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大黑坐卧自在,整日大鱼大肉地伺候着,长得那叫一个膘肥体健,个头都壮实了不少,但那身腱子肉,说“肥”是过了的。
大黑显然也是不服,拿嘴筒子在她身上擦,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
白马扶舟笑言:“姑姑既然来了,不如坐下来,同我喝上两盅?”
时雍看一眼白马扶舟放在桌上的酒,不冷不热地道:“厂督旧伤未愈,还有新伤,半条命都靠药材吊着,当真不怕饮酒伤身呢?”
白马扶舟眸底有淡淡的笑,“姑姑果然是关心我的。”
时雍冷冷补充:“既然想死,大可以一刀抹了脖子,何苦为难大夫?”
在白马扶舟的面前,时雍这张嘴从来没有收敛的时候,向来是想说什么便说什么,白马扶舟也是自以为常了。闻言,轻轻将酒盏凑在鼻间,淡淡一嗅,微眯着眼道:
“可怜一盏梨花白,就要被白白糟蹋了。”
话音未落,他将酒放在桌上,懒洋洋坐好,望着时雍浅笑。
“不喝了!可好?”
这清浅的语气带着说不出的宠溺味道,就好像在哄一个撒娇的恋人,让时雍极为不适。她收回视线,朝白马扶舟淡淡点头。
“王氏饭馆的菜式,独绝京师,不喝酒也不会耽误,厂督慢用。”
白马扶舟目光尾随她的背影离开,唇角微微掀起一丝笑意。
……
王氏虽然不知道时雍会回娘家过年,但家里本就开馆子,并不差她那一口吃食。一行人回到厅堂,瓜果糕点却是早已备齐的,摆了满满一桌。
堂上正中供奉着祖宗牌位,供奉的瓜果磊得高高,香火袅袅,在庭院吹来的风中慢慢飘散。今日天寒地冻,一家人围在暖炉边上,饮茶说话,到晌午时,冒着腾腾热气的饭菜便端了上来。
天气冷,屋子里光线便有些暗淡,王氏特地挂了几盏灯笼,一脸喜色地招呼全家老小入座吃酒。
这是娴衣第一次在宋家吃饭,还同时雍一起入座,她很是拘束不安,王氏只管把菜往她面前放下,喜滋滋地招呼她吃,嗔怪她客气。
宋长贵的话不多,却也是一脸慈爱,有说有笑。宋香最近好事将近,脸色较往常好了许多,也会主动招呼姐姐们了,宋鸿年纪小,却因拜了一个好先生,学得那叫一个君子端方,有礼有节,单看那样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出自哪个名门世家的小公子。
时雍看王氏忙前忙后,自己却不入座,赶紧叫她。
“娘,别再上菜了,这些足够,你赶紧解了围裙擦个手,上桌吃吧。”
王氏看她一眼,干笑一声。
“你们吃,你们先吃着,娘前头还忙着呢,得顾着店,等会儿再来。”
时雍皱眉,“怎么还有客人?不是让你等东厂的人走了就关张,别待客了么?”
王氏瞄着她,有点怯:“这不是还没走么?”
时雍拔高了声音:“还没走?”
王氏咳声,“人家包了两顿呢,还有年夜饭。”
“什么?”时雍不可理解。
白马扶舟为什么连年夜饭都要在她家吃?不,在她家饭馆里吃,这是东厂煮不出饭来了么?再说了,他往年不都是同长公主一起过节?这也太反常了。
时雍站起来,“我去撵人。大过年的,跑别人家里来闹腾,搅得人过不好年。”
王氏一把拉住她,“不可!”
她力气大,拽得时雍使不上劲儿,嘴里也说个不停。
“娘收了人家的银钱,哪有撵客的道理?这要让人说出去,以后王氏饭馆还要不要做生意了?阿拾!阿拾!你可不许坏了娘的生意。”
时雍早已安静下来,无奈地看着看王氏。
“这事要是说出去,人家还以为你闺女姑爷不孝顺呢,大过年的还让当娘的忙碌营生,那是要遭雷劈的。”
“呸呸呸!瞎说八道……”王氏知道她不会再生气了,又喜上眉梢,朝时雍比划了个数字,满是得意的笑。
“累点算什么?娘收了他这么多,一点不亏。”
时雍扬起眉梢,“三百两?”
