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珍娘坐到凳子上, 董大郎送来一只火盆,她烤了烤手。
“这会儿你们两家正由三妹领着指使五个村子的佃农给地下底肥,我们回来把种子的事情敲定后就要去闵县,应该就在这几日了。”
陶二娘憋了憋,问:“他们去了那边可还习惯?”
段珍娘失笑,“瞧你担心得跟什么似的,来回才一日的行程,又不是多远,再说那边有官府的人护着,还有贺家的护卫看着呢,他们不会出岔子。”
陶二娘“哎哟”一声,董大郎颇有些兴奋,“现在已经在下底肥了?”
段珍娘点头,“一千三百亩的底肥呢,得折腾一阵子了。”又道,“五个村子的地,四十七家佃农,以后都归你们和蔡家一并管了。”
陶二娘又“哎哟”了一声,摆手道:“我可不敢管。”
段珍娘被她夸张的表情逗笑了,“之前我们商量好了,你们两家一年各十二贯,老小都请,住处我们解决,每月米肉补贴,待稳定后再把娃送去私塾,他们允了,你们是什么意见,可说来听听。”
陶二娘半信半疑,“一年十二贯呐?”
段珍娘:“对十二贯。”
陶二娘掰着指头算了算,暗搓搓道:“那咱们大郎应是可以娶媳妇儿了。”
段珍娘笑道:“可以娶了。”
董大郎颇觉不好意思,陶二娘爽快道:“这么好的东家上哪儿找去,咱们董家应是上辈子积了德。”
段珍娘:“那你们就把家里要用的东西收拾收拾,到时候随我们一并去闵县,我还得去趟蔡家。”
陶二娘高兴道:“好,就不耽搁段娘子了。”
段珍娘没坐一会儿又去蔡家那边。
听到狗吠声,蔡老婆子出来看情形,见到他们来了,蔡老婆子热情道:“原是段娘子来了!”
段珍娘问:“这些日家里头可还好?”
蔡老婆子:“好,今年有棉衣穿,不挨冻,还有粮食吃,也不挨饿,极好!”
段珍娘同她进屋,蔡家大儿媳妇送来一个汤婆子,暖烘烘的,段珍娘接下了。
她坐到长凳上,说道:“这几日我们就要回闵县,你们把需要的东西都收拾整理整理,到时候一并过去。”
蔡大媳妇:“前些日就收拾得差不多了,都盼着一家子过去呢。”
段珍娘笑了笑,把给他们两家的工钱和那边的情形粗粗讲了下,她们说当家的说了算,跟陶二娘他们一样都是高兴的。
双方说了好一阵儿话,段珍娘才回了庄子。
柳婆子把庄子里的所有事情做一个结算,段珍娘又赏了些钱银给庄子里的管事,这些日仆人们委实辛苦,叫他们买两头肥羊来宰杀犒劳一下。
处理得差不多后,段家人才跟着回了城,去了一趟平康坊。
那边有方氏盯着,各方面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段珍娘把庄子这边的账目一并交给她放着,这些账只是她跟秦宛如的私账,跟贺家无关。
以后待她老娘进京了还要重新做一笔三家人的公账,目前三家的协议也没签订,等着方二娘过来把事情敲定。
段珍娘看了下平康坊里的库存,应该处理不了几天了,对方氏说道:“姨母可莫要对外再接单子了,怕没货。”
方氏:“早就没接了,把这些处理完也就差不多了。”
段珍娘:“你们若是需要,自个儿留些好的起来,自己人可不能亏待了。”
方氏笑道:“不急这一时,好的今年先卖出去,价格喜人,明年可就卖不上这样的价了。”又道,“续种留的那些不是还有好几百斤吗,那些也能用。”
段珍娘:“那些在地里留的时日长,要差些,颜色也不漂亮,待三妹回来剥籽后,再低价处理给张家胡同的人们,我对门儿的向娘子问过我好多回。”
方氏点头,“也可先让他们试试看好不好,若是觉得满意,明年说不准也会买了。”
段珍娘边看边问:“祖母那儿缺的话就给她多送些去用。”
方氏摆手,“今年够了。”
段珍娘:“这些日就要劳烦姨母多操心了,东西处理完了麻烦你汇总做一份清算出来,我好同三妹分钱,让她赶紧给我弄剥籽的东西出来,要不然明年一千多亩的白叠子,那得剥到什么时候,想想就头大。”
方氏笑呵呵道:“好。”
段珍娘暗搓搓道:“等明年走上正轨,姻伯母多半顾不上府里的琐碎了,大娘说她定不会给我们拖后腿,咱们一帮子女人打天下,也能像男人那样顶半边天。”
方氏乐道:“咱们家的姑娘个个都了不得,你们这般有拼劲儿,以后走出去个个都是有头有脸的。”
段珍娘野心勃勃道:“三妹说了,以后还要成立商会,吸纳更多的商贾来做这份事业。”
方氏笑眯眯地看着那张年轻的脸,愈发感觉自己老了。
她们身上那股子生机勃勃是积极向上的,并用实际行动来展示自己的野心,而不是空口浮夸。
