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芙见着时辰不早了,委婉地表达了送客的意思。
“今日也谢谢姑娘的好茶。”
龚洪很会看眼色,赶忙起身。时辰确实不早了。
第52章 ·
送走了龚洪, 归芙有些怅然若失,她本就不是一个能自立的女人,虽贵为公主, 但是她自小看娘亲的行径, 不自觉地,就把一身荣辱寄托在男人身上。离了钟家, 她很是茫然。
之前她的乳母赵氏过来探望她, 言语间也劝她再嫁。归芙不是没动过心思,只不过因着身份,一直在犹豫罢了。
龚洪的造访, 让归芙又有些心动,只是那到底是龚家,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是断不会让龚洪娶她的。况且龚家还有一位姑娘, 迟早是要进宫的。她虽然相信归苼的魅力,却也知道男人的劣根, 依着龚湘的品貌,上位不是件难事。
是以归芙只是放任自己心动了一下,再无其他想法。
因着宫中决定放一批宫女,归苼也问了身边的人,除了在院中洒扫的宫人外,是没人想出宫的。本就是家里不受宠爱的姑娘,进宫都好有十年了, 唯一的亲情, 都随着时间慢慢淡薄了。有的人家, 爹娘俱以不在,即便是回家, 也是被兄嫂随意打发嫁人。还不如跟着归苼,到底还能被尊称一声姑娘。
池温迟迟未定下新后,朝臣都有些着急。只是他早已经论功行赏,又不好说什么。谁都知道后宫住着前朝的公主,真怕池温一时冲动,就让她做了皇后。
归苼躺在池温旁边,闲闲地用手绕着他的头发。
“这些日子,御史的折子怕是要把宣政殿的书案淹了吧?”
“淘气!”
池温翻过身,捏着归苼的鼻子。
“就会说风凉话。”
归苼笑了笑,又往池温身边靠近了些。九月末,金陵开始冷了。可是点炭盆,又略显得早。
“你放心,我自然有法子堵他们的嘴。不过从明日开始,我就要在甘露殿独宿些日子了。”
“哦?”
归苼翻过身,用胳膊撑起身子,看着池温的脸。
“你又打什么主意?”
归苼的头发拢在身后,用一根丝缎扎着,有碎发落下来,拂过池温的面颊,弄得他痒痒的。
“没什么,不过就是装病。”
池温把归苼揽在怀中,给她盖好被子。
“装病?”归苼搂着池温的胳膊,“我知道了,是不是让人说什么你命中不宜早娶?”
池温笑着摇摇头。
“这一招,我当年推了柴家亲事的时候用过一次了,现在不过是老话重提。”
池温当年为了退柴家的亲事,着实折腾了一番。只不过归苼完全没有这记忆,只得含糊着过去了。
“倒是个好主意。”
归苼虽然这么说着,心里却不以为意。池温这么拖下去,又能到几时?他的话,听听也就罢了。
果然,池温在甘露殿独宿的第七日,就传来病重的消息,御医看了个遍,都没说出所以然了。最后还是池家老夫人拍板,请了玉泉观的观主过来。
玉泉观观主了真道人已到古稀之年,须发皆白。他拿着拂尘走进来的时候,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就连在一边的御医,都忍不住想给他跪下。老神仙当真就是眼前这副模样。
了真道人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池温,心头暗笑,不过仍旧面上严肃。
“老道很早就说过,皇上不宜早娶,这是把我的话又忘了?”
池老夫人没说话,她撇了一眼躺在那里的池温,心道谁的儿子谁知道,这是又拿这事来对付她呢。可是她又不好说什么,只得含糊地应了。
大臣们都不是傻子,谁都知道这事是个幌子,可是皇帝摆明车马表示自己不会立后,他们也只得偃旗息鼓。
归苼在凌烟阁闻讯,笑得花枝乱颤,池温倒也是有意思得很,这种招数都能被他想到。
又过了几日,池温病愈,又略休养了几日,就摆驾玉泉观。他病好了,得给神仙上柱香去。
池温简装出行,沿途只是让侍卫把道路两边拦了一下。两边的百姓跪在那里,也没有谁想抬头去看上一眼。
龚家今日要去张家贺寿,刚走了几步路就遇上着情形。龚老夫人带着龚湘从马车里出来,跪在一边,心道真是个好兆头,这是与皇上有缘分呐!
龚湘跪在那里,眼睛看着地面。这时,黄色的步撵从她前头经过,不知道为何,她悄悄地抬起了头。
池温在步撵中坐得无聊,掀开帘子左右张望。他记得归苼小时候说过,每次出门没意思得紧,黑压压的。
他望过去,果真都是如此,忍不住笑了起来。权力,有时候真是好东西。
龚湘躲在人后,抬眼就看见池温,瞬间就低下了头。她的手颤抖着抓着裙摆,牙关咬得紧紧的。她怕自己一激动,就叫出来。原来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居然就是皇帝。
终于,池温的仪仗过去了,众人才站起身来。龚湘激动得面色发红,她颤抖着手,扶着龚家老夫人上了马车。
“你这是怎么了?”
