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要退亲。”
“大丫啊,”金氏摇摇头,“没退亲之前,上门来给你提亲的要么死了婆娘,家里孩子要人照顾。要么就是老光棍,老鳏夫。石三郎虽然是个跛子,可是他不比你大多少,虽然跛了但是跛也有跛的活法。”
“而且他之前从未成过亲,你嫁过去就是正头娘子,将来死了跟他埋一块。”金氏冷冷地看着她,“你可想好了?”
“这门亲事退了,你想再找就难了,如果你想好了,那娘拼着这张脸不要,明日就和黄媒婆说退亲的事。然后你能再嫁到什么样的人家,就看你的造化。”
“如果你没想好”
金氏语气严厉,“那就滚回你屋里好好想一想!”
柳二丫在门口放下了一个装着饭菜的碗,这是她第一次走到了柳大丫如今住的屋子前。原本她是不想来的,但是爹娘唉声叹气,对柳大丫失望透顶,连带着石头也有些不安,而柳大丫已经在屋里待了一天没出来了。
“吃饭了。”
里面沉默了许久,然后才传来柳大丫那不知道哭了多久的沙哑声音,“你是不是来看我笑话的!你现在好了,有一门好亲事。”
“而我呢,我儿子没了!我也要嫁给一个跛子!”
柳二丫:“”
简直莫名其妙,如果不是看在爹娘的份上,柳二丫真的不想理她,“大宝是你的儿子,他又没死,怎么会没了呢?”
“而且石三郎是你自己选的,大姐,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吗?我让你不要后悔,如果后悔了就多念叨几句。”
“这是你选的!”
“闭嘴!”柳大丫朝着紧闭的房门吼道:“以前你嫁不出去,而我先是嫁给了二郎,后来又有了石家这门好亲,我长得比你好,比你会说话,比你讨人喜欢。”
“处处都比你强!”
“现在我儿子不要我了,你的亲事也比我的好,你是不是就来嘲笑我!”
柳二丫生气了,然后她踢了房门一脚,顿时吓得里面的柳大丫尖叫出声。她气呼呼地朝里面大声说道:“是,我就是来嘲笑你的!”
“你费心抢到的石家没有陶家好,你儿子现在又不要你了,你快哭吧!等以后我天天过得比你好,你就天天哭吧!哭得又老又丑,哭瞎了眼还哭歪了嘴,就轮到你处处比不上我了!”
“到时候我们站一块,人家就说‘哎呀这哪是亲姐妹啊,一个年轻一个老,怕不是母女吧’!”
说完了这话的柳二丫觉得不太对,于是又改正道:“不对,娘都比你好看呢,到时候我也不喊你柳大丫了,我喊你柳大婶。”
“柳大婶!”
屋里的柳大丫先是一愣,然后就气得不行,“柳二丫!”
她冲到门口,想要打开门出去挠花对方的脸,但想到刚刚二丫踢的那一脚,顿时就又不敢了,因为如果打起来,她是打不赢从小就和村子里的小孩打架的二丫的。那她出去,岂不是要被二丫打?
于是怒气冲冲的她在门口停了下来,朝门外的柳二丫道:“柳二丫你别得意,我都知道了,陶家是寡妇带独子,这样的婆婆最难伺候了!”
“你的苦日子还在后面呢。”
“而石家就不一样了。”
“石三郎虽然跛了,但是他还有两个哥哥,我会过得比你好的,我一定会过得比你好的!”柳大丫好像是在说服二丫,但也好像是在说服自己,“你给我等着,我以后一定会过得比你好的!”
“好啊!”
门外的柳二丫听到她现在的动静,松了口气,这下子娘就不用担心她寻死腻活了,于是又朝着里面喊道:“我等着看你过得比我好呢,柳大婶!”
