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抬头,但见天摇地动,阴山乱石滚滚而下,就连烈阳都仿佛收回了几分光线,整个世界一片阴风惨惨,四周鬼哭狼嚎。
“啊!”
“地动了?山,山坍塌了。”
“趴下,快趴下。”
惊叫声此起彼伏,突如其来的自然力量,震得交战的两军不得不停下手上的武器,以图自保。这一次地动,比前两日守陵卫那一次,有过之而无不及,整个阴山好像都动了起来,跳舞一般摇摆异常,山上的碎石随着颤动,纷纷落下,兀良汗士兵人数众多,根本没有办法在第一时间全员躲避,很多人根本没有退路,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大小小的石头沙砾从半空落下,砸在自己和同伴的身上。
呻吟声,叫嚷声,一声混乱。
开室门口的南晏军众,却要幸运许多。
因为那是一个狭窄的路口,整片的石壁光滑笔直,直插云霄,碎石极少,造不成大面积的伤害。在陈萧的指挥里,众人围成一团,一部分守在外围戒备,一部人防止飞石掉落。但是,慌乱不可避免。
人群里有人惊叫。
“这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玉姬触动了机关,引发了地动。”
结合开室打不开,这种可能不是没有。
元驰更是担心起来,在地动的尖啸声里,大喊着“玉姬”的名字。
轰!
砰!
随着一道重重的碰撞声,地动渐渐停止。
大地又恢复了片刻,众人循声回头,但见开室之门在巨响声里,突然洞开。
一行人从漆黑幽冷的石门里走了出来。
最前面的人,居然是赵胤。
他身姿挺拔凛然,长发垂落,脸上漆黑,如一抹幽凉的鬼影缓步而行,脚步不徐不疾,黑色的袍服在风中微微摆动,肃冷的五官笼罩在光晕里,平添一抹诡谲的杀气。
谢放赤红双眸,提刀相随。
哲布抱着成格公主,紧随其后。
再后面是抚着大肚子的玉姬,还有几个押着蹒跚而行的巴图,慢慢走来的侍卫。
人群突然安静。
这一刻,仿佛连呼吸都会破坏什么,
每一个人都屏气凝神,紧张地看着突如其来的变故。
赵胤从自动分开的人群中间走过去,面向兀良汗大军。
从墓室出来,他似乎不习惯外面的阳光,眯了眯眼,视线好一会才越过人群落在乌日苏的身上。
“劫贼乌日苏,非先汗王阿木古郎血亲,竟伪造先汗王遗旨,篡国夺权……”
他一字字说得清楚。
不待说完,乌日苏已然变了脸色。
“一派胡言!”
他大啐一声,打断赵胤的话,笑声尖利又狂妄。
“又来一个骗子。你以为你和褚道子沆瀣一气,编造谎言,就能策动兀良汗将士,让他们背弃我吗?”
“畜生!”巴图突然抬头,死死盯住他,目光满是怨恨与仇恨,“我说我怎么会养出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原来你非我亲生。”
说着,他的目光缓缓移到陈岚的脸上。
“岚姐……”
一声呼喊,喉头已然哽咽。
“我对不住你,我弄丢了我们的孩儿。”
自打赵胤说出那句话,陈岚一颗心便已沉了下去,仿佛被冰心泡着,浑身凉透,连呼吸都有些吃力。
她看着巴图,一动不动,也不开口,甚至连情绪都没有。
巴图见状,更是痛心疾首。
“混账!你若能念及半分我养育你二十载的恩情,速速放了通宁公主。我饶你狗命……”
“哈哈哈!”乌日苏又是一声狂笑,等笑够了,这才转头看了看身侧那一群脸色变幻莫测的将士,用戏谑的声音,再次问出,“证据呢?就凭一张嘴,我还能说我是玉皇大帝的亲儿子呢。你们信吗?”
“你要的证据,我有。”
赵胤跨前一步,背山而立,余光仿佛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金光。
“本座在墓室里找出一些东西,乃是褚老多年前留下来的。你可要亲眼看看?”
