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兴帝复与他们一些赏赐,说得些勉励的话后,留下舒瑾,派个小太监引卫灵儿去凤鸾宫。
从入得殿内到从殿内出来,卫灵儿视线没有怎么在永兴帝脸上停留。
匆匆几眼,唯觉得这位皇帝陛下气势威严,不怒自威。
即便和颜悦色也叫人不敢松懈心神。
卫灵儿心里清楚,那是一种来自上位者的压迫感,因为他有生杀予夺于心的至上权利。
但比起永兴帝,更让她有些不安的是去见高皇后。
这种不安并不来自于今日见面,她今天是来叩谢恩典的,也不会被为难。
可往后呢……上一次见皇后娘娘,乃蜀王世子请皇后娘娘从中说和,同她提出娶她为侧妃的话。她不知皇后娘娘何种性情,但她最终嫁与舒瑾,若皇后娘娘认为自己被拂面子,也未可知。
卫灵儿唯有安慰自己,她是个无足轻重之人。
这一次的事情,其中利害之处,事到如今,皇后娘娘不会不知,或许不会怪罪到她身上来。
到凤鸾宫,卫灵儿定住心神,入得殿内。
却发现殿内除去高皇后,还有一人,是她认识的:冯语妍。
卫灵儿恍惚记起有那么一回事。
去年秋冬之际,她先从舒静怡口中得知冯家欲送冯语姗入宫为妃,后来,冯语姗身患不孕之症,冯家的那个入宫的人选,变成冯语妍。今年大选的日子已过,冯语妍这是已经入宫了,从冯语妍的衣着打扮来看,也知是后宫妃嫔。
“这一位是冯婕妤。”
小太监低声提醒卫灵儿,卫灵儿颔首,走上前去。
“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
“见过冯婕妤。”
卫灵儿与高皇后、冯语妍分别行礼,高皇后笑道:“快免礼。”
行礼之后,高皇后命宫人与卫灵儿赐座奉茶,微笑与她闲话家常,似不在意之前蜀王世子的事。
高皇后说:“那时不知你与舒家大公子已有姻缘,本宫差点儿好心办坏事,幸得如今你与舒家大公子有一个好结果,本宫也就放心了。你与舒家大公子有此缘分,往后更要恩爱和睦,瑟调琴弄。”
卫灵儿便也微笑应答:“皇后娘娘说得极是,民妇谨遵教诲。”
提过一茬这件事,高皇后说起别的。
如是闲话过一阵。
高皇后忽道:“听说你与冯婕妤在闺中便相识?”
卫灵儿微笑:“回皇后娘娘的话,民妇初来邺京时,幸得表妹照拂,介绍与民妇认识许多邺京城中的小娘子,其中便有冯家的三小姐与冯婕妤。记得有一回与表妹同去沛国公府,喝茶时,丫鬟不小心打翻茶水,弄湿民妇的衣裙,是冯婕妤热心带民妇去换衣裳的。”
高皇后“哦?”一声:“还有这样的事情。”
卫灵儿维持着面上的笑容说:“是,民妇至今仍感激冯婕妤热心,且因当时那件事险些闹出误会,每每想起来,仍觉得对不住冯婕妤。”
高皇后仿佛有兴趣,问:“怎会闹了误会?”
冯语妍从旁听着卫灵儿与高皇后的话,抢在卫灵儿前面说:“些许小事,不敢污了皇后娘娘的耳,是妾当时身边的一个丫鬟不知礼数,见妾房中丢了一枚玉佩,也不过脑子,便……妾每每想起这件事,同样觉得对不住卫夫人。”
高皇后扫一眼冯语妍,笑道:“那当真是不知礼数。”
“是妾管教丫鬟不力。”冯语妍说,继而去看卫灵儿,歉疚道,“灵儿,这件事,实在是我对不住你。”
卫灵儿起身与冯语妍一福:“冯婕妤言重。”
“误会早已澄清,还望冯婕妤往后勿再将此事往心里去才好。”
冯语妍道:“这是自然。”
当下便也不再与卫灵儿叙什么旧。
卫灵儿在凤鸾宫又喝得一盏茶才告退了。
冯语妍同样与高皇后告退,和卫灵儿一起走到殿外廊下。
“与灵儿初见时,未曾想灵儿有一日会嫁与舒家大公子为妻,不管怎么样,恭喜灵儿了。”
冯语妍似诚心祝福她。
卫灵儿知冯语妍如今是冯婕妤,身份不同往日,也不想找麻烦。
她微微一笑道:“语妍,我该恭喜你才是。”
冯语妍笑:“也罢,咱们都当得上是有福分的。”
见宫人抬了软轿过来,又道,“我有事,便先走了,灵儿,下次你入宫,记得来我那儿喝茶。”
卫灵儿含笑答应。
看着冯语妍上得软轿离去,这才随原来的那个小太监往回走,去找舒瑾。
离开凤鸾宫的地界,未走得多远,卫灵儿便已看见他。
是舒瑾特地过来接卫灵儿。
两个人碰面后,再去与永兴帝请过安,这才一道出宫回府。
回去依然是乘的马车。
舒瑾问起凤鸾宫里的事情,卫灵儿一一说与他听,谈及冯语妍,她道:“皇后娘娘提起我与她从前认识,我也不知是随口一提或别的什么。只如今我不愿同她有太多牵扯,不想叫皇后娘娘以为我同她关系不错,便说了在沛国公府的那件事。”
冯语妍在后宫得皇帝陛下宠爱或不得,都与她没关系。
卫灵儿知她沾不了这个人的好处,也不想沾。
所以才说起那件旧事。
她相信高皇后听过心里会明白,她和冯语妍的关系很普通。
至于冯语妍……
冯语妍怎么想,从玉佩那事起便早已不重要。
舒瑾听过卫灵儿的话,同她说:“无妨,往后你也不会时常入宫,即便入宫亦未必与她见面。”
“不用太往心里去。”
卫灵儿点头。
一时由于冯语妍想起冯语姗,她又暗叹一气。
舒瑾捕捉到卫灵儿细微的反应:“怎么突然叹起气来了?”
