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顾舜华敲门后,开门的是一位穿着蓝色毛衣的老太太,个子不高,脸盘圆润,留着一头卷发,眉眼间带着和蔼安详。
顾舜华便礼貌地说明来意,那老太太笑了:“我知道,快进来吧。”
一进去后是门道,走了一段才看到影壁,那影壁上是房山的风景,绕过影壁左转,便看到一规整的方形四合院。
院子里种着几棵海棠和丁香,虽然因为落了叶子光秃秃,但是倒也显得小院幽静清雅。
溥先生就迎过来了。
溥先生一看到她便认出来了,很是热情地请他们进去,把他们请到了南房的会客房,顾舜华和任竞年便奉上了准备好的礼物。
溥先生惊喜不已,却又道:“这个太过贵重了,我却不好收。”
顾舜华:“倒是也还好,我们做了一些拿来卖,本钱早就回了,多少也挣了一些钱,这些是多出来的。今天过来拜访,其实是冒昧了,心里很是不安,如果溥先生不收,倒是嫌弃了。”
顾舜华这么说,溥先生也就收下了,他显然是很高兴,坐下来后,问起顾舜华的情况,又问候了顾舜华的父亲顾全福:“当年你爷爷的菜,我吃过,那个滋味我还记得,其实有时候,也不一定是什么稀罕菜,就那个开水白菜,味道就挺好。”
顾舜华自然趁机请教了一些御膳的问题,那都是久久积在心里的。要知道自己父亲听说的关于御膳的种种,也都是听爷爷说的,但口口相传,难免有失误,而且有些事情,自己爷爷毕竟是御厨房的,不是跟前伺候的,并不一定知道确切。
溥先生便也热心地给她讲皇帝怎么吃菜的:“面前摆一个桌子,就这么大,上面画着龙的那些玩意儿,这个桌上爱吃的菜,至少得有十几个二十几个,吃饭还得有咸菜吧,旁边还有一个小桌子,摆着的就是咸菜,再远一点放个大桌,上面是汤菜还有燕窝那些玩意儿,还有一些观菜,其实就是热闹热闹眼睛。再有一个桌,就放粥饭,粥饭得有十几样吧,一共四个桌子。”
顾舜华又问起来食材品种,果然食材上其实都是普通的家常食材,而这里面其实还有一层道理,食材上如果用的太稀罕了,回头皇帝吃上瘾了,去哪里找,所以给皇帝做御膳就得求一个稳,防着哪天皇帝突然想吃御膳房里却觅不着,为这个降罪不值当,这也是御膳房里的生存之道了。
溥先生又感慨起来过去:“其实哪能和现在比,现在想吃什么,也就吃什么了,可过去在宫里头,为了能够吃上热乎菜,所有的菜都是提前做好了在灶上一直煨着,你说煨的时候长了,那菜的味道能好吗,这有什么好吃的?当皇帝的,反喜欢过去皇后啊妃嫔啊那里,过去看看妃嫔,赐个饭,那就等于现点,皇帝也跟着混上几口现成菜!”
