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机营里搭了草台班子,大锅里煮着肉,大缸里装着酒,一群光着膀子的大老爷们儿喝得脸红脖子粗,上台比试摔跤,引来人群里的一阵阵喝彩。
军营中的年味与市井人家又是不同。
时雍还没有入宫,就感觉到了那种热闹的气氛。
她没有让门哨进去通传,而是手执赵胤的令牌带着娴衣长驱直入。
营中太闹腾了,赵胤一个人端坐在台下的主位,欣赏着台上的表演,并没有发现时雍进来,待到一抹香气靠近,他想转头,胳膊已然被女子揽住,那软腻腻的身子顺势滑下来,坐在了他的旁边。
“侯爷别动!你被绑架了。”
赵胤:……
他徐徐看来,眼底有一丝淡淡的红,紧抿的唇微微上翘,看得出来喝了点小酒,且心情尚好。
“女寇意欲何为?”
上道!时雍心里欢呼一声,对很快就进入角色表演的东定侯大加赞赏了一番,见左右将校都离得甚远,便凑过头去,几近耳语般对他道:
“还欠侯爷一次色诱呢。这不是巴巴来补上了么?”
赵胤心里一躁。
这女子好生大胆,众目睽睽下,一群大老爷们面前,也敢说这样的话。
他责备地朝时雍看过去,可时雍已然恢复了正经表情,轻轻拿起酒壶在他酒中斟满,迎上那一束束探究的目光,浅浅而笑。
“侯爷素来量浅,我怕他饮多误事,特来相帮。诸位兄弟,我敬你们一杯,共祝猴年,安泰吉祥!”
众将校起身,举杯:“祝侯爷和郡主安泰吉祥,和和美美!”
时雍:“干!”
众将:“干!”
赵胤坐在原地看着豪爽干云、英姿飒爽的女子,眉梢轻跳几下,这才牵了她的手坐下。
“顽皮!喝多了怎生是好?”
时雍小声附过去,“我喝多无事,你好下手。怕只怕你喝多……误事!”
赵胤唇角微微扬起一抹笑。
“你这女子……”
“侯爷……”时雍打断他,手指在他掌心勾了勾:“我们溜吧?”
第858章 团圆
军中岁月枯燥,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操练,又遇寒冬,年节便是最热闹的时候。
台上的比试还没有结束,将士们群情昂扬,吆喝声不断。因为赵胤事先就说好,年事不必顾及尊卑和上下级,士兵也敢同上官玩笑,人人都可以上台展示自己的武艺,功夫好的人还有几率得到提拔,因此,这会儿场面火热,即便看到赵胤和时雍默默离席,也无人去关心上官的私事。
只有魏骁龙送出来,笑盈盈地道:“末将吃了酒,就不远送了。大都督、郡主,过年好。”
时雍笑道:“过年好。”
赵胤朝魏骁龙点点头,牵着时雍的手,慢慢出来。
谢放牵着乌骓等在路边,沉默得像个木桩,赵胤从他手里接过马缰绳,看他一眼,又望了望身侧的几个侍卫。
“你不必跟随,自去玩乐。”
谢放应了一声,“是。”
赵胤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他的脸上。
“年节上,你也当回家看看。”
过年时节,有家有口的侍卫们都休沐回家与家人团聚去了,便是朱九也在方才娴衣来时,向时雍要了人,不知去了哪里。只有谢放,寸步不离地跟着赵胤,有家也不归。
时雍觉得谢放这人当真是尽忠职守,也跟着笑道:“是呀,放哥,把你家侯爷交给我,你就放心地回家去吧,保证给你看护得好好的。”
谢放垂目,一本正经地应了。
“多谢郡主,多谢侯爷。”
时雍笑着同他们挥手再见,跟着赵胤出了营。
赵胤看时雍一眼,“马车在何处?”
时雍眨了眨眼,“我让他们先回去了。”
赵胤眼底露出责怪,“天寒地冻……”
时雍道:“他们也要过年嘛。怎好捆绑在我们身边?”
