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氏颇受触动,点头道:“你去吧,我不阻拦你,就只盼你行事的时候多想想家里头还有一个老母。”
范谨:“我明白。”
孔氏这才觉得心安了些,范谨道:“阿娘尝尝看好不好吃。”
孔氏尝了一口,笑道:“好吃。”又道,“那王侍郎当真有心了。”
范谨:“兴许他也是一个孝顺良善之人。”
孔氏:“若你有机会取得复试,能顺利登科,以后必要尽心尽力报效朝廷,为咱们老百姓谋福。”
范谨笑道:“这是自然,我还怕被书肆老贾戳脊梁骨呢。”
这话把孔氏逗笑了,母子俩在油灯下说了好些体己话。
翌日一早范谨就出门前往贡院,现在还未殿试,不少中榜的人都还在等着殿试夺头三甲。
范谨打听到许多外来士子都在朋来客栈落脚,遂过去打探了一回。
也合该他运气好,客栈有人落第心情不好成日里喝得醉醺醺的,他稍加询问,跑堂小二便告诉他那个醉鬼叫张俊,因为会试失利,天天醉酒,嘴里叫嚷着白丁都能中榜,他为何就不能。
跑堂小二见惯不怪,说道:“像张举子这样的人,我们可见多了,心里头郁闷也属常理,不过酒醒后还得面对现实,落第就是落第。”
范谨也道:“小哥儿说得有理。”
他时不时看那张俊两眼,又问:“客栈里头落第的举子多吗?”
店小二乐了,“这话问得,黄榜上总共才只有两百多人中榜,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咱们这个客栈能有数人中榜就已然不错了。”
范谨轻轻的“哦”了一声,把张俊的样貌记下了。
之后他又陆续走了好几家客栈,正如店小二所言,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哪有这么容易中榜,落第的占多数。
他问了好些个跟他一样落第的举子,有的心中不平,有的似乎早有预料,但都没有人会怀疑会试有猫腻。
范谨心中不由得犯起愁来,他不能出头,又要煽动落第的举子声讨,就只能去找因为落第而怨念颇深的人了,想来想去也唯有那个张俊合适,便在下午又去了一趟朋来客栈。
下午张俊的酒醒了不少,见范谨找他,很是不耐。
范谨故意同他倾诉落第苦闷,明明胸有成竹,却不想紧要关头落第了,一下子跟张俊寻到了共同话题。
张俊是个爽快人,请他吃酒,范谨也未推拒,二人讨了一壶对酌。
双方相互自我介绍,听到范谨因为丁忧耽误了好些年,张俊不由得惋惜。
他比范谨大三岁,是一个自视甚高的人,说他不服落第并不是不服自己技不如人,而是同乡黄景温跟白丁差不多的草包竟然也能登科,他不服气。
平日他就跟黄景温不对付,那小子的宗亲曾做过某地刺史,内里有门路,这般平庸无能之辈都能登科,肯定使了见不得人的手段。
张俊不服气。
范谨听后沉吟半晌才问:“那黄景温当真平庸无能?”
张俊拍大腿,“我唬你作甚,你叫他背《论语》都不一定背得全!”
范谨摸下巴陷入了沉思,试探问:“张兄可有听说过彭顺安这人?”
张俊摇头,“未曾听闻过。”
范谨道:“我其实也不服落第,一路上来顺顺利利,哪知最后关头却踢了铁板。”又道,“如今张兄对会试质疑,何不拿黄景温来作文章以求公道?”
张俊追问道:“如何求公道?”
范谨朝他招手,张俊附耳过去,两人一番窃窃私语。
张俊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这个疙瘩缠绕在他心中好些天了,不解开委实憋屈得慌,当即拍板道:“干-他娘的,豁出去闹一场!”
于是在范谨的怂恿煽动下,张俊立马把客栈里落第的举子找来商议,这群人听到有复试的机会,全都热烈响应。
他们聚集到贡院闹了起来,对此次会试产生质疑,要求复试讨还公道。
一时间,黄景温成为了风口浪尖上的箭靶子,举子们见人就堵,把他堵在茅厕里呆了一天。
范谨在背后冷眼看火苗烧了起来。
黄榜上黄景温的名字被人涂抹掉了,那个代表官方权威的黄榜不再受人敬畏,它成为了对所有举子十年寒窗的莫大讽刺。
这事闹得委实有点大,就连对会试不关心的秦致坤下值回来都会在饭桌上谈论起这事。
秦二娘听后震惊不已,吃惊道:“那可是朝廷甄选人才的唯一途径,若是染了污迹,以后谁还会凭本事去挣功名?”
方氏也道:“是啊,能登科的都是千挑万选的才干之人,十年寒窗苦读,却盼来这般不公允,不是寒读书人的心吗?”
秦致坤放下汤匙,无奈摇头,“上面的事情,说不清。”
秦老夫人知道范谨跟秦二娘之间的关系,他落第,却又爆出会试不公之事,不由得看了秦二娘几眼,满脸担忧。
秦老夫人道:“现在还没出殿试结果,是吗?”