王氏眯起眼,笑得嘚瑟不已,“三千两。”
时雍倒抽一口凉气。
这确实是大手笔。白马扶舟要是脑子没毛病,她就把脑袋拧下来。
……
第857章 侯爷,我们溜吧
东厂的贵人花了这么多银子在王氏饭馆里过年,时雍以为无论如何白马扶舟都得找点由头给她好看。然而,一下午提心吊胆的过去,白马扶舟除了中途派人来催促茶点,别的什么都没有做。
年夜饭开始了,时雍想通了。
就当接待了一群东厂疯子搞团建吧!
天色渐暗,月光沉入乌云背后,这是一个没有月光的除夕。
想到去年除夕的光景,时雍觉得这个年夜饭真是舒心。汤美菜香,时雍一时高兴便多喝了几杯,脸颊酡红,微醺小醉,极是舒服的状态。
这一喝酒,她就想到了赵胤。
“娴衣,我们去接侯爷吧。”
时雍离开的时候,王氏尚在厨间为她装食盒,里头全是给姑爷捎带的酒菜。时雍让塔娜拎了,便辞别家人往外走。
饭馆客堂里很是热闹,喝酒划拳,声声吆喝,这群东厂番役也是恣意,一个个吃得面红耳赤。
时雍出门前瞄了一眼,白马扶舟仍然独自坐在靠窗那桌,一个人优雅地坐着,面前满满一桌菜,他自己独享,却在桌子的对面摆放了一副碗筷,还有斟满的酒杯。
碗里盛着大米饭,筷子直立插在中间,看上去像是祭奠死人所插的香烛一般。
“过年了。来,敬你!”
白马扶舟脸色苍白,远不像喝过酒的样子,但他端起酒杯来,认认真真朝虚空的对面示意,然后一笑,徐徐入口。
时雍顿步。
白马扶舟这是在干什么?
同鬼魅说话么?
时雍隔得远,听不清他说了什么,但看动作,脊背便莫名爬上一层凉意。
白马扶舟放下酒杯,脸上笑意未退,好像没有看到时雍的审视,仍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面上波澜不显,眼底却有一束跳跃不定的烛火,衬得他双眼格外幽暗。
“好走。别怪我心狠,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神经!
时雍侧头,“娴衣,我们走。”
娴衣应一声,拎着食盒跟在她的背后。
“我们当真要去么?爷不是说让你留在这边,等他事情办完,再来接你?”
时雍轻轻哼笑,眼里的笑好像要溢出一汪清泉来。
“他腿脚不好,今日宴请军中将校,定是受累了的……我去接他又有何不可?”
娴衣抿唇一笑,发自内心地道:“郡主和侯爷伉俪情深,谊切苔岑,当真是令人羡慕。”
时雍笑应:“你和九哥也会的。”
说着,她撞一下娴衣的肩膀,“大过年的,你难道就不想去接九哥么?”
娴衣害羞地低头,“不想。”
时雍嗔笑:“口是心非!”
两人边说边笑上了马车,几个侍卫和丫头跟了上去。
饭馆的大堂里,白马扶舟握紧杯中的酒,推开窗户望向徐徐而去的车影。
“慕漓。”
一个人影按刀靠近,“督主。”
宋慕漓顺着白马扶舟的目光望了片刻,声音低了下来,隐隐还夹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叹息。
“今日有督主坐镇在此,他们自然是不敢乱动的。”
白马扶舟冷笑一声,语气幽淡,“万一翅膀长硬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呢?”
宋慕漓皱眉,“属下查过,有探子前来,却无旁的动向,想是不会动手。”
白马扶舟道:“给我看牢了。有什么消息即刻来报。”
宋慕漓看了他一眼,压低嗓子,“督主,这已是你在京师的最后一股势力了。督主为何要……想方设法将其铲除?”
白马扶舟放下窗户,冷冷看着他。
“本督在京师的势力是东厂。”
他目光扫过不远处正在吃喝划拳的番役们,“这些人,才是本督的倚仗。以后那些大逆不道的话,不许乱说——”
宋慕漓应声,看他的目光却满是不解。
一手布局,又一手解局。便是他这样的亲卫,也很难理解白马扶舟的行为了。
“不必奇怪。”
白马扶舟将酒盏推给慕漓,指了指对方的碗筷。
“有时你看到不是我,而是他。”
宋慕漓说不出话。
若是可以,他很想为督主请个大夫,好好看看脑子。
……
炮竹声中除旧岁,烟火阵阵迎新年。
一路过去,时雍看到的是家家户户的灯光,听到的是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炮竹和孩子欢快的尖叫。
好一个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