龚家老夫人瞧出龚湘的不妥,关切地问了一句。
龚湘不能说实话,慌乱间,倒是生出了急智。
“天家威严,孙女想着,若是有朝一日进了宫,做了皇上的妃子,是不是也是这般出行?”
龚家老夫人点点头,心道她孙女好志向,只有这样,才能在宫中混出头来。
“这是自然。”
龚湘这些日子因着方姑姑,也了解了宫中不少事情。她对号入座,想明白了那日所见的妇人,应该就是方姑姑口中的前朝九公主归苼。
她回忆着当日的情形,嘴角不禁勾起一丝微笑。论样貌,她比归苼也不差什么,论年纪,她比归苼小上好几岁。若是进宫,龚湘自信能有一席之地。
龚家老夫人看着龚湘坐在那里出神,内心暗自点头,她喜欢孙女有大志向。
今日是张家老夫人寿辰,宾客盈门。龚家老夫人坐在那里,与众人闲谈。龚家初到金陵,朝上又没有人,龚家老爷虽然做官,但是远在陇西。
“今日过来晚了是不是也是遇见了皇帝的仪仗?”
罗家夫人在一边问道。
龚老夫人点点头。
“真是好大的阵仗。长居陇西,倒是有些乡下人的做派,觉得见世面了。”
“您谦虚了。”
“皇上这次去玉泉观,是拜谢神仙去的。毕竟老观主放话,皇帝不宜早娶,我看啊,纯粹就是那位与老观主做戏,还不是被宫里那位迷住了。”
说话的是柴家夫人,她家与池家的那桩公案,大家都清楚,此时也不便说话,只是笑了笑。
龚家老夫人却有些摸不着头脑,忍不住看向罗夫人,罗夫任微微颔首,示意回头再与她说。
张家老夫人寿辰,因为是整生日,特意请了戏班子。龚湘在陇西很少看戏,此时完全被吸引进去了。
戏台上,正唱着游园惊梦,缠绵悱恻,让人浮想联翩。
“你家真好,竟然还点这种戏码,我家管得严,才不让我看呢。”
说话的是一个小姑娘,龚湘看过去,不是很熟悉。
“这有什么了,祖母说了,这些不过是人杜撰出来的罢了。哪家大家小姐出门,不是一脚出八脚迈,就是见了外人,那教养妈妈是摆设不成?”
张家大姑娘张愉说话爽利,一席话堵得旁边的小姑娘哑口无言。
“再说了,遇见个清俊后生就被迷得神魂颠倒,这是有多没见过世面。”
龚湘在一边,忽然不自觉地红了脸。不过她觉得戏文说得对,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有的人,就是命里该着遇见。
“那位还不是被九公主迷了眼睛,大张旗鼓地去玉泉观,谁不知道那都是说辞。”
“柴二!”张愉厉声说道,“天家的事情,私下里议论议论也就罢了。你这番话,可就不是该说的了。”
龚湘这才知道,那位是柴家的姑娘。
“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什么命中不宜早娶,当初就是用这皇子退了我姐姐的亲,现在又拿出来说,无非就是为了不立后,不充盈后宫。要我说,男子汉大丈夫,直接说出来,又能怎么样!”
张愉闻言,面色越发不悦起来。
“若是在你家,这话你随便说,可是这是在我张家,这话就由不得你胡说八道了。”
柴家二姑娘见张愉真的生气了,这才讪讪地把嘴闭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龚湘把这话在心里转了一遍,想着回去要再去问方姑姑。
她起先不像进宫,对这些事情自然不上心,可是她今日发现心上人就是当今圣上,就又是另一番清醒了。
柴家二姑娘单名一个蓉字,人如其名,仿佛一朵芙蓉花,艳丽张扬。
她坐在那里,左顾右盼,见龚湘眼生,就走了过去。
“这位姑娘是哪家的?”
柴蓉声音柔柔的,倒是跟长相又有些不一样。
“我是龚家的,前些日子刚来金陵,姑娘未见过我,也是正常。”
柴蓉歪着头想了想。
“我见过你哥哥。”
龚湘很是惊讶,她家与柴家从未有过交情,怎么她倒是见过她哥哥。
“前些日子我哥哥带朋友往他书房欣赏他新得的字帖,不小心被我撞见了。”
柴蓉说这话的时候,落落大方。
“我哥哥倒是与我说过此事,说见了米芾的字帖,还毫升感叹了一番。”
“那就是在我家见的。”
柴蓉说着就笑了起来,两个酒窝若隐若现,分外可爱。
第53章 ·
龚湘在内宅, 龚洪整日在外面,也很少与她讲外面的事情。是以她并不知道龚洪的事情。
柴蓉年岁小,又活泼, 拉着龚湘一直说话。张愉见龚湘有人陪着, 就吩咐侍女在一边伺候着,自己则去招待其他家的姑娘。她年岁渐长, 管家交际也慢慢学起来了。招待各家姑娘, 就是其中要学的一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