柳大丫狂怒,“啊啊啊啊啊——”
第29章 井打不成了
柳大丫在一个吹着冷风的日子, 被石三郎接走了。因为路途遥远往来不易,柳大丫还是二嫁,所以柳氏一族并没有安排人送嫁。
柳家几人看着她一步三回头地远去, 都没有开口说话。能说什么呢?新娘子自己的脸上都没有半分喜色,尤其是看到石三郎真的是个跛子的时候, 柳大丫那一瞬间的脸色真的是很难看。
好在石三郎没有察觉。
今天很高兴的他只以为是柳大丫不舍得离开父母,以及对石家路远之类的事情感到担忧罢了。
送走了柳大丫之后, 就到了柳家打井的日子。
柳树根特地早起,借了牛车去接约好的打井师傅,这位师傅姓牛, 来到柳家之后这里看看那里瞧瞧。还神秘地在柳家前后院子各处挖了几个地方, 在坑里插上几根鸡毛, 再让柳树根拿了大碗盖住, 说是明天再来。
然后第二天一早, 他就带着儿子、徒弟以及家伙什来了,他把那些碗都打开一一查看,神情从开始的轻松变得越来越凝重, 然后就对柳树根道:“柳兄弟, 你们家这块地,打不出水来啊!”
柳树根呆住了。
没有经历过打井的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块地打不出水来’这样的话,不由得奇怪地问道:“牛师傅, 你再给看看,这么大一块地怎么会打不出水来呢?”
“以前我们村长家儿子打井的时候, 没两天就出水了。”
牛师傅解释道:“我知道,那也是我给打的,你们附近这几条村的井啊,多半是我以及我爹和我兄弟打的。我们家打井都好几代了, 这是祖传的手艺,一块地方能不能打出水来,我一看就知道。”
“我们打井人啊,有句俗话。”
“‘两岭夹一沟,沟边水长流’、‘山嘴对山嘴,嘴下有好水’”牛师傅指着柳家背后的两座小山道:“你看,那中间必定有水,止都止不住。”
“对对对。”柳树根赞同,后面的两座小山一座是他分到的,另一座是他打算买给二丫的,山上的确有个泉眼。
“另外啊,还要看草。”
牛师傅指了指柳家远处的一块地,“你们家种的东西都黄叶子了,那是因为底下没水呢,但那还青着,往下挖指定有水。”
柳树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然后迟疑了,“那地方,是别人家的啊。”
“所以你们家打不出水来啊!”
牛师傅无奈地摊手,打一口井单单工费就近十两银子,他带着儿子和徒弟辛苦几日就能挣到钱,如果能打,他是很愿意给人打井的。
可惜的是柳家这块地偏偏是不出水的,勉强打下去也就是砸自己的招牌。打出一口苦水井不要紧,但浪费了主家的银子却打不出水,他接下来半年都接不到活了。
柳树根不死心地问:“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牛师傅想了想,出了个主意,“柳兄弟,你们家的井要想出水,得往深里打。这样一来我儿子和徒弟就不行了,他们没这手艺。我得去把我爹、我兄弟以及别的打井人喊来,三五个熟手打个几天几夜。”
“但这价钱”
“多少?”
“一口价,三十五两!”在柳树根的吸气声中,牛师傅无奈道:“井要想打得深,没点本事是不行的。”
“四十年前我们这一片着荒的时候,十家的井有九家出不了水,没办法只能再往深里打,我爹这手艺就是那时候练出来的。我和我兄弟这些年被我爹领着,也打过几口,那个深啊,不会的人都上不来了。”
“三十五两是贵了点,但打出来之后能使几百年。”
“荒年也不怕!”
“柳兄弟,你好好想想吧。”
送完牛师傅,柳树根唉声叹气地回去了。而屋里这个时候金氏正在和柳二丫说家里的井打好了要怎么用呢。
“到时候啊,屋里的水缸就不用摆这么多了。”
“腾出一个来装谷子去,水缸老鼠咬不坏,结实。再有,就是以后家里有吃不完的饭菜也不怕放坏了,用个篮子装了吊水里,第二天拎起来还和昨天的一样好。天热的时候喝一口刚打上来的井水,别提多凉快了!”
