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魏大人大喜,“给本官看看。”
他双手一张,本想将图全打开先看一看的,但这幅图有些大,居然看不完,于是他想了想便走到案几旁,在上面摊开。
顿时,一副村庄春耕图就展露了出来。
不过和其他寻常春耕图不一样的是,这份图上面没有几个人,画的是几座山以及被山半围着的田地。山光秃秃的,上面有溪流或者是泉眼,大大小小的墨痕从这些水流处而下,延伸到地里,或井然有序,或相互交错。
委实算不上好看,但魏大人的眼神却如获至宝。
“大人,”陶砚不好意思地解释,“这是卑职自己胡乱画的。”他指着山道:“这是柳家村后头的几座大山,柳村长为了方便村民,于是决定村里田地上的水,都从村里的大山上接,小山上的水则接给自家用。”
“所以您看,这水从半山腰的这处接到山脚下,然后或接入地势低一些的地里,或流入田地之间的沟渠中。”
“卑职前去瞧过,以前山里的水也有流到山脚下,流进地里的,但往往流着流着,水势便减少了许多。并且地势高的地方还流不上去,需要一担一担的挑。换了竹管之后,水就不见少了,卑职以为,此法比挖沟渠便利。”
“是啊”
魏大人的眼睛从图上离开,感叹道:“以往大人们若想在地方上做些实事,往往是离不开水利的。请擅长的人去看、去走、然后再让人去挖。做得好百姓感激,做得不好则治下名不聊生。”
“花费数月,甚至是数年。”
“方能有所得。”
他仔细地将图画收了起来,“民饱食、心安定,则社稷生。上回临县的民乱,便是因为饥荒而起。你这法子若成,则本县可定矣。”
说完了这话,他便让两人在此地等候,然后拿着陶砚给他的卷轴匆匆出门了,留下张捕头和陶砚在屋内面面相觑。
尤其是陶砚,他之前之所以画这幅图,就是想试试能不能立个功劳,再得一份赏银给二丫打一块更漂亮的福牌。一来是补上之前二两赏银的遗憾,让二丫戴上真正的赏银,二来就是送给二丫的圆房礼物。
但现在看到魏大人如此郑重,拿着那副图好像是要去找知县大人的模样,莫不是真的能借此立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功?
一时间,陶砚心跳加速。
第63章 立功的机会
“干爹, 你说魏大人是要去找知县大人吗?”
犹豫了一会儿,陶砚还是没忍住问道:“这个引水的事,真的就这般要紧, 能惊动日理万机的知县大人?”
张捕头思考起来。
和陶砚一样,他也是读过一些书之后就弃文从武, 近二十年虽然都在衙门当差但做的都是查案、抓人、护送之类的活。对于县内的民生知之甚少,他知道干儿子陶砚的这个法子能立功, 但这个功劳竟然让典史魏大人这般重视,却是出乎他意料的。
“大人们远见。”
他说完了这话,然后又小声道:“陶砚, 魏大人代行主簿之责, 是知县大人的心腹中的心腹, 他既然这般重视此事, 想来知县大人也是看重的。”
张捕头叹了口气, “你干爹我,做到捕头就到头了,除了查案办差, 别的也都不会。不像你温叔, 还能让家里给谋个仓大使的缺,时机若到了,没准还能往上升一升。旁的不说安稳是无忧的。”
“这次或许是你的机会, 定要尽心尽力。”
陶砚认真点头,“是, 干爹。”
他在脑海中回想着柳家村的一草一木,尤其是后面的那几座山以及山下的那些田地。不过虽然他有过人的记忆,但由于此前不太重视此事,当时的许多地方都看得潦草, 如今回想起来竟有些模糊。
他顿时就懊恼起来。
心想等明天去帮忙夏收的时候,得把各处都走一遍才好,而且那夏收图也要画,还要画得更好,最好能跟各家各户打听一下,将每块地收了多少谷子都写上。不但今年的要写,去年的也得打听打听。
如此,待大人们问起的时候,他便不会答不上了。
这边两人正在忐忑呢,那一边带着画卷的魏大人已经来到了知县大人的屋里,向正在查看本地往年税赋的他禀告此事。
石县现任知县姓胡,人称胡大人,他保养得宜,年纪看上去跟小他三岁的典史魏大人差不多,都是四十岁左右。他见魏大人行色匆匆,便问道:“行之,你如此匆忙所为何事?可是夏收的事?”
