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阿旺父母在时雍冷厉的双眼盯视下,也退开了些许……
尸体上盖着东西,方才又被人挡着,时雍没能看得太清,这一走近,把布揭开,当即愣住。
这具尸体浑身湿淋淋的,好像是从水里打捞起来的一般。
但是,尸体没有头。
时雍转头和宋长贵交换了一个眼神。
宋长贵朝她点了一下头。
时雍皱眉。
尚未来得及说话,何用便带着一群官兵过来了。
“都聚在这里做什么?防疫章程都忘后脑勺去了?”
“散了散了!都散了!”
“再不走,全都抓回去蹲大狱!”
官兵们手持武器,对百姓还是有威慑作用的,尽量他们很想留下来看看这个“观音菩萨座下弟子”要怎么破案,但是在官兵们的驱赶下,又得了时雍“稍后会让大家再与菩萨见面”的保证,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宋长贵对何用致了谢。
并借了他的人,将尸体搬到了一个收尸点。
此处原本是为收殓疫症死亡的人准备的棚屋,但霄南镇的疫症病人都往庆寿寺送了,死了有和尚超度,这个地方目前还没有死者。
时雍和宋长贵借地验尸。
外人都被打发了出去,朱九和白执又守在棚屋外面,父女二人说话就不用再避讳什么。
宋长贵问出疑惑,“阿拾,你弄那些神神怪怪的做甚?到时候,你拿什么跟人交代?”
时雍道:“放心吧。我自有办法。”
宋长贵眉头皱得更紧,“我看你那符牌倒真像神物,何处来的?从前为何不曾见你带过?”
时雍莞尔:“观音菩萨送的。”
宋长贵:“……”
别人会信时雍的鬼话,他是万万不肯信的。
时雍也不同他解释,更不去管此刻山上的觉远大师看到她留下的“书信”后在哭没有,只道:“父亲,你看这人是如何死的?”
她在转移话题。
宋长贵也成功被她引走了注意力。
尸体没有了头颅,只剩下一副躯干。躯干表皮泡得泛白,两手紧握成拳,腹肚微胀,拍着似有水响,身上没有明显伤痕,浮肿也不太明显。
宋长贵慢慢戴上手套,在尸体身上拍压片刻,抓起他的手指察看片刻,又脱掉他脚上鞋袜,看了看两只脚底。”
“为父以为,阿旺是溺水而亡。”
宋辞频频点头,一脸佩服地看着宋长贵。
时雍近前看了片刻,没有吱声。
宋长贵看她一眼,又道:“腹胀,肚内有水,按压颈部有水沫溢出,脚底皱白,指甲有泥沙……身子虽未浮肿,是因死亡时间不久。我判断,尚不足一个时辰……”
他说着他的判断理由,时雍拉了拉手套,依样发葫芦的将尸体外观检查了一遍,然后点了点头。
“父亲说得不错。看死症,确系溺亡。不过,若要进一步判断,最好还是剖尸确定。爹爹你想,此人若是溺亡,为何被人砍去头颅?既然有人故意砍掉他的脑袋带走,就肯定有什么隐情,或是不想让人知晓的真相。”
宋长贵想到难缠的那对夫妻,“只怕,他家人不肯……”
时雍道:“会肯的。”
宋长贵不解地看过来,时雍朝他微微一笑,侧目叫过来娴衣。
“你去给那对夫妻一封银钱。一封不够,就给两封,说动他们为止。”
娴衣微愕。
哪有给银子就有人愿意开膛破肚的道理?
