。你不要骗我了。”
时雍不想在这个事情上与他争辩,谁也没有证据能证明的东西,多说无益,她只是目光冷冷逼视着赵焕,一字一顿地问:
“杀时雍的人,是当今陛下,对不对?”
赵焕眼皮垂下,明显有些犹豫。
“我有没有骗你,你的心,会告诉你答案。我疼你,宠你,恨不得把你捧在掌心里,供在佛坛上,我怎会弃你不顾?”
时雍心里一窒,仿佛被重锤敲过,脊背一阵冰冷,汗毛都竖了起来。
时雍在诏狱的死亡背后,到底是何人之手,一直是她想要追查的真相。
魏州死后,赵胤告诉过她,凶手是魏州,可是别的事情,赵胤一概不提。时雍心里自然明白,她和魏州无冤无仇,没有半点过节,魏州自然不会因为私怨杀害她,而魏州背后的人是邪君,她就理所当然地觉得,那个幕后黑手就是邪君。
可是,邪君随着清虚观的一把火而销声匿迹,清虚道长等于邪君,仿佛成了一个事实。
时雍从来没有想过,其实还有别的可能。
如今听赵焕说来,那个要让时雍死在诏狱的人,那个指使魏州杀害她的人,分明就是——当今皇帝。
时雍知道,魏州死前对赵胤说了许多话,她有理由相信赵胤是知道这个事情的。因为,从那天之后,赵胤再没有追查过与时雍之死有关的事情,这分明就是心知肚明。
不过,他什么都没有告诉她,就像不知道一般。
而她在这段日子里,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心力在救治光启帝,那个杀害她的凶手。
第528章 大地震动
乌云掩住了月光,灰蒙蒙的暮色将穹顶笼罩,月下寂寥,一阵夜风刮来,卷起时雍身上的法衣。
她看了赵焕许久,嘴角突然一牵,凉凉地笑开。
“楚王殿下不辞辛劳,从京师追到玉堂庵,又大晚上从庆寿寺过来找我,不会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个吧?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而你想告诉我的?”
赵焕目光微热,深深凝视着她惨淡的小脸,近前一步,“跟我走。雍儿,当初我不能保护你,现在可以。当初我做不到的一切,现在我都可以。”
时雍心里一惊,看着赵焕烁烁的目光,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正想试探试探他到底靠什么夸下海口,庵堂里面便传来一道尖利的喊声。
“不好了,有贼!”
大晚上的,有人偷到尼姑庵来了?
赵焕盯着蠢蠢欲动的时雍,嘴角微抿,眸有凉意,“雍儿,你相信我,从此我再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我以前给不了你的,如今都能给你。”
好大的口气!
时雍微微眯起眸子,听到庵里起此彼伏的喊声,看到一盏又一盏突然亮起的灯火,冷笑一声,“走,能去哪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东昌府。”赵焕听她这样说,目光里流露出几分希冀,“我们去东昌府,一个由我做主,再没有人敢欺负你的地方……”
东昌府做藩王。
那是赵焕的老爹为了安排的就藩地。
时雍顿了顿,生硬地回道“就算你做了藩王,还不是要受朝廷节制,除非你学先帝——造反,夺了你哥的皇帝,将你的侄儿赶下监国太子的宝座。”
赵焕道“有何不可?同一个爹娘生的,为什么他可以做天下之主,而我只能夹着尾巴去东昌府做一个藩王?这公平吗?不公平!”
古代皇权制度下的兄弟情感,牵扯太多权利与荣辱,干系的不是一个人,还有他们的后代,子子孙孙的荣耀。这也是为什么都说自古皇家只有君臣,没有父子兄弟的原因。先帝安排赵焕去东昌府就藩,也是有隔开山水,让他兄弟二人各自安好的意思。
时雍认识赵焕已非一日,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赵焕居然早有反意,听这语气,分明已有准备。
时雍笑了笑,抬起双眸望向夜下突然沸腾起来的玉堂庵,冷笑一声。
“这庵中贼人,不会也是殿下安排的吧?”
赵焕侧眸一望,“不是。”
他话音刚落,只听得嘭的一声巨响,一个东西砸在鸡圈里,鸡仔发出一阵恐慌的咕咕声,扑腾起了翅膀,时雍走过去想要一看究竟,却发现那是一个从墙上落下的破烂瓦罐。
一个小尼姑正从庵堂过来想通知时雍,看到此物,尖叫一声,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郡主,师太叫我来问,庵中遭贼,你们这边可有事情?”
时雍摇了摇头,还没有说话,便听到乌婵一声娇喝,带着彩云从厢房冲了过来。
“阿时,你没事吧?赵焕那狗东西有没有为难你?”
乌婵手提长剑,走近才看到就站在时雍背后不远处的赵焕,愣了愣神,似乎有点奇怪时雍居然还跟他在一起,“阿时?你怎么……”
时雍没有多说,只淡淡道“小师太说庵中遭贼。婵儿,你去看看少将军。”
乌婵怔愣,“他一个大老爷们儿,有什么可看?”
时雍道“少将军吃了药,身子没有恢复,看看比较放心。”
说罢怕乌婵不肯,她又补充一句,“总不能出了事,怪我医术不精,对不对?”
这么一说乌婵才不情不愿地带着彩云往陈萧的厢房去了。
时雍慢慢转过头,看向檐下冷静等她的娴衣,喉头突然有些艰涩。
这是赵胤派给她的丫头,可是娴衣性子稳重,与她关系很好,即便看到她同楚王说话,也只是远远地看着,不阻止,不走近,但是也没有走远。
只是,她分明一言不发,眸子里却似有行业千言万语。
“娴衣姐,劳驾你去问问净玉师太,贼人可是捉住了?需不需要相帮!?”
庵中一群女流之辈,老的老,小的小,若是贼人厉害,她们肯定拿人家没有办法。
乌婵看了一眼庭院里的赵焕,有些不放心。好在,楚王只有一个人,郡主身边还有暗卫白执,有白执保护她,应是无碍,娴衣沉默片刻,轻道一声“好”,便迅速转身,衣摆转瞬隐在了夜色里。
“贼人往那边跑了,你们还傻愣着干什么?”
“快!往西厢房那边去了……快追!”
一群尼姑拿着扫帚铲子扁担,在玉堂庵里追来赶去,几个贼人从厢房背后迅速攀上房顶,在玉堂庵的屋脊上健步如飞,对大批追赶的尼姑视若无睹,一个个跟老鼠似的四处乱蹿,完全没有章法。
时雍仰头看着,正思忖这些贼人是谁人派来,耳边突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地面不停地摇动。
响声不是从玉堂庵传来的,但是冲击力很大。
一瞬间,房舍瓦片下滑,树木疯狂颤动,一只鸡仔被落下的瓦砸倒在血泊里,发出痛苦的悲鸣。
时雍第一反应是地震了,除了地震,她想不通还有什么能产生这么大的冲击波。
“大黑!”时雍面色一变,在庵中一片尖叫声里,吹了一声唿哨,大声呐喊,“大黑!”
轰!
又是一声巨响,震天动地地传来,只见一股浓烟直入云霄。
听声辨位,仿佛是从玉堂庵的后山传来的。
这次时雍头皮都麻了。
不是地震,这分明就是爆炸的声音!
深山老林里,怎么会发生爆炸?
“不好!”
时雍低呼一声,正要去找大黑,手臂便被一只有力的大手钳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