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小半个时辰后,司涟幽幽转醒,一睁眼,就看见一大一小两个妖媚的胡人盘腿坐在她面前。两人脸上都贴着好几张长纸条,见她醒了,同时转头和她大眼瞪小眼。
司涟试着动了动手,发现手臂被拴得很牢,根本动不了。
无名撕下脸上的长纸条,朝司涟甜甜一笑:司姑娘,你醒啦。
二师父亦是妖娆地躺在地上,露出漂亮的腹肌:不知司姑娘可还记得我?我们在醉花间里见过的。这些日子没看见司姑娘的舞姿,我可真是想念得紧呐。
司涟当然记得二师父,前些日子那个日日流连于青楼,据说口味刁钻古怪,极其变态的妖媚胡人。
此时被二师父用这种玩味的眼神盯着,司涟不由得打个寒颤,眸子里浸着真切的泪水。
二师父不依不饶,继续道:司姑娘,你说,若是将你扒光了扔回公主府里去,小七她会是什么反应?
司涟猛地颤抖一下。
无名认真打量着她的神情,确定她眼中害怕不似作假。司涟她似乎,真的很喜欢唐池雨。
二师父,你别逗她了。无名白了二师父一眼,笑着对司涟道,司涟姑娘,我原本还不确定你是不是刺杀秦王的那人,可现在你一来,我就确定了。
司涟咬着唇埋下头,认命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要只要别让七殿下知道。
你很喜欢小七?无名挑眉。
司涟咬着唇,默认了。
为何?
因为七殿下光明磊落,坦坦荡荡。于我而言,殿下她就像一束光。
无名不屑轻笑。
司涟忽然抬头,咬牙切齿地盯着无名:你不会明白的,七殿下和你这种人不一样。
无名问:我这种人?
你无情,虚伪,身为七殿下的朋友,却利用她!欺骗她!
无名差点没笑出声:我无情倒是真的,可是怎么欺骗她利用她了?怎么就待她虚伪了?
二师父更是眯起眼睛,看热闹似的坐直身子。
你司涟厉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南家的事情,南家二小姐落入陷阱,是你做的吧?你利用七殿下和你一起去挖陷阱,不是吗?
不是利用。无名道,我信任小七,所以叫上她陪我去挖陷阱。她也信任我,所以才会陪我,和利用是不一样的。
司涟:昨日你在秋狩上,用一只野兔换走她千辛万苦才猎到的狍子
无名捧腹大笑。
不是吧,司涟,这你也要记仇?未免也太小气了吧。无名说完这句话,淡淡笑着摇头,我与小七的交情,何止一只狍子。我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小七亦没有在意,只有你,司涟。你喜欢小七不假,可你不够了解她。
就如唐池雨和唐正则二人的关系,在外人看来,他们兄妹俩早已感情淡薄,只有逢年过节才会表面上联系联系。
可无名却看得清楚。
血浓于水的亲情,怎么也化不开的。
日后若真有什么剧情以外的变故,唐池雨与唐正则两人定是牢牢绑在一起的。
再者,分明你才是那个欺骗小七、利用小七的人。无名继续道,你当初在青楼里,之所以跟着小七回家,不就是因为知晓了她的身份,想利用她靠近秦王进行刺杀吗?
虽然我不明白,你才和小七认识不久,怎会喜欢上她?但小七她有一颗赤子之心,的确值得被人喜欢。
可是你不配。
你口口声声说着喜欢,却做着截然不同的事,你甚至根本不了解她。你所谓的喜欢,不过是自我感动罢了。无名声音很淡。
司涟双唇微张,似是想要辩解什么,最终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其实你跟着小七回家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有问题了,不过只要你不做什么,我都不会告诉她。无名淡淡道。
可谁让你偏偏刺杀秦王,又偏偏要来杀我呢?无名歪头,我不和你好好聊聊,都不行了。
司涟颤抖着抬眸,认命道:你们动手吧。
无名眨眼:动什么手?喂,我只是要和你聊聊天,没说要杀你呢。
司涟猛地瞪大眼睛,惊诧地看着无名。
无名笑道:虽然你刺杀大秦的皇帝,可你看,我和二师父都是胡人,我们又不是大秦子民,杀你作甚?
你不是长宁郡主吗司涟怔怔道。
长宁郡主是秦王封的,和我有何关系?无名无辜道。
司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无名问:嗯所以说,你为什么要刺杀秦王?