金氏兴致勃勃地说着,因为师傅们打井,是要光着膀子的,所以村里的女人们都不给去看,她和二丫只能坐在屋内。
柳二丫赞叹,“有井可真好!”
“可不是,”金氏乐呵呵地道:“等我们家里有了井,咦,当家的你回来了,那牛师傅可选好了在什么地方打井?”
“要我说啊,最好是”
“娘,我们家打不了井了。”跟在柳树根身后进来的柳石头闷闷不乐,“那牛师傅说我们家地下没有水,打不出井来。”
金氏和柳二丫呆住了。
“当家的?”
柳树根心事重重地挨着金氏坐下,叹了口气道:“那牛师傅说,我们家这块地下面没有水脉,打浅了出不来水,打深了又费银子,要三十五两呢。”
“三十五两?!”金氏震惊了,“打一口井居然要三十五两?当家的,这都能在镇上买一座宅子了!”
“可不是,一座宅子,打不起啊。”
柳树根又想抽烟斗了,不过他想到等下陶家小子要来,如果再被他撞到自己咳嗽,莫不要以为自己有什么毛病,到底是按捺了下来。
柳二丫也非常的失望。
如果只是二十两,她倒是可以把自己攒的私房拿出来给爹,让他把牛师傅请回来,因为等自己出嫁之后,有一口井家里会便宜许多。
但是三十五两
不说自己没有这么多银子,即使拿出来了,爹也不会答应花三十五两银子给家里打一口井的。如今不是荒年,一口水就能救命的程度。家里没有井,那爹估计是想着以后自己早起去挑水就是了。
陶砚觉得柳家气氛不太对。
他趁着沐休的时候过来,是因为上次答应了二丫要给她讲讲以前家里打井的事。原本是上上次沐休就要来的,结果因为临县王捕头来押解人犯,他干爹张捕头一言不合与对方吵了起来,被气得火冒三丈。
最后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禀明了知县大人后决定由他们派人亲自护送,免得对方‘走到半途又把人犯给丢了’。
把王捕头气得脸色涨红扳回一城之后,张捕头哈哈大笑着把自己的手下数了数,决定把陶砚加到护送的名单里去。
来回折腾了半个月,等陶砚腾出空闲的时候就到现在了。
陶砚并不以为他的到来会让未来岳父岳母、未婚妻二丫以及未来小舅子柳石头不高兴,那么问题是出在了何处呢?
“我们家打不了井了。”柳二丫沮丧道。
他们两个人之前就见过面,又是未婚夫妻,所以即使是一起走在院子里,也没有引来金氏等人的太多关注。
柳二丫弯腰看了看牛师傅挖出来的坑,不死心地伸出手去摸,“你说为什么会出不来水呢?明明是一样的地,为什么那边就能出水,我家却没有水?水不都是到处流的吗?怎么就不流到我家里来呢?”
这个陶砚倒是知道一些。
他们家打第二口井的时候,他已经七八岁了。
陶砚结合当时的情形以及自己看过的书、听别人讲过的事情,想了想道:“地底下有一条河,有的人家恰好建在了河上,那随便一打甚至是不打都有水流出来。有的人家就在河边上,那随便打打也能出水。”
“而还有的人家是远着这条河的,那自然就打不出水来。”
“还有这样的事?”柳二丫这是第一次听说,“所以我家就是离这条河很远了?要往很深的地方打才能出水。”
陶砚点头。
柳二丫顿时就更失望了。
不过陶砚又道:“二丫,你也不用担心,虽然你们家打不出水来,但是可以从外头接啊。我家,咳咳,我家二进那边也是打不出甜水井来,崔秀才家喝的水,都是从前院的那口井接过去的。”
“你们家也可以找个有水的人家,把水接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