卫灵儿微讶看着舒瑾,不想自己那么轻的叹气声都被他轻易的捕捉。
她抿了下唇,没提冯语姗。
想一想,卫灵儿问:“大表哥,女子为何必须生儿育女不可?”
舒瑾道:“为何会有此一问?”
卫灵儿与他说:“只是忽然想到,若一个女子被知晓不能生育,大约便不会有人上门求娶了。”
“还有……”
“女子出嫁之后,如若一直不能有孕,也极易受人指摘。”
许多人纳妾便也借着这个幌子。
要延续香火,要绵延子嗣,要多子多福。
舒瑾看一眼卫灵儿,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掌中,感受她手掌的绵软道:“旁人如何,我不知晓,只于我而言,这些总归不如我喜爱那个人来得重要。况且,我娘亲当初便是因为生育我而身体损伤,以致于缠绵病榻,早早病逝。”
“我知由来女子生育便不易。”
“既娶的是我心爱之人,更断无蛮横地提些要求,非让她辛苦的道理。”
“所以,灵儿,这方面的事情也是可以你自己做主。”
“即便你不想生儿育女,亦有我护着你,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想做什么便不做什么。”
卫灵儿不能不承认,自己往前未曾想过这个问题。
只感觉那像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更不知,舒瑾竟是这般想法。
她垂下眼,认真想一想这个问题。
过得半晌方才抬眼说:“我想与大表哥不愿我受苦的心思相同,因为是大表哥,我便也是心甘情愿的。”
卫灵儿反握住了舒瑾的手。
然而想起这个人昨天夜里如何折腾自己,她又笑着丢开了舒瑾的手。
“大表哥既这样想,往后该克制些,不可再如昨夜那样。”
手掌一空,舒瑾皱了下眉。
听清楚卫灵儿的话后,他眉头皱得更深,抬眼去看卫灵儿却笑:“若为这个,灵儿不用忧虑。”
舒瑾用不经意的语气告诉她:“之前入宫请赐婚的旨意后,我去找过傅太医,和傅太医讨来一种药,按时服下,便不会令你有孕。几时你想要孩子了再停药。”
卫灵儿可谓是被舒瑾的话震惊了。
她看着他:“大表哥,你……”缓过神来又问,“会不会对身体有损伤?”
“无什么大碍。”
舒瑾慢悠悠将卫灵儿的手再一次握在手里,“且再如何,也要比你喝避子汤来得好。”
卫灵儿惊讶中说不出话。
舒瑾道:“你今年虽已十七岁,但身子骨也尚未长结实。”
“况且你心中仍有执念,在查清岳父岳母的事情之前,如若多一份牵挂,大约于你也是负担,故而我自作主张。”他吻了下卫灵儿的指尖,勾了下唇,徐徐问,“灵儿可是又觉得要无法回报我?”
“只我想要的已然得到。”
卫灵儿望入舒瑾眼眸,听见他说,“你在我的身边,是我的妻,便是我心之所愿,已无他求。”
一句又一句的话震得卫灵儿一颗心如鹿乱撞。
良久,她定住心神,嘴角微翘,弯着眼睛说:“我会一直在夫君身边。”
卫灵儿从舒瑾的话语中,感受到过去父母尚在时,自己有所依靠,再大的困难都不惧怕的温暖。想起舒瑾与她说过的关于舒静娴的事,她暗暗决心往后也要成为他的依靠,让他觉得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