“大人。”魏行之略一拱手,“下官有一要事禀告。”
他将事情讲了一遍,然后在胡知县的示意下将画卷打开,“大人请看,此引水之法便利之极,于本县的农耕大有好处。大人您之前还在忧虑本县多山少地,百姓们辛苦一年不过勉强糊口,风调雨顺还罢,若是遇上天灾怕就成了第二个临县。”
“如今有了此法,饱食不成问题啊。”
胡知县看得目不转睛,“这画是谁画的?”
“哦,是下官手底下的一个捕快,名为陶砚,就是和蒲知府有几分关系的那一个,您之前说后面去郡城的时候把他带上。”魏行之解释,“今早张捕头来找我替他告假,我一问才知道有这事,这便来告知大人您了。”
“大人,此事事关重大,下官愿意前往一探。”
胡知县沉思起来。
“也好,你先去这柳家村看一看,”他看着桌面上这幅在他看来很是潦草的画,“若是真的能多收这么多,你速速来报我。”
魏行之拱手俯身,“是,大人。”
柳树根在数着要带回家去的东西,铺盖肯定是要的,不然回到了家也没地睡,另外他们一家三口有一个多月没回去了,这次回去要给爹娘捎些东西表一表孝心。还有娘的生辰也快到了,虽然不是整寿,但一双鞋还是要的。
想到这里,他便喊道:“家里的,你给娘做的鞋放哪儿了?”
金氏正在纳鞋底,一手拿着针,一手拿着糊好的鞋底,看那鞋子的大小是做给小儿子柳石头的。虽然柳石头老是喊着自己现在叫做‘柳三磊’,但家里人还是习惯喊他石头,柳三磊是大名。
柳石头今年九岁了。
年初的时候一家人来到了县城,把柳石头送到了学堂里读书,现在他已经能认得许多字了,每次看到他摇头晃脑的读书,柳树根和金氏都很高兴。
不过金氏出神并不是因为想到了小儿子,而是想到了二女儿。她生了三个孩子,大女儿就不说了,离得远不知道日子过得如何,但上回石三郎来说大女儿怀孕了,那想来也差不到哪儿去。
关键是二女儿柳二丫。
原本三个儿女里头,二丫是过得最好的,嫁了陶砚那样一个有出息的人,婆婆丁氏也是好相与的,人人都说她这是掉到了福窝里头。
可是
“家里的?”柳树根没见人回应,又再喊了一次,“你给娘做的鞋呢?明天回去可别忘了带上,我们这次回去,就得等收完谷子再回来。”
“啊?哦,在屋里呢,我这就去拿。”
金氏刚刚不小心被针扎了一下,不过不碍事,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要进屋去把给婆婆做的鞋子拿出来。
可正在这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有人在家吗?”
“来了来了。”柳树根连忙出去开门,不过他觉得奇怪,他们家没搬过来多久,除了老宅那些人之外,别的人都不知道他们住这儿。而现在喊门的这人很是陌生,最起码他就觉得自己没听过这个声音。
难道是口渴了,来讨水喝的?
正想着,门已经被他打开了,露出了门后一辆马车以及一个身材高大,穿着和他二女婿陶砚差不多衣裳,但更为年长的一个人来。
柳树根觉得他有几分眼熟,但一时却想不起来了,“你是?”
张捕头哈哈一笑,“柳老丈,我是陶砚他干爹,姓张。陶砚和二丫成亲的时候,我家里的也去帮忙操持了,我还和你大哥一起喝过酒呢。”
柳树根恍然,“原来是张捕头,快请快请!”不过他觉得奇怪,陶砚他干爹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到自己家里来了。
“不了,”张捕头摆摆手,“我这次是有要事在身,去你们柳家村办事,还请柳老丈你跟我们走一趟啊。”
柳树根听了他这话,不但有些茫然,还害怕起来。
难道柳家村出什么事了?