“不!”乌日苏嘶吼,如同困兽,剑指着他们。
“你们在骗我!你们合起伙来骗我。我不用看,也不会信……”
声音未落,他喘息般突然将剑指向陈岚的脖子,厉声道:“兀良汗的勇士们,你们是草原最勇猛的儿郎,为了护卫阿木古郎最尊贵的血脉,给我杀上去,撕了这些人的嘴——”
他太过激烈,手上没有轻松,这一呐喊颤抖,剑身便在陈岚雪白的脖子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巴图见状怒瞪双眼,一把挣脱搀扶的侍卫,拔出他的腰刀便冲了上去。
“畜生!我跟你拼了。兀良汗的勇士们,看看我是谁,我是巴图,我才是你们的汗王……你们……给我听令。拿下劫国之贼乌日苏,本汗有重赏。”
乌日苏闻言,目光一变。
巴图在兀良汗做了两三年汗王,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余威尚存。
他来不及顾及其他,一把薅过陈岚的身子,紧紧勒在身前,那柄长剑更是用力。
“别动!谁敢过来,我要她的命!”
……
第685章 刀来人挡
巴图陡然瞪大双眼,额头青筋暴涨,喉头的呐喊声如同困兽的怒吼。
“畜生。你敢!”
乌日苏冷笑,“你看我敢是不敢?”
轰隆隆——
他话音未落,一道惊雷突然劈下来,震得人耳廓发麻。
不知何时,烈阳已经收住,黑云压顶,狂风卷起旌旗,孤鹰从天际掠过,拍打着翅膀直冲云霄,乌云将天空染成了一片青灰。
陈岚面色苍白,身子微微一颤,皱着眉头望向乌日苏。
眉目英挺,五官俊秀,唯有那双眼睛,浑浊不清满含戾气,仿佛要与全世界为敌。
陈岚双拳微攥,慢慢将双眼阖上。
“没有用的。孩子,你别再执迷不悟了。”
这一声温婉平静的“孩子”,如长辈的叮咛,让乌日苏嗜血的眼里划过一道复杂的暗芒。
“闭嘴!”他咬紧后牙床,低冷地道:“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我是认真的。”
“我知道。你是认真想杀我。”陈岚的语气无波无澜,如同在说别人的生死,“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杀了我之后呢?又能如何?我若是你,会马上带着大军撤回兀良汗,或有一线生机。”
乌日苏听不得她的关切,脸上冷意更甚。
“我叫你闭嘴!闭嘴——”
他歇斯底里,握剑的手微微颤抖一下,血珠从陈岚脖颈滚落。
“混账东西!”巴图受了重伤,但身手极为敏捷,几乎三两步就冲上前来,大声怒吼。
“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本汗将人拿下。”
兵戈声砰砰作响,但是没有人动弹。
兀良汗大军仿佛静止一般,立在原地。
他们手上的刀枪,寒光闪闪,却不知要劈向哪个方向。
巴图微微一怔,“你们敢不听我?”
没有人回答。
巴图眉头竖起,不可思议地道:“就算乌日苏不是我的骨血,不是阿木古郎骨血,你们也不在意?”
大军有片刻的骚动,很快又归于平静。
乌日苏笑了起来,松口气似的,脸上浮现出胜利的嘲笑。
“父汗,朝天子一朝臣。这已经不是你的时代了。”
今日能站在阴山,随汗王出征的将领,十之八九是乌日苏和阿伯里的心腹。相比起维护阿木古郎血统的传承,他们更在意的是自己的性命,还有自己一家老小的福祉和生死。
是他们帮忙乌日苏推翻巴图,扶植新汗王上位,他们与乌日苏就此捆绑,一条船上的蚂蚱,就算乌日苏不是巴图的亲儿子,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帮下去。
一旦乌日苏下台,他们或许能短暂的得到巴图的褒赏,可是秋后算账的故事,从古唱到今,巴图这人歹毒又记恨,他会将他这段时间受到的侮辱和痛恨全部加诸到他们身上,变本加厉地还回来。到时候,不仅他们要死,连同他们的父母子孙都要受到牵连。
汗王之怒,他们承受不起。
与其等到那时,不如一条道走到黑,向新汗王表忠——
十万大军,还怕拿不下阴山,不能将这个秘密掩盖在此?
只是短暂的犹豫,这些兀良汗将领就将自己的利益得失算得清清楚楚。然后将他们的马刀箭弩对准了巴图。
“哈哈哈哈哈——”
在乌日苏的狂笑声中,巴图脸上的愤怒一寸寸龟裂,变得苍白而恐慌。
阿木古郎率十二部建兀良汗国,短短几十载,刚传到他的手中,就要为外人所篡?
“你们,你们是鬼迷心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