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一家子说说笑笑地走,当然就觉得时候短了,人就是这样,快乐的时光很容易过。
用大杂院以前老人的话说“有吃有喝,日子过得快着呢”。
回来后,顾舜华去上班,谁知道也是该着她最近时运好,什么好事都往一处赶,牛得水和她提出来最近饮食公司打算推荐上学的事:“咱们饮食公司虽然是干勤行的,但是也得提高文化水平,所以我们单位现在也有几个推荐名额,推荐的学校是中国广播电视大学的分校,当然了,这学校学出来学历和人家正经高考进去的不一样,但也是国家承认的,以后凭职称有用,我打算把你推荐上去。”
顾舜华听到这消息,都没反应过来。
这可真是正要上房就有人递梯子,她才听雷永泉妈妈提了这大学分校的事,结果饮食公司就有这机会了。
牛得水看她这样,还以为她不想:“嗨,你也别多想,要是不想去,那到时候再说呗,我换别人推也行。”
顾舜华忙道:“牛叔,我想去,我想去啊!推荐我吧!”
牛得水也是一愣,这么激动?
顾舜华:“我正想着能学习进步呢!”
牛得水:“那敢情好,其实咱们饭店也没别人特想去,想去的也不够格被推荐,你愿意去,那就推荐你。”
这倒不是牛得水瞎说,主要是厨师练的是灶上功夫,谁没事动笔杆子,而有些服务员或者别的打杂的,倒是愿意学点,可也不合适被推荐啊,像顾舜华这个倒是正正好。
当下让顾舜华写一个申请材料:“到时候给你递上去,不过也不是一定能上,只是咱们玉花台推荐上去,各单位都得推荐,到时候饮食公司内部一共评出三个指标来推荐上大学。”
顾舜华一听:“三个指标?”
牛得水:“对,就三个,所以还是得竞争。”
顾舜华:“嗯。”
听说只有三个指标,顾舜华觉得这事难办了,因为饮食公司囊括了大大小小北京城多少家国营餐馆,这里面自然有自己这种勤行灶上的,或者接父母班的,但是也有一些是分配进来的,可能本身有些文化,有些职工人家本身就水平高,到时候万一来个考试或者别的什么筛选,自己肯定不行。
这个时候真是只能听天由命了。
因为这个,顾舜华是又期盼,存着希望,又觉得希望不大,回去后,和任竞年提起这个来,任竞年倒是觉得没什么。
“你们单位有这个机会更好,我们努力争取,如果上不了,我们就看看雷家推荐的那个门路,实在不行,就考,三百分要说也不是太难。”
他这一说,顾舜华忍不住别了他一眼:“说得轻巧。”
不过也就没再提了,反正这个事,现在急也急不来,再说本来就是锦上添花的事,就算万一上不成,也没什么。
谁知道这天,佟奶奶这里却突然出了一桩事。
说是潘爷拗不过佟奶奶,到底带着她拿那碗过去琉璃厂,找了行家让人家“照一眼”,看看到底多少钱。
谁知道人家行家看了半天,说这是假的,仿造的,也就是最近十几年仿出来的,最后人家说:“要说这事也是巧了,我正好见过这个,做这个的朋友我都认识,要不然一般人谁能看出来,仿得挺好。”
佟奶奶根本不信,只说那行家水平不行,看走了眼,可是那行家提醒后,她自己抱着那碗,前前后后仔细看一番,也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平时那碗就放地上,给猫喂吃的,上面也不太干净,自己没当回事,谁知道竟然早不是当初那个了!
这事就闹大了,顾舜华也是大惊,赶紧过去,却见佟奶奶面无表情地坐在床边,望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关键这碗到底是什么时候被换的,还是说最开始就是假的,谁知道呢!
正好潘爷在,聊了聊,潘爷的意思是,他又找了行家鉴定,问清楚了,这碗应该就是最近十几年内仿造的,可是佟奶奶用这只碗喂猫已经喂了不少年头了,所以这肯定是被人家换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手。
任竞年一直没说话,听到这个,突然问道:“最近佟奶奶这里,除了我们大杂院的人,还有别人来过吗?”
他这一说,顾舜华想起之前的陈璐,当时明明想接近佟奶奶,后来不知怎么就没音了,她一下子明白了:“就是陈璐,就是陈璐,当时不知怎么佟奶奶的猫不见了,还是她抱回来的,她抱回来猫,佟奶奶让她进屋了,肯定是那个时候她趁机做了手脚,把那只碗给换了!”
至于她为什么竟然能找到这么一只模仿到了以假乱真的碗,顾舜华只能认为,她确实是知道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从而不知道什么渠道弄到了这样的高仿碗。
她这一说,任竞年和潘爷脸色也都凝重起来,任竞年道:“我们马上报告派出所和国安局,陈璐现在违反国安局禁令离开北京,这是其一,冒充我的家属拦截我的个人信息,这是其二,现在佟奶奶的财物丢失,而她具有重大嫌疑,这是其三。”
潘爷一听,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当即分头行动,前去报告了。
第70章 那只碗
任竞年和潘爷过去报案了,顾舜华留在家里安慰佟奶奶。
佟奶奶在最初的打击后,倒是慢慢缓过来了:“也是我太傻了,以为别人瞧不出来呢,谁知道别人早看破了,我把别人当傻子,别人也把我当傻子,就看谁更傻了。”
顾舜华忙道:“谁想到这人这么有心眼呢,其实我心里提防着她,但是当时病着,实在是没精神,也是大意了,当时只怕人家来偷的,可不成想,人家竟然暗地里给换了呢!”