这实在是顾舜华没想到的,一时也是有些哭笑不得,想着这皇帝当得也难受啊。
溥先生又提了开水白菜,桃花泛和清酱肉,另外提起来他能记得的几道味道不错的菜,顾舜华自然都一一记下来,又问了一些别的疑问,老先生耐心,都很和善地和她说,没有半点架子。
说话间,不知道怎么说起以前的亲戚,顾舜华心里一动,便提了佟奶奶,溥先生算了算辈分:“这应该是我的堂妹了。”
当然了,是隔着好几层,但到底是一个姓氏过来的。
便问起来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一时道:“等回头有功夫,我过去瞧瞧她。”
说了这半响,顾舜华看看时候不早了,不敢太耽误,便要告辞,这个时候,刚才那位老太太过来了,说起来,溥先生便要留饭,这自然是不好叨扰的,忙和任竞年起身告辞。
溥先生见此,便赠了顾舜华一幅他自己的字,顾舜华自然感激。
等出了那四合院,顾舜华想起来:“溥先生人真是和善,今天倒是说了不少,我回头赶紧落在笔头上,免得忘了。”
任竞年:“听说他是有名的书法家,今天送的那幅字,挺稀罕的,回头咱们裱起来。”
两个人沿着街道往前走,这条街上的名人故居还真不少,于是顺便参观了蔡锷的故居,最后还去了最东头的梅兰芳故居。
顾舜华叹道:“这条街可真是充满人文气息,这个地方距离什刹海公园也不远,就一公里多。”
距离北海也是一公里多,到故宫那一块,顶多就是三公里,骑车子十分钟内。
任竞年捏着她的手指头笑道:“让我猜猜你想什么呢。”
顾舜华软软地瞪他一眼:“我就瞎想想。”
其实倒不是瞎想,毕竟这次的清酱肉买卖做得好,存折上也有大几千块了,如果年后能够顺利全部交清货,那就是大概一万块的存款了。
一万块,她确实有资格看看老北京城里好位置的四合院了。
当然了,太好的也不敢想,听说去年有个买了故宫旁边的四合院,竟然是两万多,两万多,她够不着,但她估摸着,这一块的可能便宜一些。
任竞年却道:“自从你之前提了,其实我也一直在关注这方面的消息,但是就算你有钱,别人不一定卖。”
顾舜华点头:“是。”
主要是刚解放那会儿,外面的人都往北京城跑,那时候没进行户籍登记,大家跑进来就算北京城里的人了,后来这些人没房子住,政府就给分房子。
怎么分呢,其实就是把过去那些有四合院的房子给收上来一些。
比如你家一共四口人,那行,给你留四间,剩下的收了,分给大家伙,这样四合院就成了大家合住的大杂院。
再到前几年唐山大地震,大家都开始盖防震棚,这防震棚一旦盖上了,地方占住了,也就仿佛是自己的了,于是大家伙都开始盖房子,谁家不盖反而亏了,最后合住的大杂院就越来越拥挤,成了现在的模样。
这么一来,现存的四合院肯定不多,况且就算有,还得看产权,有私产有公产,像顾舜华家现在住的大杂院,就是公产,是北京房管所的房子。
任竞年点头:“所以并不是咱们想买别人就恰好想卖,想卖的话,位置价格也不一定适合我们,所以只能慢慢看着。现在咱们的生意做着,钱可以继续攒着,没准等遇到合适的卖家,咱们能攒更多钱,也就能买得起更好的。”
顾舜华:“反正我们可以多了解这方面的情况。”
说起来百子湾那边的院子,也是碰到了巧宗,有几个能恰好要去国外找儿子的老人家呢,偏偏价格又是自己能买得起的,那可不得碰。
而这天,他们回来后,顾舜华和佟奶奶提起这一茬,佟奶奶倒是叹了口气,说是回头过去一趟,见见面,结果见面后一叙旧,以前竟然还是见过的,当然了这是后话。
作者有话要说: 溥老先生说“画着龙那玩意儿”,还说“燕窝那玩意儿”……这一番话,是我看了这位老先生的采访视频写的。
不是逐字逐句,可能稍微修饰和加工了,但大概,是那个意思吧。
视频的名字叫“溥杰讲述真实的清宫御膳”大家有兴趣可以看看这位老先生。
我看完后,脑子回荡着“龙那玩意儿”“燕窝那玩意儿”“龙那玩意儿”“燕窝那玩意儿”“龙那玩意儿”“燕窝那玩意儿”……
看到大家这一章还在为这个争执,具体说一下吧。
假如大哥没遇到苗秀梅:
大哥有北京二环的住处,有爹妈有工作,他被绿茶骗,他有底限不至于拿父母的去补贴,所以他顶多了,被骗几年,被戴绿帽子,被打击,之后回到家里,他还是那个有北京工作户口的男人,三十啷当岁,他可以再找,在那个年代,他想找个郊区的,易如反掌,因为户口是那个年代贴在人身上的属性,很多人穷其一生都无法改变的属性。
