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太了解自家闺女的性子了,性情高傲且骄纵,跟男孩儿似的,范谨是多眼瞎才会认为她温柔又知书达理?
一时间,夫妇俩心中五味杂陈。
范谨瞧见的秦二娘跟他们养出来的秦二娘完全是货不对版啊!
秦致坤觉得汗颜不已。
他们并没有立马答应,毕竟这事还要看秦二娘的意思。
把周氏送走后,秦致坤看向秦二娘,问:“二娘觉得那范谨如何?”
秦二娘故意道:“他家这么穷。”
秦致坤忙道:“无妨,咱们多帮衬着些,你若嫁过去,定不叫你吃苦。”又道,“况且他马上就能授职,翰林修撰,从六品,有俸禄拿。”
秦二娘打脸道:“那爹现在养得起家吗?”
秦致坤:“……”
方氏回来问:“翰林修撰是干什么的?”
秦致坤:“掌修实录,主要是能跟天子亲近,相当于天子的侍从官。”
方氏的脑子一下子就活络了,“如此说来,若能得天子亲信,那岂不是前途无量?”
秦致坤指了指她,“孺子可教。”
方氏看向秦二娘,秦老夫人不知何时也从正房出来了。秦二娘起身搀扶她过来,秦老夫人笑眯眯道:“谁来提亲了?”
方氏高兴道:“张家胡同的范谨,来讨二娘了。”
秦老夫人拍了拍秦二娘的手,问:“你可愿意过去?”
秦二娘道:“我可没他说得那般知书达理。”
听到这话,秦致坤掩面道:“你很有自知之明。”
秦二娘看向他道:“范谨若要讨我,还得答应我几个条件,得事事顺我哄我,不许跟我发脾气,还不能纳妾。”
她念叨了一通要求,方氏忍不住道:“你这哪是讨的媳妇儿,是讨的祖宗。”
秦二娘撇嘴道:“不乐意就算了。”
秦老夫人意味深长道:“人家现在可是状元了,适可而止。”
秦二娘没有说话。
三位长辈就这起亲事讨论起来,她自顾去了后宅,秦宛如见她回来,忙拉过她的手问:“官媒娘子走了?”
秦二娘:“走了。”
秦宛如好奇问:“你允没允?”
秦二娘戳了戳她的额头,“我哪能这么上赶着呀?”又道,“我跟阿娘他们说了,若范谨要讨我入门,必得应我条件,不准纳妾,不准冲我发火,还得事事顺着我哄着我。”
秦宛如坐到椅子上,“得嘞,你这哪是媳妇儿,是祖宗。”
秦二娘大言不惭道:“我就要当他范谨的祖宗,当初瞧上他不也是因为看着他好欺负吗,若嫁过去没法欺负他了,我图他什么呀?”
这话把秦宛如噎住了,隔了好半晌才道:“人家现在可不比往日了,以前前途未卜,现在是康庄大道。”
秦二娘冷哼一声,说道:“当初他一贫如洗,一无所有时我青睐他,无视他落第窘境仍旧愿意嫁他。
“如今他飞黄腾达了,不一定非要我秦二娘不可。我也装不来温柔小意,就是这般骄纵蛮横,他若不喜,大可不必委屈自己。
“既然允了诺来讨我,就要事事顺着我,疼我敬我爱我。
“倘若他打了退堂鼓,我也不怨他,纯当自己眼瞎了一回,及时止损总好过婚后不如意和离,毕竟未出阁和二婚还是有差别的。”
听了这番话,秦宛如是服气的,“你可真想得开。”
秦二娘挑眉,“不然我还能怎地,又不是天下没有男人了,非得他范谨不嫁。”顿了顿,“愿赌服输,若在他身上搞砸了,我也不会怨天尤人,大不了再找一个愿意让我欺负的。”
秦宛如掩嘴笑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你反正就好这口,没有范谨总有张谨李谨。”
秦二娘指了指她,“就是这个道理,若范谨因我提的要求打了退堂鼓,我还该庆幸,提早止损,若他应了,便是我没眼瞎。”
她的这种婚姻观秦宛如是佩服的,毕竟是土生土长在这个时代的人,不会因为看走眼男人而要死要活,知道盈亏自负,只从自己的角度去寻找需求,这已然是女性觉醒的征兆。
相比秦大娘的传统稳重,秦宛如还是觉得秦二娘的性格有趣味一些,莽撞,胆大包天,有时候甚至还恶劣卑鄙。
但她从头到尾都不会把个人需求赌注在男人身上,会使手段,也拎得清,敢作敢当,也承担得起后果。
这样的女性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是非常难得的,需要极其宽松的家庭才能养出来。
秦二娘就是这么一副死样子,从不知什么叫委曲求全,不论是春风得意还是遭受挫折,永远都会保持文人骨子里的那份骄傲与体面。
也正是因为这份傲与真,才令范谨折服。
他们颇有相似之处,骨子里同样重视尊严,哪怕范谨最初窘困无比,仍旧不想出卖自己的婚姻委曲求全。
现在他春风得意上门讨秦二娘,人家还是那个样子,不会因为他遭受挫折轻看,也不会因为他高中状元就上赶着。
也不知是习惯了她的骄纵还是被欺负惯了,官媒娘子提的那些要求他满口应了,惧内就惧内吧,先把媳妇儿讨到手要紧。
于是整个张家胡同都知道范谨怕老婆。
书肆老贾调侃他道:“你小子如今可是状元郎了,讨哪家的不行,偏要去讨秦家的母老虎,不是皮痒找抽吗?”
