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芳听罢之后,脸上顿时露出了悲愤之色,拜倒说道:“此皆乃是之前的县令所为,他在去年底的时候,以翻库为由,将县里库房所存之粮,私下里勾结县丞,大批粜卖给了商贾,所获之钱,也皆被他们私分,以至于库中存粮不及往年存粮的三成!
贼患一起,他们便弃官而逃,县民听闻乱贼来袭,纷纷避入县城之中,使得县城之内的人口大增,以至于存粮很短时间便被食尽!
幸得县内士绅拿出家中存粮,接济县内军民,才使得城中军民得以活命,守住了城池,但是现如今连城中士绅家中存粮也已耗尽,不得已之下,只能将城中战马杀掉,供守城的义兵县勇裹腹,以抗贼军进袭!
此乃是人祸,并非天灾!”
李琛一听就勃然大怒,厉声骂道:“贪官误国!此二人该被诛族也不足以罚其罪!马君,你将此事写出来,呈交给我,我必将报知朝廷,请朝廷将其逮拿治罪,绝不能令其就如此逍遥法外!
至于粮食的事情,我今晚便写一封信,给谯县县令,以及曹家、夏侯家,先借一批粮食,以供本县应急之用!”
马芳以及县里的吏绅们听罢大喜,连连向李琛道谢,将李琛迎入到了城中。
原本马芳想要找一些肉蔬来款待李琛,但是却被李琛严词拒绝,说现如今鄼县已经粮绝,他又岂能安然享用这些肉蔬,如果找到肉蔬的话,也应该先供那些出城清理残尸的军民食用,而不是拿来供他享用。
所以当晚他只是让马芳他们弄了点粗粝饭食充饥,也没有饮酒,简单填了一下肚皮之后,李琛便坐下和马芳攀谈了起来。
当经过一番攀谈之后,李琛得知马芳此人乃是青州乐安人士,也乃是耕读之家子弟,前年因在家乡抵御贼寇有功,故此因功被擢为鄼县县尉,去年初到的鄼县上任,但是这一年多来,他虽然到了鄼县,但是县里事务皆被旧的县令以及他的那些亲信县吏把持,以至于这一年多来,马芳虽然身为县尉,却毫无权利。
直到数月之前贼患大起,当地叛贼指名道姓要攻入县城之中,杀掉县令和县丞等一众贪官污吏,将那些贪官污吏惊走之后,马芳才得以接管了鄼县的军政权力,率领留下的县吏以及县中的士绅、军民抗击贼寇。
这个马芳并不是通过买官所得的县尉之职,而是正儿八经的士人,因功晋身,而且听他所言,他到任之后,不屑于和原来的县令等一众贪官污吏同流合污,所以一直以来备受排挤孤立。
对此,李琛对马芳倒是深感钦佩,明明祸是前任县令他们一众贪官污吏惹出来的,但是他们跑了,马芳完全也可以弃官而去,不用留下来冒死守城。
可是马芳却最终选择了为国尽忠,宁可冒死留下带着县里的军民吏绅守城,也不肯为了保住他自己的性命弃官而去。
所以马芳绝对算得上是现如今官场之中的清流之人,历史上虽然马芳未曾留名,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死于乱世,也可能就是因为这次沛国贼乱,城破战死,可是这种人却非常值得尊敬。
为此李琛听罢了马芳的经历之后,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恭恭敬敬的拱手对马芳深施一礼道:“琛平生最敬马君如此忠烈之士!我代鄼县百姓,拜谢马君救命之恩!请受我一拜!”
李琛此举顿时把马芳搞了个措手不及,吓得他连忙跳起来拜倒连说不敢,在马芳看来,李琛现如今的身份乃是列侯,又是国相,至少算是真两千石的大吏,而他虽然身为县尉,但是鄼县却只是个小县,县令也只是县长,不过五百石吏,他这样的小县县尉,充其量也就是三百石吏,李琛和他相比,绝对堪称是位高权重,今日却当众起身,对他恭敬施礼,此举让他感到手足无措,感动的差点当场泪崩。
像马芳这样的忠烈之士,并不怕死,为了名节,他们是头可断血可流,也绝不愿自己的名声蒙羞,但是他们最怕的是无人理解,无人欣赏他们这样的作为,现如今李琛能如此待他,真可谓是折节下士了。
这如何不让马芳感到非常感动,虽然马芳年纪比李琛大了不少,现年已经三十多岁了,李琛不过还是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伙,但是这身份地位在这儿摆着,李琛能如此对待马芳,也算是相当不易了。
马芳顿时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所有的付出都获得了应有的回报,差点就忍不住老泪纵横了起来。
李琛这一拜,算是彻底拉近了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这个时代,其实有很多有才亦或是有志之士,并未能在青史留名,可能是因为各种原因,要么未能名扬天下,要么可能死于乱战之中,泯然于世,可是不代表着史上未曾留名之人,就都是一些碌碌无为的庸才,只是他们没有遇上合适的机遇罢了。
特别是这个时代之中的那些寒门子弟,在如此世风之下,所有人都翻着眼皮只看那些世家门阀,只看出身的时代,不少有才有德的寒门子弟,根本就得不到任何出头的机会,只能含恨泯没在了乱世之中。
像李琛这种寒门子弟,能一跃成为当下世人所知的名人,能从乡野之中,一路爬到郡国守相,并且封侯的地步上,其中要付出的努力和遭遇的艰辛,要比起那些世家门阀亦或是名门望族的子弟多出百倍。
又或像是戏志才这样的寒门士子,能够青史留名,其实也是因为他们历史上遇上了有人举荐,并且得到了曹操的认可,才能获得出头,更多的寒门士子,其实即便是在乱世之中,也根本没有多少出头的机会。
像马芳这样的人,虽然也算是耕读之家,但是却并非是什么世家门阀亦或是名门望族出身,好不容易因功晋身,得了个小小的县尉,可是如果他们没有特殊的机会,这辈子可能也就只能到这种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