假如苗没遇到大哥或者类似大哥的人,会怎么样:
支线1:直接被q,跳河自杀/嫁给大队长当一辈子农村妇女
支线2:直接被q,在农村生了孩子后抛夫弃子回城,但是只能回去燕山,父母弟弟虎视眈眈,她根本没有容身之地(比顾舜华刚回城时再难十个等级)
支线3:不被q,想尽办法保住自己,单身回城,但是回到燕山,燕山只有一个大企业燕山石化,一切都是围绕着燕山石化的封闭式地区,她姐弟众多接班肯定没她,没工作被收彩礼嫁给一个大龄男,或者有一份工作,但是都在一个单位永远无法摆脱父母,永远被父母弟弟缠着(我特意在前面提过燕山石化是什么地方,21世纪,燕山学生的口号是考出燕山去,燕山的房价是全北京最低最低的,没有之一。我有个燕山朋友她说哪怕买城里最差的房子,也不能让孩子在燕山读书,因为燕山的教育体系和外面不一样,一旦读了就出不来了!)
支线4:再找一个顾家这样的冤大头,她现在就在走这条路,司机唐铁辉就是另一个顾振华。
说实话,其实苗是没资格谈感情的人,她开始就知道大哥有白月光,她是知道这个前提下求人家帮忙,哪怕假结婚后有了一些感情,但那些感情是别人善良施舍“假婚姻”的衍生品(那种年月一对年轻男女相处过日子八年能没点感情?),其实还是她强求来的。
除非把人家给的那些户口工作全都扔在地上,不然讲什么你对我爱答不理我让你高攀不起,人不能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筷子就谈爱不爱我。
我要是写个女主,求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帮忙,靠着人家的好心善良,假结婚摆脱了困境,得了工作户口(再次强调,1980年的北京城里户口那意味着什么?)回头伤风悲月了,伤心于“你心里一直惦记别人,我是次选项”,然后一气之下一走了之永不相见,估计负分捡起来能盖房,还得是别墅。
第86章 元旦晚会
腊七腊八冻死寒鸦,这是北京的老土话,意思是说腊月初七初八最冷的时候,要搁以前得猫冬了,只是如今的人们要工作要学习,谁能有那闲工夫,冷的话也得挨着。
眼看着要到学期末了,顾舜华电视大学要考试了,电视大学的考试卡得很紧,因为入学没什么门槛,所以考试反而紧,不过好在顾舜华平时用功,她看了看班主任给大家发的去年试卷,觉得也不难,自己通过没问题。
当然了也并不敢松懈,还是得努力学,而职称考试的事,牛得水已经给她申请了,说是北京市食品局特批,明年春天可以参加北京市的厨师技术职业等级考试。
顾舜华自然不敢懈怠,赶紧搜刮了相关的题目来做,大部分都是实践类的,倒是不用操心,比如炖牛肉的时候应该使用冷水还是热水,豆腐忌和什么同食,猪肉的解冻应该用什么办法,这些顾舜华肯定没问题,但是也有一些角度刁钻的,平时一般人很少遇到,还是得上心了。
至于实践考试,顾舜华打听了打听,说是这考试也得看运气,看那一年主考官是不是刁钻,反正运气好一次通过,运气不好就是通不过。
顾舜华打听了一番,心里倒是有底,反正尽力而为吧,实在不行就继续磨练,反正她还年轻。
最近任竞年也开始准备考试了,除了准备考试,他还加入了中科院的研究项目小组,自然是忙得厉害,回到家里,也得熬夜看书学习,有时候两个人一起熬到晚上十二点。
冬天煤炭闹荒,电力供应也紧张,三不五时停电,连蜡烛都紧缺起来,顾舜华便通过一位顾客的关系,想办法弄到了很多便宜的蜡烛,任竞年又自制了铁皮油灯,这才算是解决了照明的问题。
好在煤球足,煤球足了就意味着暖和,家里烧得热烘烘的,孩子大人都不会晚上被冻醒,这就足够了。
就这么一直到了临近年根底下的时候,顾舜华的几门考试陆续都考了,考完后就和同学对了答案,她做的题目大部分是正确的,只有少部分开放题模棱两可,不一定能得多少分,但至少都答到了点上。
到了这时候,顾舜华的心都要飞起来了。
当初进电视大学她心里也打鼓,毕竟据说高考要考三百分才能进,她还未必能考那些分数呢,但是现在,她心里有底了,半年的学习,她证明了自己,只要努力,哪有干不成的事!
