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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轻鸿一怔, 脱口而出:你是不是还有个弟弟叫敖坤。
  敖乾诧道:你怎知晓?
  方轻鸿一噎, 摸着后脑勺打哈哈说猜的,听你的名字后, 自然而然就这么联想了。
  敖乾不疑有他,扯着嘴角笑了笑,转回脑袋,视线盯着前方:也不是第一次听大家这么说了,我们族内取名字, 爱以天干地支排列,我为乾,大家就知道我是大哥。
  阳光照射进海面,在水下形成光怪陆离的影像,他语调渐渐低下去,目光透过这些光影,望向更遥远的虚空。
  那日他带吵闹不休的小妹去浅海玩耍,就被人修用法器劫走了。这么多年过去,他们再也没有回来过。
  没回来,便是凶多吉少了。
  方轻鸿沉默下去,他回想起不久前。
  彼时意气风发,当着诸派的面指点江山,抬手间便救下一船的异族。漫天金雨之下,敖坤回首那深深一眼,他至今还记得。
  方轻鸿看着自己的手,为从指间流逝的生灵叹息。他终究没能救下一个人。
  小世界既为真实世界的倒影,那个正直老实到有些死板的青年若活着,想必在东海的某个角落尽忠职守吧。
  说不定还能再见上一面。
  虽然扶摇告诉他,一切都是假的,只是水中月镜中花。可方轻鸿心底,曾经的喜怒哀乐都沉淀在那,都成了留下痕迹的真实。
  比起一遍遍的告诫他只是场梦,他宁愿一意孤行,把所有的经历都铭刻在心。
  青年心情郁郁,反倒没了再骚扰敖乾的兴致。直到来至水晶宫,敖乾转身,告诫他种种注意事项时,方轻鸿才恹恹的回神应是。
  守门的海带精进去通传,等得到答复,他便在敖乾的带领下步入水晶宫,九曲十八弯后,踏入大殿。
  今次重逢,黑蛟王没有像往常一样,一身正装、头戴冠冕,而是慵慵懒懒地斜靠在蚌壳王座上,任由黑色长发如瀑般随意披落。
  他单手支着脸颊,目光漫不经心地扫来,英俊的面庞在这份写意下,展现出成熟男人的倜傥风流。
  敖乾将头盔夹在腋下,单膝跪地,朗声道:末将敖乾,参见殿下。人已带到,还请殿下指示。
  黑蛟王抬手挥了挥,方轻鸿身上的绳索自动散去。低沉磁性的男音响起:退下罢。
  敖乾当即应诺:遵命。
  语毕,起身抱着头盔,快速退出大殿。
  重新回到落针可闻的寂静,黑蛟王收回视线,转着手里的两颗十万年大珍珠,发号施令:报上名来。
  青年躬身作揖:晚辈浣花剑宗青莲峰道一仙君座下,方轻鸿。
  黑蛟王眉毛一挑,哈了声。显然是对这个近期闹出无边风雨的大名如雷贯耳。
  你倒是胆大,还敢到处乱跑。
  珍珠相碰的声音一停,男人道:下边的说你有东西要献给本座,拿上来罢。
  方轻鸿自乾坤袋内取出两个硕大饱满、果香四溢的蟠桃。
  瀛洲岛一战,殿下虽阻住了智善大尊者,却也为他所操控的金刚降魔杵击中。降魔杵的其中一项特性,便是利用佛光的祛邪力量,对所有非人族裔造成破坏性的伤害,殿下为异族,自然也在此列。
  若晚辈所料不错,殿下至今内伤未愈。他走到近前,将蟠桃双手奉上:相信殿下清楚,它于您的价值。
  黑蛟王眯了眯眼,招招手,桃子便腾空而起,落进手中。你就不怕本座杀人夺宝,直接了事?
  方轻鸿语气笃定:殿下不会这么做,蛟族恩怨分明,断不会对道衍祖师的后人下手。
  当今天下,庸者何其众?黑蛟王嗤笑:可不是随便来个阿猫阿狗,都配说自己是道衍后人,你既说你是,可有凭据?
  这个
  方轻鸿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流风剑现落在昆仑宫手里,晚辈身边,的确没什么能拿出手的铁证。不过现在应该也没人会随便冒充晚辈吧。
  黑蛟王:
  黑蛟王陡的起身:混账东西!道衍的佩剑你都敢丢,你还有脸来见本座?!
  说着两颗大珍珠就朝方轻鸿的面门砸了过来。
  青年抱着脑袋一阵乱窜,殿下有话好说,这背后都有苦衷的!
  黑蛟王破口大骂:去你的苦衷!同门都在当俘虏,还有闲心跑这来花言巧语,本座看你就是个不肖的!
  方轻鸿急忙辩白:不是不是,殿下误会了,只有晚辈毫无音信,她们才能好好活着啊!