宋长贵亦是惊讶,“阿拾,切莫触怒了家眷。霄南镇不比京师,你我行事多有掣肘……”
时雍淡淡一笑,说得极为笃定,“贪财之人,那才是最讲理的人呢。”
就在刚才那对铁匠夫妻缠住宋长贵不放的时候,她就发现了,他们与严家那对一心想为儿申冤的父母不同,这对夫妻要市侩许多,人已经没了,他们好像并不在乎破不破案,至少没有那么紧要,他们首先想到的便是要讹诈个什么人,拿到一笔银钱再说。
宋长贵正好是那个倒霉蛋,一看就是善良人,人家便咬住他不放。
听时雍这么说,娴衣半信半疑地出去了。
那对铁匠夫妻带着一个小儿子,就等在棚屋的外面,一直没有走远。只是此地有官差看着,不敢近前罢了。娴衣万万没有想到,她走过去道明来意,铁匠夫妇除了讨价还价以外,根本就没与她费什么口舌,拿到一份合理的银钱,便欣然应允。
……
此番宋长贵从京师来,带足了仵作行的东西,时雍也是有经验的法医,虽然工具不算得心应手,但解剖的过程,仍是没有花费太长的时间。
“爹!溺死无疑。”
死者肺腔严重积水,有大量液体,胃内也有溺液和水中杂物,即使眼下没有办法做硅藻检验,但根据经验,时雍很快确认,此人确系溺亡。
也就是说,阿旺是在淹死以后,才被人砍去头颅的。
而且,头颅尚不知去向。
时雍吁口气,摘下手套丢在案上,与宋长贵相视一眼。
“查下去,答案兴许就在那颗脑袋上。”
在场的宋辞和娴衣听着这话,身上倏然麻酥酥的,觉得此间的事情,越发吊诡。
宋长贵迟疑一下,点了点头。
“那还得找何用和司吏相帮才行。”
……
在巡检官差和司吏的协助下,他们组织了约摸五六十号人的巡检队,一面查防疫情,一面寻找线索。
一个时辰后,时雍找到了一柄斧头。
斧头被丢弃在山林里的一个流水淙淙的隐秘夹缝里,斧柄还有残血未净。
根据伤痕与斧头缺口的痕迹判断,这就是杀害阿旺的凶器。
不仅如此,这还是一把出自徐家铁匠铺的斧头。
斧头都砍出了缺口,时雍端详片刻,说道:“砍头的人并不十分利落,这徐家铁匠铺打出来的东西,也不怎么锋利。”
宋辞道:“会不会是铁匠夫妇?”
儿子一死就想讹钱,娴衣去谈解剖的时候,也未见他们推拒。
见钱眼开的人,什么都干不出来。
说起来,铁匠家确实有嫌疑,但时雍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铁匠家常年与铁器刀剑打交道,下手不会这般……”
说到这里,她又举起斧头,挥舞几下试了试。
“我认为,动手的应是女子。”
宋辞道:“难道是他娘?”
时雍看他一眼,不冷不热地道:“爹杀孩子的听得多了,娘杀孩子的少见。铁匠的妻子贪财没错,但她看上去比铁匠悲痛许多。我们还是再找找别的线索吧。”
宋辞摸了摸脖子,轻轻“哦”了一声。
恰在这时,朱九匆匆走了过来。
经过娴衣的身边,他偷偷瞄了姑娘一眼,双眼带着光,盯着人就不放,见娴衣红了脸,这才清了清嗓子,转头正色看时雍。
“郡主,两件事情,一件好消息,一件坏消息,你想先听……”
“别啰嗦。一块儿说。”时雍打断他,“别让娴衣回头揍你。”
娴衣低下头去,嘴角噙着笑。
朱九尴尬地一笑,“好消息是,我们发现了血手印,已经派人追下去了……坏消息是,庆寿寺的觉远大师托人捎话,好似是要找郡主的麻烦……”
第760章 意外的人
这日的霄南山十分平静。
山上的觉远老和尚在念经,山下的时雍在找人。
道常师尊留下的观音符牌被时雍“留书借走”,这个节骨眼上,觉远大抵能猜到与“观音显灵”有关。不过,觉远并不知道时雍具体要怎么做,就像头顶上悬了一把明晃晃的大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一般,急得他心绪不宁,几十年修行差点就破了功,一遍遍念经都没法缓解。
时雍没有理会他托人捎来的信儿。
“用完了,本郡主自然会还。大师得道高僧,能算天地宇宙,岂会在意这点身外之事?此事不用着急,查找凶手才是紧要。”
怀揣观音符牌,她领着朱九娴衣和宋长贵等人追出霄南镇外,循着那血手印所在,很快与白执等人会合。
“郡主!”
“参见郡主。”
众人纷纷朝时雍行礼。
时雍发现,连同白执一起,这些人对她的礼数好像比往常更为恭敬了,而白执的身边,多了好几个陌生人。她唯一见过的是丁五,那个精准天文地理的“十天干”,其他人看上去都很年轻,外形不一,有俊的,有平常的,都不是赵胤身边常见的那些侍卫,但都有几分神秘莫测的样子。
难不成这些人,都是十天干?
若当真这样,赵胤派出来的这支阵仗会不会太庞大了?
“兄弟们不用客气。”
时雍心里揣度着赵胤的用意,脸上未显分毫情绪。施施然回了礼,她看着眼前的山林,轻扬眉梢。
“查找地方了吗?你们为何都在此处?”
白执上前道:“回郡主话,为免打草惊蛇,丙六和丙七先进去查探,我们在此等待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