太高兴了,可惜这几天任竞年期末考试,住校,不怎么回家,不然真得割几斤肉吃一顿痛快,全家高兴高兴。
恰好王新瑞来找她,说起来这个事,王新瑞也考得不错:“倒是不如你好,不过我估摸着七十多分应该没问题。”
顾舜华有些激动:“那已经不错了,你还怀着身子呢!”
怀着孕,上着班,还上电视大学,王新瑞的辛苦比自己只多不少。
王新瑞忍不住笑:“其实我也觉得自己不错了,没想到我们现在都要变成文化人了!”
这话说得顾舜华忍不住笑,最后姐妹两个人对着都笑起来。
这个样子真是傻透了,但是高兴,管它呢!
到了周日,任竞年总算回家了,提起来这个,任竞年也是替顾舜华高兴,喜欢得捧着她的脸道:“等你上完了这个电视大学,回头还可以继续深造,咱们有条件的话就一直深造!到时候我供你读书!”
顾舜华看他那样子,忍不住笑:“好啦好啦,你的手冷死了,冰得慌!”
反正孩子不在家,这时候左右也没人,任竞年便把手从她衣缝里钻进去,故意道:“这样冰吗?”
顾舜华脸红耳赤,瞪他一眼。
任竞年却趁机抱住她,低头亲了她一口。
顾舜华赶紧看看窗外,这大白天的,幸好窗外只有跳着的雀儿,并没什么人。
顾舜华软声埋怨道:“我还说想庆祝庆祝,去吃点好吃的,结果你倒是好,一直不回来!”
任竞年这才解释,说这几天忙得透不过气来,不光是期末考试和中科院的项目,学校最近要办一个元旦晚会,选了他也要参加一个节目,他自然是不想,哪有那个闲工夫,然而根本推辞不了,他又是班长,得以身作则,没办法,只好抽时间排练。
“就是周五晚上,到时候你也过去吧,看看饭店里能不能请个假。”
顾舜华想了想:“也行,到时候带着孩子去,咱们一起见识见识。”
这么说话间,顾舜华倒是记起来之前常慧提醒的话,常慧说学校里有女同学对任竞年挺崇拜的。
其实这些事,她并不放在心上,经历了这么多,更多的是信任。
不过她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多接触下他同学,同时也让孩子多去他们学校,熏熏,没准从小立下远大志向呢。
任竞年:“刚才你说要吃好吃的?”
顾舜华:“说说算了,也没什么稀罕东西。”
现在日子比以前好多了,哪里能缺嘴,也不馋什么了。
任竞年道:“我倒是听中科院几位老师说的,说西四附近开了一家淮扬菜,叫志兴斋,味道倒是不错,说是比扬州淮安一带的灌汤包还地道,我想着你平时吃的应该北方菜系多,这个倒是可以尝尝。”
顾舜华一听:“叫什么名儿啊?”
任竞年:“听说叫志兴斋,多少年的老店了,以前没了,现在重新开张的。”
顾舜华就有了兴致:“这家店我知道,行,咱们今天去吃这个,孩子在外面玩呢,把他们叫回来带出去尝尝,周三过去你们学校看元旦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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