范谨理直气壮问:“老贾你家能讨到这么漂亮的儿媳妇吗?”
老贾:“……”
范谨又问:“你家能讨到才貌双全且还能得大长公主青睐的儿媳妇吗?”
老贾:“……”
他憋了憋,忍不住道:“人家可说了,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一个大老爷们儿窝囊成这般,成何体统?!”
范谨探头道:“你家媳妇儿不也经常揪你耳朵么?”
老贾涨红着脸道:“你这臭小子莫要揭短!”
范谨指了指他,“你看看,这就叫情趣,情趣。”
老贾没好气拿书籍砸他,“再美貌的小娘子,那般凶悍,你老娘吃得消?”
范谨:“这还是她催我应的,说人家生得俊,脾气差点没关系,谁叫人家漂亮呢,以后生的娃也俊。”
老贾:“……”
范谨:“我阿娘还说了,人家是官家娘子,肚子里有墨水,以后范家的后嗣就是官家子嗣,两个厉害的爹娘教养熏陶出来的崽必不会太差。”
老贾:“……”
这逻辑好像没毛病。
于是在孔氏的催促下,官媒娘子再次上了女方家的门,应了数条无理要求。
这门亲事算是成了,秦致坤笑得合不拢嘴。
范谨这边没甚亲戚,又不像贺家那般有排场,提亲走的流程样样不缺,就是他家实在太穷,也给不出什么彩礼。
现在还要等着入职翰林院,那边离宝华坊着实太远了些,出行也不大方便。
秦二娘把自己的私房掏了出来,秦宛如也给了她两枚金锞子,还是贺家办百日宴时她向王简讨的。
秦二娘吃惊不已,诧异问:“你哪来的私房?”
秦宛如忽悠道:“我去年种白叠子不是跟珍娘表姐分了些吗,现在反正也没用处,你拿去让娘俩租离翰林院近一些的宅子,条件稍微好些的,万不能委屈了自己。”
秦二娘握着那金锞子,心里头暖洋洋的,“亲妹子!”
秦宛如笑道:“这人可是你自己选的,现在虽艰难,只要他有上进心,以后总有盼头。”又道,“等大姐和表姐知道了你们的好事,定也会慷慨解囊助你一二。我呢得等这批白叠子种出来了才有分账,去年一下子就能折腾出两百多贯,今年定然也行,到时候给你做私房。”
秦二娘窝心道:“三妹真好。”
秦宛如拍了拍她的手,“只要二姐开心,以后咱们的日子就会越过越好。”
秦二娘重重地点头,“我信你。”
鉴于闵县那边正是忙碌的时候,秦宛如于次日就离京了,她把之前拿去框裱的招牌一并带了过去,将其挂到了商铺里。
段珍娘得知秦二娘议亲的消息也同样为她感到高兴,说道:“这门姻缘好啊,知根知底的,若是高门大户,不一定能纵着她,现在好了,在家是小祖宗,嫁到范家依旧是小祖宗。”
秦宛如也乐道:“可不,她自个儿挑的,必定是极其满意的了。”
段珍娘:“等这边的作坊做完了,我回去得好好问问她怎么哄的人。”
秦宛如笑而不语,现在地里的白叠子已经被移栽完了,她几个村都去看了一回,长势还挺不错,董蔡两家很是尽心。
两家人在村里驻扎,方便随时照看,花匠丘老儿也时刻关注地里的情形,有他们费心,她省心不少。
作坊那边的做工已经进展了一半,主体结构搭建好了,其他细枝末节就要快捷许多。
秦宛如背着手看建好的弹制房,问窦氏道:“姻伯母,初夏能完工吗?”
窦氏道:“应是能的。”
这边光弹制房就有近三十间,分成五组一排隔开的,中间的空间用于晾晒白叠子。
把作坊建造好后,他们还要做晾晒架,一层层分开,便于晾晒。
一切进展井然有序。
而京里的秦家则着手操劳秦二娘的婚事。
范谨入职翰林院,每月也有五贯左右的俸禄,张家胡同这边到底太远,不方便他上值,于是方氏找牙人租房。
秦二娘自小娇生惯养,吃不得苦,母女跑了好几趟,才相中了玉泉坊那边的一处一进宅院,面积紧凑,不算宽敞,但胜在不旧,直接可以入住。
范谨只有母子,三个主人,往后绿袖陪嫁过去,再请两个家奴便能应付。
巴掌大的宅子一年也要十五贯,方氏自掏腰包付了,随后又添了些家用器物,打理下来像模像样的。
秦老夫人也亲自过去看过一回,正房有三间,厢房各二间,倒座房三间,住几个人倒也合适。
主要是出行方便,离范谨上值的地方不算太远。
把住处操持好后,陈婆子等人把母子二人带过去瞧了瞧。
孔氏简直受宠若惊,范谨倒是淡定,这样的宅子以前他们家也曾住过,若不是为了范父砸锅卖铁落得人财两空,何至于落到现在的狼狈。
所幸的是最艰难的那几年总算熬过去了,在朝廷里授了职,娶了媳妇儿,日子总能慢慢往上走。
在听到宅院一年要十五贯时,孔氏只觉得肉疼,以前他们一年能挣几贯钱就已经不容易了。