不等司涟回答,无名又道:除了秦王,你昨天故意挑拨李联和小七比试,是想试探李联身手吧?李联是镇国大将军的孙子,所以我猜,你除了想要刺杀秦王,还想对镇国大将军一家下手?
让我猜猜,你是北晋人?无名笑得妖媚。
当年秦王一声令下,镇国大将军北上,一举攻下北晋,灭北晋皇族。
司涟没想到,无名竟能通过她简单的两个举动,推断出自己的身份,不由得愕然。
她认命道:我是北晋公主,血海深仇,不得不报。我接近七殿下,的确是为了靠近秦王,可我从未想过对她下手!
北晋公主?
无名听到这四个字,下意识感到有些耳熟。
她认真地看着司涟,许久后,没头没脑地问道:司涟,你的真名是不是司小鱼?
司涟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她化名司涟在秦国生存多年,无名又怎会知道她的真名?
无名继续道:你是不是有个师父,她教你武功,你的身份也是她告诉你的?
司涟眼神愈加惊惶:你怎知道?
无名叹口气,她总不能说,自己是在书里看到的吧?
原文中,的确有个名叫司小鱼的倒霉炮灰。司小鱼被北晋皇宫中的死士培养长大,更是被死士洗脑,认为自己是北晋遗孤,一心杀死秦王为国报仇。
可事实上,司小鱼不过是被死士捡到的孤儿罢了。男女主机缘巧合之下,得知司小鱼的身份,却没有告诉她真相,反而利用她对秦国皇室的恨意,让她接近六皇子唐炙。然后,可怜的炮灰司小鱼就这么死在了唐炙手里。
由于司小鱼在原文中出场太晚,戏份又太少的原因,无名刚开始的确没将她和司涟联系到一块儿去。
我自然有我的途径。无名语气神棍,我不仅知道这些,我还知道,你的身份是假的。你不是北晋公主,你的那名师父是北晋皇宫中的死士,她想利用你复仇,所以才悉心将你养大,教你杀人之术。你被她骗啦,司小鱼。
不可能!司涟猛地抬头,你胡说!
她从小就被师父告知,自己是北晋公主,身负血海深仇。她从小便是为了复仇而活,可如今,一个敌国郡主忽然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她师父是骗子。
她如何能够相信?
我骗你作甚?无名凑近司涟耳朵,低声说出一个地址,北晋遗址,芙蓉坛,那边有你师父留下的,你真正的身世。我放了你,你自己去查。
司涟沉默良久,问:为什么?
因为第一,我可怜你。在我看来,一个人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活在世上,不是太可怜了吗?至少弄清楚自己的身世,清醒地活下去,再认真想想要不要替你师父复仇吧。
第二,小七她挺喜欢你的虽然和你对她的喜欢不一样。但若是你真的杀死秦王,和她反目,她会伤心的。若是我今日杀了你,她也会伤心的。所以,为了不让她伤心,我只有放了你。无名认真道。
可若是你就这么放了我你就不怕我对七殿下做什么?司涟问。
无名不解道:你不都说你喜欢她了吗?难道还会害她吗?
司涟:
好有道理,无法反驳。
司涟又问:那你不怕我绑架七殿下,带着她逃出京都?