好在不等他多想,马车车厢里跳下来一个人,几步就走到了门前,然后对柳树根道:“岳父,你别担心,是这么一回事”陶砚挑着重要的说了一遍,然后道:“现在魏大人要去柳家村看看收成是否真的多了。”
“我想着引水这事是岳父您和村长他们一起做的,而且上回您也说了,田地里的谷穗真的变多了不少,所以您就跟我们一起去吧。”
柳树根脚步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县衙里面的大人知道今年村子的收成变多了,于是要去看看柳家村种的地?这,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啊,说出去全村都沾光。
他这下也顾不得胆怯了,忙道:“去,我跟你们一起去,不过陶砚啊,你岳母还在家呢我得和她先说两句,免得她担心。”
提起他岳母,陶砚脸色微微一红,不过他还是镇定道:“岳父,那您快些,魏大人还在马车上等着呢。对了,您不用带什么东西,我们今晚就回来。您顺带和岳母说一声,请她托个人给我娘和二丫也带句话。”
“好好好。”柳树根点头答应着,然后连忙往屋里跑。
“家里的,家里的——”
柳树根一阵大喊,进门的时候险些撞上了拿着一双鞋出来的金氏,她诧异地问道:“当家的,这是怎么了,谁来了啊?”
“是陶砚和他干爹,”柳树根焦急,“还有县衙的魏大人,说要去看看我们村种的稻谷呢。家里的,我现在就得跟着他们一块回去,晚上回不回来另说,若是我不回来你明天就和二丫一道回去。”
“对了,把石头也带上,他们有夏收假呢。”
柳树根说完就想走,走了两步又一拍脑袋回来了,“对了,还有二丫,陶砚刚刚说他要晚些才能回来,你托个人去和亲家以及二丫说一声。”
扔下这句话,他匆匆的就走了。
留下金氏傻愣愣地在原地站着,半响才回过神来,当家的说县衙里的大人要去看村里种的稻谷,就在外头等着呢,所以他要先回去。可是稻谷有什么好看的啊,城外有的是,怎么还偏偏要去柳家村看?
她在心里嘀咕起来,可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后来又想到当家的说要托个人去和亲家以及二丫说一声,于是她收拾收拾,决定去陶家一趟。一来就是和二丫商量这事,二来就是她还惦记着圆房呢,也不知道她和女婿商量得怎么样了。
柳树根买下的这屋子,距离陶家住的巷子说近不近,说远也不太远。若是走路,半个时辰能到,若是坐轿子则要快些。
金氏舍不得坐轿子,于是走了近半个时辰。
陶家里,丁氏和柳二丫两个人已经吃过午饭了,她们按照往常的习惯吃完饭后各自小睡了片刻。然后丁氏起身,和在院子里洗衣裳的许婶子唠嗑,而柳二丫则把货郎早上送来,已经晾干了水的青草和菜叶拿去喂兔子。
等兔子吃得差不多了,她又把兔笼洗干净,然后一对对的分开,不吃奶了的小兔子也和大兔子分开,免得一个没看住被咬死了。
这一忙活便是半个下午,连她娘来了都没有发现。
“娘,你怎么来了?”
金氏上下打量了女儿几眼,回答道:“中午的时候,陶砚来了家里找你爹,说是县衙的魏大人要去柳家村,于是你爹就和他们一起回去了。陶砚还说今天晚上会晚一些再回来,让我托个人来和你们说一声。”
“对这个事,娘也奇怪着呢,这不就亲自来问问清楚。”
“二丫啊,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丁氏和柳二丫也不知道缘由,他们只知道早上陶砚他干爹张捕头突然来把人喊走,午饭也没回来吃,再然后就是现在了。
“我也不知道,”柳二丫仔细想了想,“不过他早上出门之后不久又回来了,拿走了之前画的一幅春耕图。”
“春耕图?”
丁氏不知道这事,于是问道:“是什么春耕图?”
柳二丫:“就是上回他去帮我爹干活的时候画的,画的是柳家村,有山有地还有那些引水的竹子,说是有用处。他还说等这次夏收完成,他还要再画一幅夏收图呢。”因为这个陶砚还专门向衙门告了假。
金氏更糊涂了,什么图不图的。
反倒是丁氏若有所思,“魏大人是县衙的典史,我以前听人说过他除了管着陶砚和他干爹这些捕头和捕快之外,还管着县里的春耕、夏收等等。”
“可能是他觉得柳家村的这个引水法子好,所以特地去瞧瞧吧。”想到这里,丁氏松了口气,“那就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