佟奶奶回忆着当时:“那天她进了屋,我给她倒了水,她就逗猫碗,想想那个时候应该已经给我偷换了。”
顾舜华:“就是不知道她哪里找来的仿品,竟然把佟奶奶您都给瞒过去了!这仿得可真行啊!”
佟奶奶叹了声:“只能说这事赶巧了。”
顾舜华:“现在竞年和潘爷都过去找派出所国安局了,肯定得抓她,别管她在哪儿,抓住了就行,回头就算她把那只碗给卖了,钱也得吐出来,佟奶奶您就放心吧,坏人做了坏事,肯定跑不了,咱这是社会主义社会,有法律呢,这种偷人东西的人,肯定没好下场!”
佟奶奶沉默了好半响,点了点头。
***
任竞年和潘爷陆续回来了,说是已经举报了,相关负责人也马上去了陈家,带走了陈耀堂和冯仙儿夫妇,追查陈璐下落。
顾舜华自然是盼着佟奶奶的碗能回来,或者要回来钱也行,最怕的是钱换成外汇或者什么,再差的,被挥霍掉了,那真是全完了。
陈耀堂和冯仙儿抓进去,却是嘴硬的很,死活说那只碗和他们家以及他们家女儿没关系,至于陈璐离开北京,那是知道南方出洪水了,要去参加抗洪,那是学习雷锋牺牲奉献精神。
派出所把他家都给搜遍了,愣是没找到那只碗。
这个时候根据任竞年的线索,大家就开始追查罗明浩了,罗明浩和陈耀堂走得近,并且门路广。
案子就这么查着,那天突然街道办接到荆州相关部门的通知,说是有一个姑娘误打误撞跑到他们那里,结果被洪水给冲了,差点丢了半条命,后来总算是救回来了。
对方说是北京大栅栏的,说是正经人,但大家看她行踪奇怪,担心是什么来历不明的坏人,所以特意来求证。
这时候,别说街道办,就是大杂院的都惊到了,跑到荆州去了?这陈璐在做什么,难道还真是特务,跑去荆州探查消息的?
街道办自然知道陈璐的事,赶紧问了问,又向相关部门了解,这才知道,当初陈璐跟着管道局同志过去南方找任竞年,走到半截,陈璐自己就溜走了,不见人影了,管道局的同志就只好打了一个报告。谁知道遇到洪灾,这报告也没能顺利送到廊坊来,这事就这么搁那里了。
谁知道人家根本没去成宜昌,反而跑距离宜昌一百公里的荆州去了,现在还被荆州的同志给送回来了。
大栅栏街道办一看这情况,还能怎么着,赶紧通知了派出所民警,去接洽了荆州方面,总算是把人给接回来了。
陈璐经历了南方洪灾,九死一生的,现在整个人都是木的了,傻傻的,问什么也不说。
这个时候冯仙儿就喊冤了,说她家闺女去抗洪了,是抗洪英雄,没偷东西,还说他们被冤枉了。
事情就这么胶着,任竞年和潘爷也帮着想办法找证据。
但这证据确实也不好找,毕竟谁也没看到她偷东西,要说赃物那肯定是没有,现在她自己也遇到事,躺在病床上,话不成句,问半天,就咬牙说出一句“我没偷”。
本来这事还真不好办了,谁想到,就在大家都不抱希望的时候,罗明浩出现了。
他是被人从一家旅社捉住的,一起的还有冯书园,据说两个人以两口子的名义出去玩,结果被抓了,没结婚证,差点以为不正当关系,后来一查才知道怎么回事。
罗明浩被带回来后,提起碗来,气得不轻:“你要说特别贵的碗,我不知道,他们家倒是给我一个假碗,其实也就是民国时候仿造的,估计也就值二十多,顶多不超过三十块,结果倒好,他们给我说这是好东西,是宋代的,能值几千块,我还真以为是好东西,来回找了好几个卖家,我愣说是好东西,人家差点把我骂个狗血淋头,说我吹牛骗人!可把我坑坏了!”
啊?
派出所的也是诧异,他们真是没预料到这个情况,这时候因为没证据,按照规定,陈耀堂和冯仙儿已经被放回来了,只不过被限制着不能离开家,现在得到新的消息,好歹有个证人证明陈家确实给了罗明浩一只碗,马上把陈家一家人给带过来,当即又请来了佟奶奶等做人证。
陈耀堂和冯仙儿听到这消息,也是震惊不已,被带到派出所,一眼看到罗明浩在那儿,当场就骂了:“狗日的罗明浩,你这是欺负人哪,好好的碗,你给换成了假的,狗玩意儿竟然坑我!你还有脸说?狸猫换太子的把戏,你当我不知道!”