秦致坤答道:“目前还没到殿试,这就闹将起来了,举子们对中榜生了疑,朝廷定然不能任由他们闹下去,总得出面摆平的。”
秦老夫人:“他们既然质疑那个黄景温,把他请去考上一考,是驴是马一下子就现了形。”
秦致坤无奈道:“阿娘说得倒是轻巧,若黄景温真是走了后门中榜的,那中榜的那两百多人又该如何清查,落第的那些举子又该如何安顿,这事是非常复杂的。”
秦老夫人闭嘴不语。
秦二娘不满道:“倘若人人都能有钱能使鬼推磨,那以后朝廷还如何选拔人才为国效力?”
方氏接茬道:“吃亏的还不是底下的老百姓,长此以往,大燕危矣。”
秦致坤道:“你莫要危言耸听,事情既然闹了出来,上头自有法子。”
事件中的黄景温成为了众矢之的,被落第举子们架到了火堆上烤,礼部那边知道出了篓子,找上了国公府。
卫国公头大如斗,因为黄景温这人走的不是他们的门路,走的是翰林院同考官金盛的门路,要命的是这个金盛是端王的人。
主考官钟泽怀很委屈,黄景温的答卷是很不错的,但是不是他写的就不得而知了。
当然,这也不能说明他就是干净的,因为他们也走了好些个门路,反正大家都是默认的了,只要能有本事通关节就行。
偏偏黄景温被爆了出来,大众舆论逼得朝廷不得不做出反应。
卫国公瞅着钟泽怀那张倒霉的嘴脸,恨不得跳脚抽他一嘴巴子。
也在这时,家奴通报,说三郎过来了。
卫国公迅速镇定下来,朝钟泽怀挥手,他连忙退到了屏风后。
不一会儿王简进书房行礼,卫国公问:“何事来寻?”
王简说道:“不知父亲可听闻黄景温的事?”
卫国公抽了抽嘴角,“听说了。”
王简暗搓搓道:“陛下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风声,气得暴跳如雷,说礼部这帮老不死的是要砸他的饭碗。”
卫国公:“……”
钟泽怀:“……”
我冤枉啊!
第145章 复试 感谢支持晋江正版的小可爱!!……
见卫国公面色难看, 王简火上浇油道:“陛下让我来问父亲,这事要如何平息为好?”
卫国公盯着他没有吭声,屏风后的钟泽怀不由得出了身冷汗, 这事不细查还好, 一旦查下去, 主考同考一锅端。
卫国公不痛快道:“把闹事的抓起来便是。”
王简挑眉, “然后要如何封口?”顿了顿, “陛下的意思是那黄景温既然遭人质疑, 便亲自考问一番, 是驴是马把他牵出来遛遛便知, 不知父亲意下如何?”
卫国公沉默不语。
王简故意说道:“挑事的既然是张俊和黄景温,不若将二人杀之?”
卫国公抽了抽嘴角,懊恼道:“此二人正处在风口浪尖上,怎可杀之把事情闹大?”
王简头疼道:“那陛下那边要如何敷衍过去?”顿了顿, “他很是激愤,任我如何劝说都不听, 说礼部闹出这样的岔子是打他的脸, 没法再殿试丢人现眼了。”
卫国公:“……”
屏风后的钟泽怀差点哭了, 头上的乌纱只怕是保不住了。
原本就心烦, 被王简一番敲打,卫国公更是心烦不已, 不耐烦挥手道:“你且下去,容我好好想想应对法子。”
王简应声是,知道钟泽怀躲在屏风后, 不动声色瞥了一眼,施施然走了。
待他离去后,钟泽怀忙出来, 哭丧道:“国公可要救救我!”
卫国公提起桌案上的狼毫朝他砸了去,他本能避开了,无辜道:“这事原本也跟卑职没关系,明明是金盛那边出的岔子……”
“你还说!”
钟泽怀闭嘴不语。
卫国公的太阳穴突突狂跳,头痛道:“你方才没有听到吗,陛下在跟咱们叫板,要废了你们这帮饭桶!”
钟泽怀:“可是……”
“闭嘴!”
卫国公头痛地揉太阳穴。
这个外孙越大就越不容易掌控了,现在会试捅出篓子来,若把闹事的那帮人抓了,上头的外孙要跟他闹,若任其发展,以后科考这块他休要再沾染。
卫国公一时间恨死端王那帮王八羔子,若不是翰林院金盛出了岔子,哪会闹成这般?
钟泽怀也是束手无策,若是把闹事的张俊和黄景温杀了,只怕会闹得更厉害。若是把黄景温拉去考问,一去就露馅,一旦开了个缝,全都得搞砸。
这两年朝廷的官儿委实难做,去年才杀了一批,这才开春又要倒霉一批。
而离开立雪堂的王简则背着手望着明媚春日,咧嘴露出一抹笑。他心情极好地去了一趟寿安堂,去看望王老太君。
老人家正躺在院子里晒太阳,四房的王五郎王汾跟她捶腿讲笑话。
小子今年十三岁,性格比较内向,在府里跟他老娘郭氏一样极不起眼,样貌也生得腼腆,跟女孩似的文静。
在妻妾们都努力跟卫国公亲近时,四房郭氏很有自知之明。
论起傍身子嗣,她没有当家主母姚氏厉害,女儿是太后,儿子是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