赵胤没有再说什么,瞥她一眼,时雍见状便笑了,挽住他的手,身子轻轻偎过去。
“只要陪在侯爷身边,骑马也好,步行也好,我都可以。”
赵胤牵紧她的手,那触手的冰冷让他微微皱眉,哼声,又包裹在掌心里,认真帮她理了理身上的氅子。
“上马。”
时雍眯起眼,一副微醺的模样,双眼带笑。
“没有力气上马了。”
营房门口有哨塔有守卫,赵胤睨她一眼,无声地叹息着,将人抱起来放坐在马上,然后翻身上马,坐在她的背后,将人圈在怀里,轻轻一抖缰绳。
“乌骓,走。”
时雍不满地嘟哝。
“侯爷好生狡猾,让我在前面吃冷风。”
赵胤身体一僵,迟疑了下,“你要在后面?”
时雍忍笑,一本正经道:“倒也不必了。侯爷将我抱得紧些就好了。”
随着话音落下,她一条腿也跨过马背,从正坐改为侧坐,这样可以看到赵胤,且更易亲近地偎在他的怀里。
这是时雍十分喜欢的姿势。
她将赵胤的腰身一圈,又小声埋怨。
“好硬。”
赵胤身上的软甲,冰冷硌人,这是事实。
他却听得笑了,一只手揽住女子腰身,轻叉马腹。
“有马车不肯坐,要找罪受。赖谁?”
“赖你呀。”时雍借着酒意添了几分娇憨之态,缩在赵胤怀里避着风,毫不避讳地将所有的不适都赖到他身上。
“谁让你这么招人,害得我巴巴地跑过来,为了你受罪?”
“你这女子……”
“哼,难道我有说错嘛?还不是侯爷太好让人思之若狂。”
头顶传来赵胤轻轻地哼笑。
“阿拾总是对的。纵然有什么不对……”
“如何?”
“也该赖爷。惯的!”
时雍叽叽地笑,对此话很是受用,抱住他的腰,又往他身上蹭了蹭,取暖。
神机营在城外,此时已临近子夜,正是跨旧迎新的时候,家家户户都鸣起了鞭炮,驱邪避凶,静寂的天空下,火炮声不时响起,夹杂着守岁的顽童恣意的嬉笑。
天上灰蒙蒙一片,偶尔闪过一抹焰火的光芒。
一大一小两个人挤在一处,骑一匹马。
马儿走得很慢,徜佯在入城的官道上,连夜风都暖了几分。
时雍懒洋洋地道:“年夜真美。我们也算团圆了。”
赵胤轻嗯一声,手稍紧。
时雍感觉到,轻笑仰头,“你今日在营中,就没有想我么?”
赵胤道:“想。”
“怎么想的?”
“……”
时雍瞄他一眼,知道他这个人说不出什么肉麻的话,又是抿嘴一乐。
“看来是没有想我啊?要不然也不会一整天不闻不问了。明知道白马扶舟也在我娘的饭馆里,意图不明,侯爷也放得下心。哼~”
赵胤低下头,看了看怀中女子,手臂用力托住她的腰,免得她被颠下马,语气比方才要更为清悦几分。
“今日却了十余个营地,没有片刻闲暇。阿拾来时,我刚到神机营不到半个时辰。”
时雍哦一声,“是么?那你有没有好好吃饭?饿了没有?”
赵胤摇头,眼皮微微垂下。
“至于白马扶舟……”
稍顿,他徐徐开口,“他眼下正为拼命洗脱嫌疑,来饭馆,多个护卫罢了。爷有什么不放心的?”
呵?
时雍扬起眉,笑得颜开。
“敢情你把东厂厂督当成了侍卫使唤?”
“嗯。”赵胤干脆利索地应了,语意不详地笑:“本座做事不问因由,只看结果。”
“怎么说?”
“近日,白马扶舟属实做了不少好事。神机营示警,哲布出城救封参,助锦衣卫铲除张普一党。再一个个亲手肃清邪君留在大晏京师的人马……确是非常之举。”
时雍哼声:“装神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