这算什么事,人家落好处,自己在这里受罪当贼!
罗明浩一见,也气得拍桌子瞪眼:“就那么一个玩意儿,你还说值钱?什么宋朝的?你逗爷玩呢,爷平时可没坑过你,你倒是赖爷窝藏你东西!那么一个破烂玩意儿,拿出来爷都嫌丢人!”
两边就这么闹腾起来,要不是隔着一张桌子,真差点打起来。
这时候一直呆呆的陈璐却突然有了一些精神,皱眉道:“罗明浩,我给你的那只碗,是假的,民国仿造的,只值二十块钱,对不对?”
罗明浩:“那可不?你们倒是能吹,害得爷丢人现眼的,也就值二十多块钱,让我在香港人跟前丢人丢大发了!”
冯仙儿气不过,跟着道:“你这不要脸的老东西,是你们给我们换了!现在倒是有脸说?!贪我们东西的老杂种!”
陈璐却是恢复了精气神,她冷笑了一声,目光扫过了陪在佟奶奶身边的顾舜华以及任竞年。
她觉得这一切太讽刺不过了。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她一直都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是她写了这本小说,才有了这个世界。
但事实上呢,她一直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她以为自己能掌控,但其实并不能,千里迢迢奔赴宜昌,只为了命定的相会,结果呢?
现实给她响亮的一个耳光,让她知道,自己只是一个笑话!
至于那什么任竞年,从来从来都不是她能得到的。
就连一只碗,她想尽办法,狸猫换太子,偷了出来,结果竟然得到这么一个结果!
受罪的是自己,落下贼名的是自己,却平生就这么便宜了罗明浩,竟然给自己偷换了!
不过,那又怎么样,山穷水尽疑无路,贪婪狡诈的罗明浩既然敢造一只假碗,那这就是自己的机会。
于是她终于道:“民警同志,不错,我必须承认,我家有一只碗,但那只碗不是偷的,而是我妈家里传下来的,我们因为家里日子不好过,把那只碗给了罗明浩,想着换点嚼用。那只碗也就是民国时期仿造的一个赝品,那可不是什么贵重物,更不是佟奶奶丢的那一只!”
陈璐微微眯起眼睛,扫过众人。
当初罗明浩想办法给自己弄到了假碗,让自己以假换真,换来了佟奶奶的真碗。现在他既然能故技重施,又把真碗私藏了,弄一个金蝉脱壳,那自己何尝不能将计就计?
既然自己给罗明浩的是假碗,那自己的罪名也洗清了,除非民警想办法从罗明浩手里剜出来那只真的宋朝古董。
但是罗明浩这个人奸诈狡猾,既然做出了这种事,后路自然都想明白了,断断不至于让人找出来真碗。
想到这里,她冷笑一声。
陈璐这么一说,陈耀堂也愣了下,之后很快反应过来,道:“对,我闺女说得对,我们那个和你们说丢了的可不一样,你们丢了的肯定是好东西吧,宋朝的好东西吧?我们这是民国的,这是我媳妇以前家里传下来的,连我姐都不知道的东西,你们凭什么诬赖我们!”
民警也是没预料到这个情况,皱眉,做了记录,又让人将罗明浩那只碗仔细研究研究。
佟奶奶沉默地站在那里,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任竞年等人脸色沉了下来,谁也没想到这个变故。
失主都不说话了,陈耀堂便更加张扬起来:“我女儿陈璐确实是擅自离开了北京,这是她的不对,该怎么罚我们认了,这个你们说了算。但是要说起来偷,你们丢的是宋朝的,我们这个是民国的,这怎么都不是一回事吧,可不能赖上我们,说我们偷的!俗话说,捉贼拿赃,你且找出一个宋朝碗来啊,我们可没有!”
顾舜华看着陈耀堂那嚣张的样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看这情景,罗明浩早就把碗使了金蝉脱壳计,正儿八经宋朝古董换成了民国仿造的,等于是把证据给弄没了!
现在怕只怕罗明浩已经把那只碗卖给了香港人,想追查都难了,这下子,等于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连陈璐偷碗的罪都没法定了。
一旁的任竞年却突然挑眉道:“民警同志,是不是应该查一查,这位罗明浩最近是不是有异常大笔的金钱进账?那钱是不是来路不明?”
顾舜华想起之前罗明浩的阔气,也是眼前一亮:“对,民警同志,哪有这么巧,佟奶奶丢的碗恰好和他们的碗长一样,没这么巧的事,我们怀疑丢的碗被人卖掉了!卖掉了,碗没了,可钱总该有吧?”
民警同志:“各位放心,这个我们肯定得详细追查,既然这只碗并不是佟同志丢的,那我们会另外寻找线索,争取找回佟同志的碗。”
说着,他望向罗明浩:“罗明浩,无论怎么样,你手中的碗和失主丢失的碗外表相似,这都是一个重大的疑点,我们需要你提供更多的笔录,请你过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