  哎呀,哎呀。
  两颗大珍珠相继砸中后脑勺,方轻鸿抱着两个肿起的包,泪眼汪汪。
  存活的意义由价值决定,一旦有晚辈的消息,为逼晚辈现身,昆仑宫定会拿她们开刀。而只要晚辈不现身,为让她们形成有效的威慑力,昆仑宫定然要保她们平安。
  所以就算要救,在有绝对把握前,也只能悄悄进行。
  黑蛟王召回珍珠,语气平顺了些:偌大的天下,你还能逃到哪里去?何不先杀一人,将风声传出来,迫你现身。你若当缩头乌龟,也坐实了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名声。
  那也要听得到。方轻鸿笑笑:他们很清楚,此前晚辈并不在这个世界。
  他放下手,就着盘膝而坐的姿势,将过去的经历娓娓道来。其中包括他们在小世界时,彼此有过合作的经历。
  在说到黑蛟王替重伤的他彻夜护法那段,万年老蛟直起鸡皮疙瘩,看他的目光更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哪哪都透着嫌弃。
  方轻鸿道:我回来后,发现太微垣的沈宗主还活着,虽然不确定他是以何种方法活着,但燕长风、容少微的死,肯定不会这么简单。
  如果小世界所发生的一切,是对现世未来的投影,那是不是就代表着,还有力挽狂澜的机会?
  黑蛟王陷入沉吟。
  方轻鸿:我在秘境答应过您,有朝一日,定入魔域寻找先祖足迹。誓言不可废,待晚辈取回太初流风,便前往魔域再探究竟。
  毕竟青年话音低下去,表情沉凝:我对赫连无赦说的祖师死于他手,很在意。
  闻听此言,黑蛟王终于不再沉默:无事不登三宝殿,尔此番前来,不止是为送礼罢?
  方轻鸿站起身:还想邀殿下共谋大事。
  黑蛟王:何事?
  方轻鸿深吸口气,破釜沉舟道:与晚辈一起逆天。
  大殿内一片寂静。
  半晌,黑蛟王回过神来,笑了:好大的口气,你一个受命于天的天道之子,竟要逆天?
  方轻鸿反问:要是天错了,就不能逆吗?
  男人站起身背负双手,在高台上来回踱步:你打算如何做?
  方轻鸿双手抱拳,行礼道:还请蛟王殿下助晚辈一臂之力,开启大渊上方的结界。
  黑蛟王听完,直接怒极而笑:你这是要本座拿东海各部的性命来陪你赌啊!
  方轻鸿:可这一场,殿下不得不赌。
  黑蛟王一指青年,喝道:那你说说,本座为何要赌?
  我下去过。方轻鸿道:即便不算小世界那次,我也下去过。
  蛟王可知这底下是什么?不等对方回答,青年顾自往下道:是上古神兽勾陈和腾蛇的墓穴。
  腾蛇死前,释放出大量毒雾,企图拉勾陈同归于尽。而不管过程如何,它的目标也的确达到了。
  腾蛇本从至阴面诞生,它死后所溢出的毒素,自然也是纯粹的至阴之物。
  按照白泽的话来说,凡间因为受到勾陈的影响,还都属于生存在阳面,弱阳经受不住强阴的腐蚀。何况勾陈已陨落,它已无法在关键时刻,庇佑自己曾经的领地。
  还有石刻、蒲团、法阵等一切秘密,方轻鸿只知若此次不去调查,尽可能掌握更多线索,日后恐怕都没机会了。
  青年道:既然晚辈体内异变的腾蛇之毒,能对诅咒产生影响,不禁让晚辈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诅咒只会对牵连到因果的东西有反应,这是不是就说明,腾蛇之毒和诅咒相互间,存在着某种更深层次的联系?
  它如今只是被大阵压制着,算缓兵之计,而一旦法阵失效,毒素自深渊下蔓延上来,届时生灵涂炭的,可不止东海诸部。
  方轻鸿双眼渐渐亮起来:而要能找到办法,炼化这些毒素,岂不是一劳永逸?还能拿它对抗诅咒。
  好半晌,找回声音的黑蛟王感叹:真是个疯子。
  不过,本座喜欢!他仰天大笑:这才像个样。
  第97章 大渊之下 二重封印
  方轻鸿在和黑蛟王达成共识后, 并未第一时间动身前往大渊,而是进了内殿,在黑蛟王炼化蟠桃的药效, 疗愈伤势时,帮人把风。
  等黑蛟王恢复得大差不差,二人才动身前往大渊边境。
  由于灵流暴乱的影响,大渊附近广袤空旷,并没有什么妖族群居在此。但它们也不肯离得太远。
  灵流暴乱虽危及性命, 但在得到压制时,也赐予了这海域丰富的灵气,对妖族修行大有裨益。人说富贵险中求, 祸兮福之所倚,大抵自然万物,都逃不过这个定理。
  只见大渊的裂缝上方,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红膜。在薄膜下方, 方轻鸿还能看见跟没头苍蝇一样乱撞的罡风。
  黑蛟王漂浮到空中,起手式展开到一半了,突然想起个事, 低头问:小子, 你要多久?