可以说窦氏、段珍娘和秦宛如都是行动派,执行力都是非常不错的,一旦定下目标,便一步步朝前。
三人也不是个个都那么厉害,总有一项短板。
像窦氏,她出身将门,平时接触的都是上流圈子的人,见多识广,个性要强,思想并不迂腐刻板,反而欣赏性格独立的女性。
她接受新奇事物的能力是极强的,也喜欢探寻新花样,这样的人跟商贾对阵洽谈是能压得住场子的。
但你要她跟最底层那群人接触,就是鸡同鸭讲,因为身份上的优越不可能让她会转变观念用平等的态度去看待佃农和仆人。
而秦宛如则跟她完全不一样,现代人讲究的是平等,不论是权贵还是普通百姓,她都能周旋厮混,男女老少通吃。
再加上她擅察言观色,又擅攻心,拿去对付黎县令和佃农这些人物最容易收买人心,凝聚他们的力量。
段珍娘则是执行的一把好手,只要把事情安排下去了,她总能办得井井有条,干净漂亮。
但要她跟佃农他们打成一片,她又欠缺了点态度,放不下身段儿。
要跟黎县令那群人打交道,又是商贾身份,思想层次要低些,上不上下不下,最适合接触的就是中间层次。
三人各有所长,也各有短板,组合成一个团体配合就有意思多了。
话说许久没见到那只飞出去的山雀,王简特意跑去贺家蹭了顿饭。
贺亦岚向他炫耀自家崽子,王简居高临下瞧着摇篮里的婴儿,白白净净的,生得颇文秀,两条小腿盘着,时不时发出“啊喔”声。
贺亦岚道:“你要不要抱一抱?”
王简像见鬼似的摆手,仿若那白团子是烫手山芋,“不必了。”
贺亦岚啐道:“瞧你这模样,又不烫手。”
王简弯腰瞅了会儿,问:“可有取名?”
贺亦岚:“取了,父亲取的,叫贺玥,小字东临。”
王简“唔”了一声,贺亦岚调侃他,“今日怎么有闲情逸致来这儿了,莫不是连月子餐也要蹭?”
王简:“……”
月子餐就月子餐吧。
现在秦大娘已经出了月子,不过餐饮方面还是挺讲究的,以清淡为主。
这会儿她在窦氏那边,多半不用回来用饭。
两个大男人坐在厢房里净手,贺亦岚打趣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醉翁之意不在酒。”
王简斜睨他,“听说你贺家出了两座宅子?”
贺点头,“是有这回事。”顿了顿,“我阿娘大约也跟着疯了,在闵县租下了一千多亩地种白叠子。”
王简:“……”
贺亦岚发牢骚道:“你说这帮女人干点什么不好,跑大老远去种地,不是疯了是什么?”
王简憋了憋,露出奇怪的表情,“一千多亩庄稼地种白叠子?”
贺亦岚:“对,看这势头,我家还要砸不少钱银进去。”
王简:“……”
贺亦岚继续道:“不仅如此,听说闵县的官府都掺和了进去,亲自引进白叠子,可见是要把场子做大的。”
王简沉默了阵儿才问:“这是谁出的主意?”
贺亦岚:“不知道。”又道,“我阿娘近些日两头跑,忙得不亦乐乎,连家都不打理了,拿给我媳妇儿掌权当家。”
两人正说着,婢女送来晚膳,有蒸鱼、清炖乳鸽、冬笋、杂卤,还有一份炙羊肉等。
贺亦岚发牢骚道:“我跟着大娘吃了一个多月的月子饭,人都瘦了一截。”
王简失笑,“就这些你还瘦?”
贺亦岚:“你看这些是人吃的吗,要么清蒸,要么炖煮,嘴都能淡出个鸟来。”
王简半信半疑,他的口味已经够清淡了,结果把所有菜尝过后,露出一副无法直视的表情,甚至连那份炙羊肉都很奇怪。
“你一个月都吃这些?”
“对,跟着媳妇儿吃。”
“你傻啊,自己不知道开小灶?”
“她不允,说看到我吃会流哈喇子,不让我吃独食。”
“……”
“月子餐,宫里头的嬷嬷调配的,瘦身效果贼好,结果我媳妇儿没怎么瘦下来,我反倒瘦了一截。”
“……”
王简默默地夹起冬笋,质地脆嫩爽口,“以后我再也不来你家蹭饭了。”
贺亦岚哭笑不得。
王简继续道:“宫里头给产妇调配的膳食是为了尽快恢复身段儿供帝王取乐的,别什么都当宝一样。”
贺亦岚发牢骚道:“大娘还觉得挺好,女郎到底是爱美的。”又道,“你过来就为蹭一顿月子餐?”
王简搁下筷子,“你明知故问。”
贺亦岚乐了,“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在那边有好些事要做呢,听大娘说这会儿跟那些佃农在地里做底肥。”
王简皱眉,“这么冷的天在地里头喝西北风不成?”
贺亦岚:“人家乐意,比被你关在后宅有乐子。”
王简:“你莫要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