无名收起笑容,打个响指。
一直旁观的二师父伸个懒腰,坐直了身子:司姑娘可能还不知道,是这样的,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天,我便察觉到你有些不对劲。于是就给你下了蛊,今日你没能逃出王府,便是蛊毒所致。这蛊呢,不仅受我手中的母蛊控制。而且三个月必须得服一次解药,否则就会全身溃烂而亡。
你若是敢对小七做什么二师父嫣然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司涟脸色苍白。原来无名默许她呆在唐池雨身边,并不是因为不关心唐池雨,而是因为她的命,早已被捏在了他们手中。
其实你武功不差,尤其是一手暗器使得出神入化,若不是小无名察觉到,连我都不知道那日的刺客是你。二师父打个哈欠,只是你年纪小,江湖经历浅了些,才会被我中下蛊毒。
你们当真愿意放了我,让我回北晋遗址?司涟沉思许久,颤声问。
当然。无名点头,不过我有两个条件。
司涟:说。
无名:第一个条件,我不会拦着你刺杀。但你从北晋归来后,若是还执意要杀秦王,必须亲自向小七阐明真相。
若司涟始终执意要杀秦王,那么无论成功还是失败,她和唐池雨迟早会站到对立面上。与其让唐池雨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事发才猛然发现真相,还不如让司涟亲自告诉唐池雨,说不定事情还会有转机。
可若是司涟未来后悔了,不准备复仇了,那么唐池雨也就没有知道的必要,免得伤了她的心。
这些年来,无名和大师父一直如此,尽自己所能悉心呵护着唐池雨那颗赤子之心,不让它受一丝污染。
司涟想了想:好。
无名笑着伸手摸向司涟手腕,却没有解下绳子,而是摸出一个小型的暗弩,拿在手中把玩。
暗弩不知由什么金属打造,小巧玲珑并不硌手,外边覆着一层柔软的牛皮,若是不用力按压,根本察觉不到内里玄机。而弩上一共有三发短箭,现在上边只剩最后一发,箭尖是金色的,锋利无比。
无名随手让暗弩对准花园里的一角,手指轻轻一摁,短箭便如流星一般没入黑暗之中。
花园的那头,传来一声恐怖的轰声,也不知道什么倒塌了。
无名猜得不错,这暗器的威力如何,是和使用者的内力挂钩的。无名内力纯阳厚重,所以暗器在她手中,反而用成了大杀器。而司涟内力诡谲,所以才能射出那么诡异的一箭。
至于南月用来防身应该是没问题的。
第二个条件,你的暗器不错,我也想要一个,可以吗?
你替南月小姑娘求的?司涟问。
对。
无名昨天试着教南月射箭,可她的体质实在不适合使用兵器,练了一下午,都只能歪歪扭扭射出一箭。若真要防身,恐怕只能用小巧的暗弩了。
司涟点头:可以,不过需要一些时间。
不急,等你从北晋回来,再将暗器给我也成。无名这才解下司涟手上的绳子,司涟姑娘,那么我们就约好了?
一言为定。司涟揉揉酸痛的手腕。
二师父也递上三枚黑色药丸:喏,司姑娘,这是解药。两个月后吃下第一颗,往后每三个月吃一颗,务必在一年内赶回京城,否则
司涟听着二师父的声音,下意识颤抖一下,强压住恐惧伸手接住解药:我明白的。宇文公子,我从北晋遗址回来后,若是放下了复仇的念头,你可否将母蛊交于我?
母蛊一日在二师父手中,司涟就始终无法脱身。
二师父舔舔嘴唇:那得等你回来再说。
多谢宇文公子。司涟向后退了两步,随即转身,身形飘忽地消失在黑暗中。
无名和二师父对视一眼,纷纷打个哈欠,各自回屋睡觉。
司涟回到公主府上时,夜已经很深了。
唐池雨房间里的烛火却仍没有熄灭。
司涟知道,她每晚都会挑灯看很久的兵书,有些时候看困了,倒头就在桌案上睡去。相处的这一个月里,司涟曾悄悄地潜进去,替她盖过好几次被子。
司涟在唐池雨房外看了会儿,转身回到自己房间中,换上一层红色纱衣。她发了会儿呆,最后悄声潜入唐池雨房里。
唐池雨果然已经睡着了,趴在桌上,呼吸均匀,偶尔还有几声可爱的呼噜。
司涟替唐池雨盖一层被子,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她身边坐下。
今天听无名说出自己的身世,司涟其实已经信了七八成。可相信是一回事,是否愿意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在遇见唐池雨之前,司涟一直生活在黑暗中,她活着唯一的目标就是复仇。
家国之仇,不可不报。
师父已经过世两年了,可直到现在,她脑海中还能回想起那句凄厉沙哑的话。
师父教会她许多。
教会她恨,教会她武功,教会她杀人,教会她媚术,教会她谎言,教会她隐忍教会她如何污浊地活下去。
可唯独没教她什么是爱。
司涟现在回想起来才发觉,师父看向她的眼神,一直是没有温度的。小时候,她问过师父为什么不对她好一些?师父说,她肩负血海深仇,根本没资格享乐。小司涟似懂非懂地点头,将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司涟记得,以前她和师父过得很苦。秦王四处搜查北晋遗孤,师父带着她东躲西藏,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像两只阴沟里的老鼠。小司涟每天严苛地练功不说,还总是遭周围人白眼,被同龄人欺负。有一次她没忍住,用内力打了邻居小孩一顿,结果师父连夜带着她搬走。那晚师父将她吊在树下狠狠打了一顿,又将她放下来,凄厉地抱着她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