  方轻鸿抬头勉为其难貌:嗯十二个时辰吧。
  黑蛟王:什么?!
  方轻鸿一脸无辜:您自己在小世界说的, 可撑足十二个时辰。那还只是一道模仿您的虚影,想必现世的蛟王殿下, 更加雄姿英发、游刃有余。
  这高帽戴的,要他说半个不字,不就落实了自己不行?
  他堂堂一个大乘王者,岂能说不行!
  黑蛟王不甘心就这样被摆弄,放狠话威胁方轻鸿:本座可警告你, 你要到时间没爬回来,那些春秋大梦都不用做了,就在下边待着吧,本座才不会管你。
  嘴上这么说,身体倒老老实实给方轻鸿撑开一道口子。
  是是是,要失败了,也是晚辈咎由自取,以后就和孤魂野鬼在地底作伴。青年边说边走到崖边,深吸口气,纵身往下一跃。
  修长身影很快消失在浓雾般黑黢黢的鸿沟内。
  这次没有太初剑当护盾,头顶的碧玉冠取代了它的作用,行庇护之责。
  只它虽能护方轻鸿不受罡风损伤,却并不能像太初剑一样,直接把周围清出一个真空地带。因此他一路随波飘摇,也亏得身手灵敏,总能在被吹得差点撞上山崖前,辗转腾挪,足尖轻盈一点石壁,保住平稳下坠的趋势。
  这路他实在太熟了,一心多用,还有闲心从乾坤袋里,摸出那张白泽给的符箓。
  赤红如朱砂绘制的破妄之眼,真就在乌漆嘛黑的环境里,延伸出一条细长而微弱的红线,为他指明方向。
  方轻鸿发现这条红线虽看似孱弱,却始终连绵不断,即便延伸进下方厉魂凝聚的黑雾,都极具穿透性。
  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方法,竟能保它不被吞噬,依旧在恶劣环境下莹莹生辉。
  不知过去多久,方轻鸿终于沉到了峡谷内。而在怨灵嗅到生人气息,而兴奋地扑上来时,碧玉冠忽然爆发出惊人的光芒!
  冠上绘制的符文再次如画壁显灵般,纷纷飞舞出来,化作鸟兽的形状一展歌喉,开始吟唱。一时间,所有靠近的阴魄悉数被净化。淡淡的,朦胧的赤金色火焰附着在这些符文变成的鸟兽尾羽间,伴随方轻鸿步步前行。
  要说这些怨灵,以前在面对太初开启的护盾时,还敢上手去抓,现在连碰都不想碰谁碰谁死,这谁乐意?
  方轻鸿心底感慨,只能说术业有专攻,凤族以功德之力施展的净化术,果然是阴面生物的克星。
  不过有符文随侍在侧,也没了旁人的干扰,他能将更多注意力放在正事上。
  方轻鸿走到石壁前,食指指尖亮起一团小小的真火,另一只手则拂开石壁上淤积的灰尘。摇曳光辉下,壁画蜿蜒向前,一直没入黑雾中。
  青年目光快速浏览而过,果真和扶摇小世界内别无二致。
  而就在此时,意料不到的情况出现了。
  符箓正中,破妄之眼的红线化线为雨,密密麻麻、星罗棋布地落在壁画上!
  方轻鸿心念电转,当即上手,对着面前一个点的方位,开始抠石壁。石壁十分坚硬,根本纹丝不动,青年食中二指并拢化气为剑,连砍数下,只削落一些石灰。
  他退开一步举目四顾,纵览石壁的红点排布,在找到点与点之间的分割线后,沿着线又挥出一剑。
  这次终于砍出了条缝隙。
  而等他重新走上前,抚上石壁准备细细观摩时,丝丝黑气从石缝中溢出,直袭面门而来!
  啊。
  方轻鸿轻呼一声,连忙松开手退出好几步,一脸惊魂未定。
  是腾蛇之毒!
  嘻嘻嘻。
  嘻嘻嘻。
  环绕在他身周的黑雾翻滚升腾,扭曲成各种形状。寂静中,自其中传来冰冷的嘲笑,像在讥讽他的愚蠢。
  方轻鸿却顾不上这些,刹那间心思已转过百遍。
  毒素已经开始逸散开来不,应该说是曾经一度溃散,又被人及时追加了封印!
  他循着红点的线条,再度打量石壁。发现每个人物最鲜明,或者最重要的特征、武器上,刚好是法阵落点也就是红点的位置!
  这个惊人的发现无异于平地惊雷,说明如道台主人这般境界的神仙中人,时间一长,布置下的机关都奈何不了腾蛇之毒。
  方轻鸿几乎是在第一时间疾步上前,用合着阴阳之力的真血,重新封住裂缝,将黑雾又堵了回去。
  而这也意味着,腾蛇之毒已经升腾蔓延到,石壁后的整座大渊内,石壁一破,毒素势必如入无人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